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异闻谈》砂金流渚

138、繁花

　　只须臾片刻，围绕客车的人就已经有将近五十人。他们的车被迫停在中间的行车道上，从刚才开始，左右两侧就已经没有任何来车的动静了。想想也是，他们的车速只能算是行车道的正常车速，如果这一队不怕死的人早就在路上像大闸蟹似的横着走，肯定不是他们的客车先造成伤亡。

　　司机被吓得嘴皮发麻，车内的氛围是另一个吓人的点——除了他刚才那魂飞魄散的一吼，以及黎澜的支支吾吾，之后车里就再没有人说话了，只剩下引擎仍旧发动的机器运转声。

　　窗外的诡异来客皆衣着普通，就是可以看见的最普通的村民打扮，老的少的都有。红布条红如浸血，是红中透着一股黄意，隔着玻璃仿佛都能闻到陈血的腥臭。

　　倘若五十余人一起努力撞车或是砸门，这辆考斯特肯定是保不住了，可目前为止他们还没见到车外的人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坐在最后一排中间位置的杨梦舒也想凑到窗边去，“让我看……”

　　然后他的肚子挨了轻轻一拐，坐他旁边的名叫廖星波的男人回头朝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场面彻底僵住了啊，杨梦舒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坐在最前排的黎澜面如土色，杨梦舒一手搭上黎澜的肩膀，伸长脖子从前窗往下看，确实惨不忍睹，不忍直视，不能轻举妄动。

　　杨梦舒打开手机群组，打字道：“怎么回事？车祸就够倒霉了，你们怎么还都不说话？”

　　蒲新月：“不知道，就是不敢吱声，感觉如果说话会惊扰到他们，他们狂乱了怎么办？”

　　杨梦舒：“……这又不是在玩《求生之路》，哪来什么惊扰女巫。”

　　黎澜：“我坦白，蒋哥之前打电话来提醒我别进休息区，我忘记告诉司机了。”

　　群里刷过一片省略号。

　　戴旭：“进休息区能碍什么事……卧槽，咱能报警吗？可以报警吧？我们分明是在高速上被碰瓷了啊！

　　韩思佳：“你看从刚才开始有车来过吗？还报警……”

　　浑然不知他们已经在群组聊开了的司机拨通了110，他拿起话筒，电话那头亲切又严肃的女声让他登时感觉没那么害怕了。虽然这场景诡异，可好歹有些事还没超脱出他的常识。“我叫李明，车牌号是沪D xxxxx，十二座的丰田考斯特，我们刚过服务区十五分钟分钟，从H市去西山金庭镇，还在高速上，发生车祸，有、有一队行人横穿高速，是的，需要救护车……”

　　一旁的黎澜赶紧夺下司机的电话，按下挂断键。他们这群草台班子的预感是正确的——刚才没动静的时候，车外面无表情的村民只是单纯地围住车辆。但现在司机开了口，车外的五十余人快速地变幻队形，像一条拖着长尾的蛇解开自身的缠绕，继而转向车辆的单侧，所有人一齐推动车辆。

　　几乎是瞬间，车辆就被毫无疑问地推出一个超过四十五度的倾斜角。草台班子们心慌不已，他们尝试继续屏息静气，不知道这种沉默能不能使车外的狂暴化停止。

　　但眼看着车子就要被推倒，女中豪杰韩思佳还是忍无可忍地跳了出来，冲到前排，“不能什么都不做，他们推的方向是车门，万一之后他们要点燃底盘，我们就逃不掉了。有没有能充当武器的东西？灭火器、长杆之类的都行。”

　　“我的姑奶奶啊，你是要下去和他们对干吗？”黎澜怂得不要不要的，他们一车加上司机也才十三个人，车外可是有五十多号人呢。

　　他们所在的这节高速路在平原上微微隆起，两旁都是下坡，在车上看不清高速路两旁的坡底是否还有人。万一他们有一百个人怎么办？他们就是要在高速路上玩蚂蚁搬家怎么办？

　　韩思佳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转而去问司机。司机连忙打开车上的储物箱，从里面拎出工具箱，摊开来任女侠挑选。“车前面躺了四五个人，有三个是被他们脖子上那根红布条条连累的……这是做什么孽啊，没听过京沪高速上还会出这种事啊……”

　　车里的女孩子见韩思佳已经在挑防身武器了，一时间也涌上来，积极性可比车里的男孩子高出许多。在工具箱里没找见可以做武器的东西的人，就去拆他们的座椅靠枕，将垫在脖子后的那块靠枕拔下来，也可以当做趁手的武器。

　　男孩儿们后知后觉地行动起来，此时车子即将翻倒，这边韩思佳熟练地操起车上的敲窗工具，手起锤落，砸开两扇车窗，司机那边的车窗可以直接拉开。车里碎玻璃积了浅浅一层，众人小心地绕开，韩女侠指挥战场：“等车辆一倒，我们就从车窗出去，至于是死是活，先出去再说，不能留在车里坐以待毙。”

　　她说话中气十足，车里的人紧张得都快把早饭吐出来了，此时此刻却莫名被韩思佳那斩钉截铁的劲儿给鼓舞到。男生纷纷表示他们可以先出去，如果起了冲突的话挨揍的也是他们。

　　“黎澜，你愣着干什么，再试着给蒋良霖打电话啊！”韩思佳看黎澜发怔，不由得喊道。

　　黎澜忙不迭地继续给蒋良霖拨电话去了，他这辈子还没碰见过这样的人祸！

　　“工具箱里的剪刀是谁拿了？我自己带了一把剪刀，下去之后我们得先把这些人脖子上的布条给剪断，太邪门了。”刚才用手肘拐了一下杨梦舒的廖星波大声问道。

　　这边一名叫李雅寒的女生举起手。

　　“等等，可是如果他们脖子上缠着东西的话，活动应该会变得不方便吧？他们的不方便就是我们的方便。”杨梦舒透过前方车窗看见这一队人的行进显然不像是一个个独立个体，就如同他的第一观感那样，由红布条连接起来的这群人像是某个庞然大物的一部分，有一定可能会分开即解除效果，但还有可能会引起他们的疯狂反扑。

　　“先出去看看情况再说，不要轻举妄动。”韩思佳俨然已经成为车里的中心人物，她虽然有些莽撞，但胆子够大，抡着扳手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做学前教育研究的科研狗。

　　车内的人此时终于明白，他们刚才为什么会一齐选择不出声的方式来应对外面的怪人们，因为都到这个地步了，车外的人竟然没有发出过任何一点声音，一片死寂，那些人简直像是被按了静音键。

　　“砰”的一声巨响，车辆应声而倒，而车里从三个窗户爬出了三个人，分别是韩思佳、廖星波和丁达。这辆车实在不大，如果是四五十座的大客车还能更有一些安全感，因为那样的客车高度至少有三米五，宽有两米，人从车窗爬出来之后还可以有个暂时的制高点得以俯瞰下面的情况。

　　韩思佳站在侧面的车身上，却发现村民好像对她并不感兴趣，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一拥而上。两个男生出来之后，欲要靠近韩思佳，低声交换情报，但韩思佳马上比出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示意他们轻手轻脚地下去。

　　这群人是声控的吗？韩思佳微微有些诧异。

　　不，更具体地说，应该是人声声控。他们从车里爬出来的动静可不小。

　　眼见这群村民打算继续推车，韩思佳只能蹑手蹑脚地朝着尚可见光的车前窗跑去，她示意车里的人安静撤离，表情极其严肃，狠狠地摇了摇比在嘴前的手指。

　　大家的动作极快，而且本来人就不多，两分钟之后，车里的人基本就出来得差不多了，只剩黎澜殿后。

　　高度紧张的黎澜还在孜孜不倦地给蒋良霖打电话。他的手机有信号、有电还有话费，他就不信这电话是打不通了。

　　他手脚并用地扒着窗框往上爬，但就在这时，他的兜里传来手机来电默认铃声，黎澜心道他们终于有救了，也不敢赌几十秒之后电话还能不能打得通，只能扶着窗框掏出手机，一看是蒋良霖的来电，黎澜觉得这下肯定稳了。

　　“蒋哥对不起我们还是进了服务区现在我们在路上被一群奇怪的人围住……”黎澜急得连标点符号都忘了，语速飞快。

　　车外的人看见黎澜半天不出来，竟然还开始接起了电话，而村民在听见黎澜的话语声后，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推，欲要将车的底盘翻上来。这样看，他们好像根本的目的就是要将车往护栏方向推，最好是能把车给推下去。

　　蒋良霖戴着蓝牙耳机，正在去往集合地的路上。刚听黎澜这么说时，蒋良霖其实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他不会无缘无故去提醒别人，况且如果别人真的愿意听了，那这反而不会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蒋良霖觉得他早上睁眼时那个预感根本就不是说给这群“替身”听的，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叫他做好心理准备。

　　黎澜的声音音质听起来很不稳定，现在5G网络都全覆盖了，不该有这样的音质，想来想去只能说是物理意义上闯鬼了。

　　黎澜一股脑把情况全部说了出来，但蒋良霖不确定他在这种狗屁音质下听见的碎片能不能凑出黎澜想说的事实。

　　蒋良霖说：“别挂手机，保持通话，我这儿离你们出事的地方不远，在保证你们自身安危的前提下，你们看看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脖子上的红布条……听起来有点耳熟，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想着去破坏人家的仪式……”

　　在蒋良霖这么说的时候，黎澜便透过车前窗，看见廖星波偷偷靠近了一位村民，并用剪刀靠近村民脖颈上的红布条。

　　哥，你真的别说了，这嘴是开过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