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异闻谈》砂金流渚

139、繁花

　　剪刀关合，红布条落下，黎澜紧张得都快不会呼吸了。举着剪刀的廖星波还好死不死地站在村民身旁观察，看看自己干出的好事到底会招致什么后果。

　　村民怔怔地望着垂在地上的红布条，一时间很恍惚。廖星波以为这红布条就是控制人心的道具，现在“封印解除”，他正要上前去搭话问问情况，便听见村民尖啸一声，如同用指甲刮擦黑板发出的声音，令人牙酸。

　　“跑啊！！！跑！”黎澜三两下爬出车外，站在车上朝底下的伙伴吼道。

　　村民们被骤然嘹亮的人声继续刺激，黎澜脚下疯狂打滑，车子已经再次被推出一个近四十度的斜角。

　　黎澜紧跑两步，从车上一跃而下，他脚腕没力气，在地上摔得连打几个滚，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擦伤，可黎澜已经管不得了。廖星波剪开红布条后，五十多人的长队被分出一个七人小队，红布条的系法很奇特，如果换一种材质的绳子，大家就能很容易地看出，这红布条的系法类似外国的上吊绳结。

　　“廖星波，你这个蠢货！”不远处的韩思佳也发现了这一点，她胆子极大，几步就冲上前，拉住廖星波的衣领，将他从即将发狂的村民中往外带。可村民如同正在收尾的蛇，人重新一层叠一层地围聚起来，将韩思佳和廖星波锁在他们的队伍之中。

　　韩思佳几次想弯腰从缝隙中钻出去，却发现这群人简直就是铜墙铁壁。廖星波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剪刀，差点明着说他打算杀出一条血路出来，好在韩思佳一直压着他的手，不让他轻举妄动，他们都要被廖星波的举动给害死了！

　　前排的村民合力一推，客车整个翻倒近一百五十度，车顶的长端抵在高速路围栏上，紧接着村民合力一抬，借力便把客车整个推下了高速公路，离黎澜从车内脱困不过一分半钟。

　　高速路上前不挨村、后不挨店，还不见来车，任谁看了都觉得绝望，叫人逃跑都不知道往哪儿逃。黎澜寄希望于手上这通还未挂断的电话，可当他对着听筒说了几十句却没有收到任何一句回音时，黎澜的心哇凉哇凉。

　　“你们是担心动手犯法吗？韩思佳他们都快被压扁了！”黎澜急了，他这么一喊，其他人才好像如梦方醒。其中一个女生忽然爆发出一声与她柔弱外表完全不符的暴喝，提着手里的座椅靠背就跑过来，抡圆了胳膊，开始狠狠砸人。

　　“又来！又来！噩梦就已经够讨厌了！醒不来了是吧？！”名叫尚琳的女孩歇斯底里地动手，还专挑最疼的地方打，遇见男村民就打下面，遇见女村民就砸头，手狠得一塌糊涂。

　　黎澜被这女侠惊呆了，也提着自己手上的东西跑过去干架——大不了就是以群殴为名被带走！天知道黎澜现在多想见一见人民警察，最好再让蒋良霖过来提走他们这群倒霉蛋，顺便解释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

　　真解开这层心理束缚之后，动手也没那么困难。黎澜啊啊大叫地给自己壮胆，手握两根铁杆，抡着靠垫就村民的手臂处砸，可诡异的是，这些人就像没有痛觉似的，还是保持着一个收紧的态势，潮水一样推挤着韩思佳和廖星波，恨不得把他们夹死在前胸和后背之间。

　　司机也愤怒了：“刚才我就不该停车，直接压过去就完事了！”

　　他也想帮忙，但黎澜把自己的手机塞给了司机，让他站得远一点，“黄师傅，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估计还是我们连累你……这手机上正在通话的对象是我老板，你躲远一些，如果能听见我老板的回话，你就把我们的情况告诉他。”

　　说罢黎澜连推带踹地让司机离他们远些，司机不知道这群小年轻为什么这么抗拒他的帮忙，之前司机可以从他们的聊天内容里听出来，这群年轻人也不是很熟的样子，他还一度担心他是接了什么高级传销组织的单，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被挤成人体肉夹馍的廖星波本来就对这群怪人十分不满，他手里有锐器，只是一直被拦着不让动手，可他和韩思佳之间全靠韩思佳拽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在强力的挤压下，韩思佳的手快要松开。狭窄的空间里，廖星波很难把手里的剪刀换到另一只手上，可他又怕挣脱韩思佳的手后，韩思佳马上就会被人潮的漩涡卷走，让她落单岂不是白费了她冲上来帮忙的一腔孤勇。

　　二人渐渐感觉呼吸不畅，五十余名村民分成了七行，他们被夹在三行和四行之中，是人肉千层面的最中心。客车已经被推下高速路，人群似乎也有往车辆倾覆的方向挪去的倾向，应该是要离开高速公路。

　　十来个人对五十个人的队形不占优，黎澜等人被村民隔开，已经渐渐看不见廖星波和韩思佳的脑袋。

　　这时，手上持有剪刀的名为李雅寒的女生开口：“现在只能把这些人脖子上的线全部剪了，趁他们发狂的时候去中间抢人。挤压伤也是会要命的。”

　　黎澜哪能不知道这一点，李雅寒见黎澜面色松动，应该是答应的，便继续道：“应该尽可能多地把这些布条剪开，让人群越混乱越好。把他们两个人拉出来之后，你觉得我们应该往哪儿走？”

　　黎澜左右张望，却忽然梗住脖颈。

　　这条高速路的正前方忽现两座高峰，雾霭笼罩着深绿的山体，似海市蜃楼，两座山峰中夹高速路，一望无际的直线像是要直过天门，又似一线天的景色。

　　“平原地区……会有这么高的山吗？”黎澜手指向双峰的位置，众人转头，无不惊诧，一时间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之前他们有看到这两座山峰吗？

　　山体威严，巍峨耸立，叫人简直不敢有别的想法，只觉得它仿佛已伫立此处千年。

　　“往山那边跑。”黎澜下定决心，虽然有可能望山跑死马，就是海市蜃楼在吊他们玩，但他们总不能翻下这高速路，去这群怪人想要他们去的地方。

　　李雅寒知道方向之后，挥了挥剪刀，留下一句“等我”，闪光一样在原地消失，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尖啸声。忽然地上滑来一把剪刀，李雅寒已深入怪人堆中，她高喊道：“外面总得留一把剪刀！再来一个人！”

　　她只剪到第四层，看到韩思佳和廖星波二人后就收手，但前面三层的人马上呈合拢的态势，于是她就把剪刀送了出去。

　　被松开的廖星波长出一口气，他反握韩思佳的手腕，在有村民拦住他的前路时，廖星波很不客气地单手攥住了前方那个人脖颈上的绳结，脚踩对方的膝盖，手上寒光一闪，用剪刀把绳结整个卸了下来。

　　他刚才就想这么做了。

　　“剪绳结，光剪断布条没用。”廖星波大喊，“再来几个人帮帮忙，把这些疯子推开！”

　　男生们此时都有力出力了，他们这个草台班子很明显的阴盛阳衰，几次冲锋都是女生带头，现在出力气的事总不能再要她们这些花木兰挡在前面。黎澜让李雅寒带着剩下的女孩子先往山门的方向跑去，他们随后跟上。

　　李雅寒也不扭捏，去向司机交代了几句之后，她带着一群女生小跑离开。

　　司机被告知，他最好留在原地，因为他们这个团的人其实都是玄学爱好者，又名不怕死的作死者。如果司机还想保住小命的话，最好就在原地等待救援，或者反方向离开。

　　司机二话不说，攥着黎澜的手机反方向跑了，一边跑一边对着拨通的电话那边喊救命。他很快便跑远，远到回头都看不见那一群年轻人和几十号神色麻木的村人。

　　活见鬼了，真是活见鬼了，司机在紧急停车带内行走，也不敢翻下高速栏杆。他手里的电话逐渐开始发烫，在司机步行穿过某个隧道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声音。

　　“喂，听得见吗？”郎放保持着每隔两分钟就呼唤一声的频率，声音无比有安全感。

　　司机刚穿过无车又无人的几百米潮湿隧道，心里的恐惧达到顶峰，电话终于接通这件事对他的精神而言是极大的解脱。司机带着哭腔回了话，郎放听出不是黎澜的声音，便问他是谁，司机坦言自己的身份，郎放便趁着电话的接通，稀里哗啦地问了个底儿掉。

　　“我看到人了。”在过了服务区后，蒋良霖有意将车速慢下来，就是怕错过黎澜他们。就算郎放的阴阳眼能看见什么，蒋良霖也不能一脚刹车结果滑出去百米远不是。

　　蒋良霖看见路旁正有个男人十分可怜地捧着手机坐在高速护栏上，不远处就是隧道。蒋良霖将车靠边停，郎放却说：“你晚一步下来，司机身上附着东西。”

　　怪不得黎澜他们会走这条路。蒋良霖往这边开的时候就想，从他们酒店的所在地开往西山金庭镇的直达路上似乎没有服务区的，怎么他们最后还是能开到服务区去。

　　车停稳后，郎放下车，司机不认识他们夫夫俩，一时间表情还有些警惕，直到郎放出示蒋良霖的手机，表明他就是正在和司机通话的人。

　　司机还没反应过来，郎放就一手刀把人给劈晕了。郎放把人平躺放倒在地面上，掏出打火机来，在司机的百会穴、神阙穴和气海穴上各空烧一分钟，只听见耳旁一道尖锐的风响，附身在司机身上的痴鬼不甘地退去，跳进一旁的树丛消失不见。

　　郎放用黎澜的手机打了110，报上了隧道名称，说隧道口几百米开外有个人晕倒在紧急停车带里。打完电话后，郎放没收了黎澜的手机，还是比较无情地就把司机晾在了原地。

　　郎放重新上车后，蒋良霖道：“你觉得他们会去哪儿了？我听到黎澜说红布条的事，这和刑警队的李朝志以前在荒村执行的任务有关？”

　　“不知道，但我觉得‘替身’不是那么好欺负的。”郎放用大拇指指了指司机，“能让司机先出来，说明他们有脱困的方法。我们现在只需要找到他们。”

　　事实证明，郎放的直觉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行车途中，蒋良霖蹙眉望着这巨大山门，他们越驶越近，山门耸峙，叫蒋良霖一时之间只能想起一个东西。

　　这和他在梦里见过的钟山山门有几分相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