143、繁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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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放，关心一下我好不好……”
落汤鸡蒋良霖冷得发晕，现在刚过完农历正月十五，天气还处冬春交际，气温也就个位数，他一身从里到外都湿了个透，之前扒了羽绒外套，扔在一边，浸水的羽绒服又冷又重，必不可能再穿。现在蒋良霖身上只剩毛衣和长裤，脱与不脱都面临失温的巨大风险。
幸好，幸好没有让郎放下水。蒋良霖牙关打颤，原地小踏步。郎放终于反应过来他老公快要冷死了，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穿上，我去生火。”
“等、等等……”蒋良霖话都说不利索了，“先离开这里，不要待在湖底。”
然后，蒋良霖让郎放转过身来，将剑柄放进郎放的背包中。
他们所处的干涸湖底离地面至少有十多米的高度差，像一个大碗的碗底。郎放拽着蒋良霖的手臂，借力给他，二人往岸上爬。刚才泡过水的土地泥泞不堪，散落在地的枯枝也都不能用了，郎放观察地势，领着蒋良霖再往前走了一小截路，终于寻见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山洞，便将蒋良霖安置在山洞中，他在附近寻可以生火的东西。
太怪了，太奇怪了。蒋良霖披着郎放的外套，时不时反过手去揉揉自己的腰。他没有做过脊髓穿刺，但料想刚才他已经体验过了不打麻药往脊椎扎针的滋味。刚才在那湖里所遇见的钢铁长蛇样的“生物”，出现得如此突然，消失得如此无声无息，此刻只剩蒋良霖一人独处，又感觉这生物一直寓居蛰伏在暗处。
在难言的疲惫中，蒋良霖靠着岩壁小睡过去。
郎放捧着枯枝和细柴回来，见蒋良霖睡着，他上去探了探蒋良霖的额头和脸，确认蒋良霖没有发烧后，他没喊醒蒋良霖，只是默默升起火。他们今天不一定能从这里出去，幸好那种小腹沉坠之感已经消除，郎放感觉现在自己状态正佳，照顾蒋良霖一晚肯定没问题。
江水旁，小船飘摇。
郭国英僵硬回头，之间湖水中直直升起一截覆鳞之身，弯曲如蛇，粗可填满半条江道。可如此巨大之物在出现时竟然如此动作轻缓，郭国英吓得魂魄飞散，倘若这巨物探头，自己还不足它塞牙缝的。
她拼命往岸边划，可在水的作用力下，她的船被波浪拍向巨物弓身形成的拱顶之下，透过这拱顶所看见的背后景色，郭国英不禁胆寒。
“回来！！！划桨啊！”岸边的女孩们朝郭国英喊道。她们对蒋良霖与郎放二人之前遭遇的暗算一无所知，虽然觉得此时出现的郭国英很奇怪也很诡异，但不代表她们真的想看一个活人在面前去送死。
“我划了！”郭国英带着哭腔喊道，“船划不动！”
这水中的生物究竟是蛇还是其他东西仍有待考证，可它高抬起来的动作依旧继续，顷刻间已经升高数十米，不见头尾，只有一截身子在无限拉长，倒真的像门了。
郭国英绝望地被江水推至蛇身拱门的正下方，她仰头，看见了此生最恶心的一幕。
越过正中的轴线之后，船渐渐穿过了拱门下方，郭国英得以看见这头的拱门——门上镶着各种异兽怪奇的残肢，从头颅至肋骨，从翼翅到爪足，而且这些残肢还带着新鲜的皮毛血肉，就像是把这些巨兽活生生地揉成一团再捏成门型，你中分不出我，我中分不出你。
郭国英一过来，便看见门上的肢体有所活动，拱门没入水中的两端离郭国英都有十余米，可场景之可怖，郭国英仿佛就从这些怪物的嘴边溜过一般，浑身汗毛竖立，连声音都发不出。
她无意间与一颗猴状兽头的双目对视，那猴眼硕大，暗金色的瞳孔上糊着一层湿黏的水汽，目光随着郭国英的小船飘动而移动。郭国英过了刚才那极度恐惧的一阵，见这门只是形状可怖，好像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便渐渐冷静下来。
她终于想起自己是乩童，行紫姑道，于是从怀中掏出草人，一手执着就着船作扶乩。如今情况凶险，怕是要请紫姑真身，于是郭国英咬破手指，正要在草人身上对应的三穴上做文章，结果她耳听见女子的厉喝：“你把孽作尽，莫牵扯到我头上！”
郭国英头上一痛，她摸往痛处，结果发现自己沾了一手血，灵台不知什么时候被破开一个口子，正汩汩往外淌血，血从她发缝流下，糊了半张脸。
紫姑的身影出现在门那头，这是郭国英第一次见紫姑——她虽打着紫姑名号扶乩行事，可那说到底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她是从未见过紫姑真身的。紫姑的面目看不清晰，可声音渺远空灵，带着浓浓怨气：“再说，你请我不分场合，你是做大孽之人类，且等着被罚吧，东皇爷都救不了你。”
听见“东皇”二字，郭国英浑身一震，她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朝那模糊的影子大声道：“你不知我就是被那……”
“我知！就是因我知道，你才逃脱不了！”紫姑不是法力无边的神祗，她是民间受磋磨的女子所供的厕神，只可惜郭国英这乩童根本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算紫姑以神格现身，对此地的主人来说连盘菜都不是。
“你这小女糊涂呀！我这些做小神的，选不得哪些人可以供我们，哪些不可以供。好歹你那些作恶的法力不是我给的，要问就问你的菩萨究竟是谁吧。”
语声落，紫姑化烟，郭国英手中的草人忽地腾起火焰，郭国英只能松手。燃烧的草人落入水中，火光在水中仍不灭，郭国英下意识看水中，吓得头发都立了起来。
下一秒，活门上的猴头从门上脱落，砸入水中。一只带毛的巨掌从水中伸出，泡得发白的五指一把攥住木船，郭国英连尖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连人带船被带入水中。此水深不见底，堆满兽肢。
天上忽然开始下雨，雨水中逸来浓浓松香，有人焚了钟山神的祭香，又解除了钟山神之皮肉所困。就在刚才，千万钟山神兽所陪护的旧主之子大怨已消，神魂的限制被解除，钟山神皆欢欣鼓舞，亟待解放，只不过他们知道，他们之中的有些家伙们还得等更久，他们的转世心不诚，经不住诱惑，那缘分自然不会到它们身上。
门的此端，天际一道闪雷有如剑光劈入森林，林中立刻就有了其他的人声。女孩儿们眼睁睁看着这巨门“吃了人”，森林里又传来让人不安的动静，她们只能围聚在一起。
黎澜终于看见了森林的边界，兴奋大叫，随即咳嗽起来。男孩们快快慢慢地跑动，背后四十余位鬼祭子紧追不舍，差点把这群男孩追断气。过了森林至少地是平的！黎澜绝望地想。
最后一棵树木被甩至身后，黎澜定睛看见刚才分散的六个女孩正抱团，惊恐地望着水上伫立的巨门。
“快跑！后面有村民在追！！”黎澜的声音已经劈了，完全是个破锣，毕竟他喊了一路，能发出声音就已经不错了。
李雅寒她们看到了狼狈的男生们，她也大声回道：“村民过不来！但是这个门……”
“……过来了，他们过来了！”尚琳瞪大眼睛，那些鬼祭子哪有什么迟疑，全像丧尸一样紧咬黎澜等人的脚后跟不放。
女孩们也开始跑，而郭国英那名义上的丈夫——顾鹏却在林中停住了脚步。他死盯那水上的蛇形拱门，门的那头是一片雾瘴，而顾鹏已经感觉不到郭国英的任何生机。他们夫妻是利益共同体，所以下了连心蛊，就是为了探知对方的生死情况。
郭国英大概率已经遭遇不测，只是顾鹏不知道这群草台班子是如何做到的。
他们夫妻俩在进入这一超大鬼域前接到了姓王的女人的电话，那老女人没说什么，只点明了拦路的鬼域是钟山旧墟。可他们夫妻哪真的进来过，也都是摸着石头过河，顾鹏和郭国英分开，郭国英追那群小丫头，顾鹏则是撵这群青瓜蛋子。
这些鬼祭子并非顾鹏与郭国英所召，但他们有号令鬼祭子的东西。
这些鬼祭子必有所祭的恶神，王洁建立“平安图”组织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饲养这些鬼祭子，早年间她在贫困的村落里散播“平安图”的福祉，给那些村人的灵魂打上烙印。后来他们这些组织被严厉打击，王洁就算想披着其他组织的皮继续宣传也有心无力，只能缩小规模。
二十一世纪以后，王洁不知怎么的，又弄来了阎文这一套系统，将鬼祭子的转化变得更隐蔽，毕竟换魂之后那些魂魄都成了无所归的流浪狗，还能往哪儿去呢？
不过，他们夫妻俩知道更深一层的秘密。
是有关孟沛沛与王洁的。
换言之，他们了解蒋家的事。正因如此，顾鹏觉得自己知道得多，恐有被灭口的风险。万一王洁和孟沛沛是作了法子故意让他们夫妻俩殒命在这鬼域里呢？这可是太冤枉他们这两条非凡性命了。
想到此，顾鹏蹲缩在林中，决定先观察为好。
十二个男男女女在浅滩上撒丫子狂奔，鬼祭子脖子上的红布条被剪断后，他们活动更加灵敏，让这群“替身”逃得极其辛苦。
黎澜跑到李雅寒身旁，气喘吁吁地问道：“这门是怎么回事？我们没有退路了。”
“刚才有个女的坐在木船上，邀请我们上船，结果她的船划到半路就被吸进门里去了，门那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亲娘欸，这可真是吓死人。”黎澜叫苦连天，“可我真的追不动了，这群人好像活尸啊！”
黎澜此话不错。这群鬼祭子已与他们刚在高速路上见到的模样大不一样，它们的皮肤变成灰青色，面色衰败，说是丧尸样根本一点错也没有。
此刻，印燕雯跑到黎澜身旁，两个女孩把他夹在中间。不善言辞的印燕雯又语出惊人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游过去。”
“姐姐，你没病吧？”黎澜没见识过印燕雯尝河水那一幕，只觉得印燕雯是急上头了乱说话。
印燕雯又指了指自己的舌头，诚恳道：“是水这么告诉我的。”
黎澜侧头看向李雅寒，眼神好像在问：她是认真的？
印燕雯：“我很认真。算了，你们看着办吧。”
说罢，她一调转脚步，二话不说就在水边脱下羊毛外套，踩水进江，熟练地使用蛙泳泳姿往门的方向游去。
韩思佳等人眼睛都瞪大了：“她疯了吗？！”
印燕雯的速度很快，其实二十几米说宽真不宽，也就是五十米泳道的一半而已，顶多是粗一点的溪流。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游到了巨门之下，她转身向岸边高举起手，示意她已安全到达。
这水对她而言好像一点也不凶险，和刚才郭国英所遭遇的绝望呈完全相反的局势。
这边有男孩热血上头，反正怪事也不是只遭遇了一回，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男孩儿们跑不下去了，再跑就全成一群孙子了，干脆纷纷决定用命来泅水，总不能连个小姑娘的胆子都比不上。
其实印燕雯不怕吗？她也怕的。只是她真的听见了水的许诺：“往门里来，我们已等候多时。”
印燕雯是个二次元宅女，她从小是看《数码宝贝》长大的，尽管她的儿时记忆比下雨起雾的车窗还看不真切。曾几何时她也幻想过自己会是“被选召的孩子”，蒋良霖的出现在她心中点起一团火。来都来了，就冒险吧，印燕雯这么想。
她见其他人纷纷下水，意识到自己是个表率，便头也不回地往门那侧游去。
这江对郭国英来说是看不见岸的打江，对他们这些“替身”而言也就宽二十余米。印燕雯游过巨门，没有回头的功夫，她看见了灰黑色的对岸，这与他们一行人方才隔江看见的岸边景色不同。
她三两下游至岸边，从水中起来时浑身发冷，她双手搓着手臂，等待伙伴们游过来。她抬头望向巨门，才发现此端的巨门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材质——从活物变成死物，从巨蛇变为玉门。
玉门上题“古战场”三字，字体非现有朝代的任何一种文字，可印燕雯就是认了出来。
“好酷。”印燕雯喃喃道。
作者有话说
第143章 繁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