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明日如昨 ...
-
时间拨回大年初二的凌晨。正是万家灯火与欢声笑语俱喑哑的休憩时分，路上却有一位女士正赤足走在街上，时不时回头确认，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尾随她那般警惕。
她裹紧大衣，幸亏自己穿的是黑色的长裤，否则鲜血淋漓的她很可能引来其他行车甚至夜压马路的年轻人的注意。
在过一座高架桥下的十字路口马路时，远界传来模糊的犬吠。女人回头，瞳孔几不可见地颤动一下，继而不看路上行车的情况就狂奔过马路。
旁侧有一辆大货车开来，擦着女人的后脚跟过。司机欲要摇下车窗骂这个大年夜出来找死的女人，却感觉自己的货车侧面传来撞击感，一下一下的，像是鸟撞玻璃。当司机回过神时，女人已经消失在自己的眼界里，仿佛是一场幻觉。他暗道一声晦气，心想怎么年节时分还能碰上这种东西，还是赶紧把货卸了放假去，于是将大货车小心地驶出十字路口。
自古以来，十字岔路就是阴气最重的地方，有往来兵路交汇之意，到了现世仍旧延续下来，时常做阴阳两界的交汇点，所以有时十字路口的浓雾中可见异人异物也不奇怪。
邵雪尖叫着，双腿被拖住，往阴界带去，她如同被拖的麻袋，前胸至面部痛苦地擦地，连衣物带皮肉一起被磨烂。她很清楚自己正在被拖向一个可怖之地，可她不甘心，不甘心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混账……！！放开我！他妈的，这群鬣狗……”邵雪用自己的包狂乱地拍打那些撕拖着她的鬣狗，同时朝远处的虚无吼道，“邱凯，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是老太婆的狗吗？！你真的信她说的那些屁话？”
成群的鬣狗多达十五只，可这鬣狗与平时人们在电视或现实草原所见的鬣狗有颜色上的差别。鬼鬣狗浑身是一种仿佛尸体被泡胀的灰白色，身上黑色的斑点则更凸显其诡异。
邱凯作为一名豢灵人，爱好是豢养动物的魂魄，后来发展成玄学的职业。以前是他随缘地收养，后来变成一种偏执的收集。这十五只鬼鬣狗是他亲自去撒哈拉以南的非洲草原亲自猎到的。
他和邵雪都是蒋文丰的“替身”。
如今，他们正在内部厮杀。
邱凯比邵雪大几岁，年轻时他也曾是宠爱邵雪的哥哥姐姐们中的一员。他不理解，为什么邵雪要在这个时刻背叛他们？
这些鬣狗会在邵雪身上咬出实质性的伤口，如一不注意，邵雪就会被这群鬼鬣狗活活拖死或咬死。她已经在之前的建筑物中被围堵过一回，邱凯同样不理解的是，她只要躲在那间房子里就行，为什么还要重新出来？
这种种的不理解使得邱凯最终控制住了他的怒气，他追踪邵雪许久，可惜邵雪玩那些该死的虫子，反跟踪能力极强。要不是顺着伍老头的线发现邵雪的踪迹，邱凯或许还能被迫地给邵雪留一个好年。
邱凯自路旁的某棵树后现身，阴界的十字路口是不会行车的，他大步走向鬣狗群，挥手让鬣狗散开。邵雪狼狈地趴伏在地上，血与破碎的衣料混作一团。邱凯在邵雪的脸旁蹲下，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问道：“小雪，你为什么要和伍老头狼狈为奸？”
“我们这种人的命运终于要在良霖这一代解决了，不是很好的事吗？你以前也是赞同的啊？”
邵雪侧着脸，保养得宜的脸庞被邱凯毁了，血夹泥沙。她啐出一口含血的唾沫，或者说，她更想将口水吐在邱凯脸上。她忽地冷笑道：“你们是傻吗？老太婆做的那些事已经超出阻挠蒋良霖发现他真实身份的目的本身了，现在倒好，他已经觉醒了，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她的声音愈发高昂尖锐，仿佛落在下风的人不是她：“我去他的房子里留下了痕迹，我就是要提醒他，蒋家现在在内讧——当然，在你们看来，你们内部当然很和谐，捣乱的是我们这几个人。你大不了现在杀了我，杀啊！哈哈，你又不敢，蒋家人就是这样的，非要假装一派和平，手上不沾血，相互利用，装和气给谁看……”
邱凯听不下去，他追踪邵雪已经有一个多月，本来就心存怒火，勉力压住，走近看到她的惨状时，心又软上一份。可现在邵雪如此疯癫地回应他，直接点燃邱凯的引线。邱凯抓起邵雪后脑的短发，将她的脸拽高，面色狰狞地嘲她咆哮道：“你以为就你清醒吗？！如果我不答应孟沛沛，我的儿子怎么办？！你没有成家，你懂个屁！”
“我成家？我为什么要成家？”邵雪手脚并用地挣扎，过往的回忆海啸一般将她吞没，她没有被邱凯的吼声震住，反而被他挑中了不可说的伤疤，根本不该由蒋文丰这一代男性“替身”来揭的伤疤，“我的人生早就被你们这帮人毁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成家？”
“你儿子死有余辜，没死透真的太可惜了。说到底，这些都是你们自找的。”
邵雪已经做好被邱凯杀死的准备，毕竟她在年少的时候就被这群人毁过一次，她要在这个时刻把她忍耐多年的话全部说出来，不过就是他应得的诛心。
邱凯狠狠掴了了邵雪两巴掌，不再听她多说，只是让那群鬣狗重新围聚上来，拖她去她该去之处。邵雪不再动弹，只有身体的轻微起伏表示着她还活着。
邵雪从来都是阴阳怪气的，但这不是她的天性。她变成那样，是乔小琼死了之后的事，是乔小琼之死带来的连环。
但她不恨蒋文丰。
在邵雪看来，蒋家有蒋文丰、乔小琼以及蒋良霖这一家三口是值得被原谅的。她对这一家人的感情太过复杂，复杂到有时不知该如何做。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是蒋良霖暗处的“监视者”——没有人会认为她是个守护者。她对蒋良霖好，纯粹因为蒋良霖是乔小琼的儿子。仅此而已。
邵雪在陷入昏迷之前，想起她在蒋良霖与郎放的新家“捣乱”时所找到的那幅画。那应该是个礼物吧？邵雪在濒临精神崩溃的时候看见那样一幅画，很自私地来说，她觉得或许这也是给她的礼物。
云杉遍地的山脊，高爽的天空。那样静谧又私密的时间，她过早就断绝了的爱情。邵雪不能祝福蒋良霖，亦不能祝福郎放，她只是想起乔小琼与她共处的时光。
说起来，乔小琼和郎放的来处相隔并不远。或许这就是邵雪数次动摇的原因之一吧。她不喜欢郎放，因为她总是幼稚地认为，她总被郎放提醒，提醒她爱过的人是走过了怎样的命运。现在郎放也要经历这一切。
而这一觉醒来之时，邵雪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睁开眼的时候只听见噩梦般的狂吠声，眼前一片漆黑。她应该是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口并未得到很好的处理，手上扎着针，长长的塑胶输液管连在药瓶上，她立刻拔出针，小心地掩住自己手背浸出的血液。挪动身体时浑身极痛，可邵雪面不改色，悄无声息地找到了房间的门，并躲在门后听屋外的动静。
这犬吠像人的哭声，典型的鬣狗狗叫。可还未曾多叫几十秒，这些犬吠声就渐弱下去，直到动物的声响完全消失，只剩人声。
邵雪所养的所有蛊虫都已经在之前摆脱邱凯及其他蒋家人时耗尽，尤其是第一次被邱凯的鬣狗围攻时，她的优势就已经当然无存。蛊物一般都是对活人更有效，蛊虫也不例外。而且邵雪的蛊虫几乎不是作攻击用的，大多是侦查或是跟踪。所以当知道邱凯的“爱宠”终于被人治了的时候，邵雪简直觉得大快人心。
她刚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进一步听见语声的时候，门上突然传来敲击的震动，有人在叩门。
“邵姑姑，邱叔说你在这儿呢，在吗？”
这是什么意思？听声音像是蒋良霖的，但邵雪下意识觉得不妙，就没有出声答应。
“邱叔，你说她在的啊。钥匙？我不用。你就在椅子上坐着，对，老实坐着就行。”
邵雪只听见蒋良霖自言自语。
敲门声再一次传来，邵雪的心提到嗓子眼，这让她想起了她看某部电影时，女主人躲在门后，而男主人在门前已经准备好了一把斧子，准备劈开门来——就是这样的压迫感。
“你没有在换衣服吧？希望你已经换好了，或者，听说里面有床？你可以把自己塞进被子里。”
邵雪已经在找有没有什么可以堵门的东西了，可惜的是，在她眼睛适应了黑暗，勉强能识别屋内物体轮廓的时候，她发现这间房间的设置几乎和牢房差不多，根本没有多余的物品，除了一个挂输液瓶子的铁架台。她当机立断地拉来铁架台，准备用来横抵着门，然而此时门已经开了——
蒋良霖与正在挪铁架台的邵雪面面相觑，蒋良霖从上到下打量着邵雪，眼神似乎在问，她为什么这么狼狈？而滑稽的是，蒋良霖手上还提着一袋打包好的夜宵。
是的，蒋良霖以买夜宵为借口，晚上得以独自出门。
他笑着晃了晃夜宵，但不是要把东西给他的所谓姑姑吃，而是说：“我要尽快解决你们这边的事，免得回去夜宵都凉了。”
屋外的邱凯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东西绑缚他，他却动弹不得，连嘴都不能开。
如果郎放在场就好了。
但郎放正是不应该在这个场合的。蒋良霖不想让郎放看见他处理这些人和这些事的手段。
作者有话说
第125章 明日如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