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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冲喜·完 ...

  •   郎放喊得太过自然,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又喊蒋良霖“少爷”了。除了想蒋良霖万一言出法随的后果之外,郎放还在想自己在蒋良霖视角里是不是挺傻挺冲动的。

      蒋良霖比他想象中更适应这种场合。

      刚才如果不是蒋良霖开车一路莽了过来,郎放要想赶回他身边还需要颇费一番功夫,比如他在车内布下的竹花红线。结果没想到蒋良霖会直接靠直觉和……对鬼怪的信任找过来,这个心理素质不可谓不好。

      之前他们从高速下来的地方地势较高,现下他们是S形下坡。一侧靠山,一侧是山凹,树木葱郁,看不见山底的情况。郎放依旧开着这条全是鬼的山路,蒋山大赦,蒋山大赦,嘴里滚过两道这名词,按字面意义,大赦是赦免。

      可以说这么些年来,除了蒋文丰去世,蒋家就再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蒋山大赦和蒋良霖的结婚有关,这实在不难猜。

      “郎放,要不要放点歌来听听?”蒋良霖开了车窗,刚才发生的一切简直像梦,直到他们出来有一会儿了之后蒋良霖才后知后觉开始紧张。

      “你想放的话可以放的。”

      蒋良霖“噢”了一声,打开手机,蓝牙连接车载音响,“你有什么喜欢的歌或歌手吗?”

      郎放想说,你不必顾及我的喜好,但话不能这么说,于是郎放道:“我平时不怎么听歌,你听你喜欢的就行。”

      蒋良霖随便选了一个轻音乐歌单。听歌主要为了用美妙乐声把刚才音响里播放的秦淮小调的记忆给替换一下,否则他以后真的不敢再乱开车载音响了。

      总是沉默恐怕不太好,郎放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一个很怕尴尬的人,思来想去,他还是对蒋良霖道:“抱歉,刚才不该随便下车的,让你与它们接触了。”

      ……?

      “不是,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蒋良霖忽然意识到一点,“这是我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和‘它们’接触啊!”

      不是第一次好吗,郎放默默吐槽。不过对现在的蒋良霖而言,应该真的是第一次。所以呢?他等蒋良霖继续说。

      “你之前说了,‘鬼无处不在’,那我假设我身边一定天天有鬼。可刚才那是我第一次和鬼直接接触,我是突然获得了什么特异能力么?”

      “你十八岁之前,蒋老爷保护你鬼神不近身。但是十八岁以后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这么一说,郎放也觉得奇怪,“蒋家人可以和鬼沟通,但因为你是特殊的,所以我之前认为你是无法建立沟通的特例。可现在看来,小霖你很敏锐。”

      蒋良霖捏捏自己下巴,这是一个典型的思考动作,“郎放,我以后是不是要跟着你做玄学工作了?”

      “……不用。”

      蒋良霖思考时眼睛黑亮黑亮的,他现在估计还处于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的超嗨状态,就连语速都加快了,他说:“我现在的存款大概有四百多万美金,辞职的话撑一年没问题……省着点花的话可以撑好几年。你们说我有一年的存活buff,是希望我做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郎放想过,不过留给他的考虑时间其实也就一周多,而他郎放不是一个特别会替他人做决定的人,尤其当这个对象是蒋良霖的时候。

      他们离蒋家祠堂不远了,因为他们终于看见路边有立起蓝色箭头型路牌,上面写着“蒋氏宗祠”。

      郎放诚恳回答道:“之前伍老爷子只能算出来你近期死劫,结婚的一年存活期是空白……这就像是你在阎王的生死簿上已经定了死期,你的命在上个星期就该被收走,所以活人再算也算不出之后的事,怎么算都是一个死字。”

      “可以理解。”蒋良霖点点头。

      “不过我个人的打算是,在结婚的礼数落完之后,我要去找小霖你其他被遣散的‘替身’。”

      如果现在能抽烟就好了,郎放想给自己来根烟,压一压自己说话时的紧张。

      他继续道:“之前我被严禁去找其他‘替身’的下落,他们的行踪都被刻意隐瞒了。听说老爷留了能重新找到他们的线索,但不知道老爷留在哪里。如果能找到这些‘替身’,至少可以解开一个谜。”

      蒋良霖听得不自觉屏息。

      “为什么我们这些‘替身’离开你之后还能活着?”

      “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的吗——‘我们是早该死的人’。在你成年结婚之前,‘替身’们都要和你同住一个屋檐下,以躲避自己必来的死劫。但是小霖你十二岁就和蒋家彻底断了联系,老爷遣散了他们,也不让我靠近你。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是死是活。如果他们都还活着的话,我想,你的事会有些眉目。”

      郎放也拉下车窗,两指搭在嘴唇上,像是抽烟却无烟可抽的动作,也像是不打算再说的沉默动作。

      他郎放也是个特殊的人,蒋文丰亲自说的,“替身”只留他一个,所以他的情况和其他“前替身”不一样。不过究竟哪里不一样,郎放不清楚,这些年也没人打算告诉他。

      上周得知蒋良霖昏迷,郎放的第一感却是:为什么不是找上我?

      郎放十一岁的时候被收养,那年蒋良霖九岁。他陪蒋良霖到他的十二岁,这三年是郎放心中的黄金三年。

      后来蒋良霖被蒋文丰带走,郎放被勒令不许靠近蒋良霖,由伍柳老爷子带着继续培养。

      郎放知道蒋文丰带着蒋良霖搬到了H市,他便不敢随便踏入H市。不得已去H市的几次,郎放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些街角大路停留,可他就是忍不住寻找蒋良霖的身影。他怕与蒋良霖相遇,却又不由得期待。

      因为少爷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了。

      正当郎放这样想的时候,眼前拥挤的鬼流被一分为二,郎放将脑袋探出车窗,看见蒋氏宗祠的大门前立有两座石人,凭透明度判断,不是现世的。在那两座石人前,鬼自动自觉排队分开,现出气派宗祠大门。

      匾额上不知是谁的书法,金漆的“蒋氏祠堂”四字。槐木双开门大敞,庭院不深,入大门便见祠堂门,门前两盏大红灯笼,在这无灯的山里红得极盛,简直像两团幽浮艳火。

      郎放将车驶入庭院停好,蒋良霖小幅度地左右挪移眼球,打量周围景色。

      “下车了。”郎放提醒。

      蒋良霖深吸一口气,开车门下车。他跟在郎放身后,见郎放规矩地穿好自己的西装,费劲地给自己戴领结,估计心里正懊恼,刚才就不该在心燥的时候把领结给扯下来。

      “我给你戴,”蒋良霖接过郎放手里的领结,顺便问道,“进祠堂之后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磕头,奉茶。如果不会的话,跟着我做就好。”

      蒋良霖戴好,郎放道谢。他们站在大红灯笼前,彼此的脸都像是被灼烧那般映着红色,蒋良霖挑单边眉毛,在进入祠堂门之前问郎放:“之后就结束了吗?”

      “嗯。”

      是蒋良霖的错觉吗?郎放回的这一声似乎有些心虚。

      -------------------------------------

      早上,蒋良霖从寝堂后的卧房头痛欲裂地醒来,坐起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大脑。

      蒋家以酒代茶,还上的是这种烈酒,不讲武德。

      蒋家怎么会在祠堂设置卧房啊,还能有比这更怪的吗?

      仪式,落礼……

      蒋良霖放下正在揉太阳穴的手,看见身旁睡的人,忽然天雷灌顶,无言半晌。前夜的记忆不明朗,在进了祠堂之后好像失忆了一般,但后夜的记忆可是清清楚楚。

      他不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不然他这个人人品就有点问题了,做梦的时候想着睡人。但——如果不是梦,他是真的睡了郎放,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吗?

      郎放背对他,睡在床里侧,碎发被睡乱,横七竖八的。被子盖了一半,拽着被子一角半遮头,呼吸均匀,显然还在睡。

      先醒一步的蒋良霖已经慌完了一轮,进入第二轮。

      结婚之后是洞房,这是很自然的事,但是郎放确实没有告诉他。然后蒋家的茶酒刚喝下去,他整个人就烧了起来,不是醉酒的感觉,就是四肢百骸每一滴血都在燃烧。

      郎放说,一定要做到最后。

      所以他们推开了寝堂旁的门,在看见祠堂里竟然给他们准备了床的时候,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论上下,蒋良霖是上。论吃亏,蒋良霖肯定不吃亏。论洞房……郎放的身体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当然,这不是说蒋良霖对郎放有什么想象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蒋良霖上过生理课,而郎放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然后他们昨夜就是挞伐了一夜……这特殊地方。

      蒋良霖揉了揉自己一头乱发,他妈的,再想又要起火了。他重新栽倒在床上,出乎意料地睡了个回笼觉。才早上六点而已,不睡不是人。

      郎放梦见了自己母亲过世后的那年春节。那年他早已从M县城转移到了都市里,亲戚推来阻去,无人接收他,甚至要将他赶出寨子,说他太克人,克完亲就要来克乡民。

      他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了进城的汽车票。那时的春运,从县城往城开的车很空,售票员看他可怜,卖给他一张儿童半价票,他便到了G市,过上流浪生活。

      那年蒋良霖没在N市过年,而是随蒋文丰回到G市——母亲乔小琼的老家。蒋良霖的生日在正月里,当年城区还没有为了环保而禁放烟花,蒋家在市中心豪掷几十万,为蒋良霖放生日焰火,蒋良霖却叛逆地溜了出来。

      于是,那个深夜,男孩遇见男孩。

      纵使郎放在被蒋家收养后一直是最边缘的“替身”,是跟在蒋良霖屁股后从不讨喜的“黑煤球”,是因为有方言口音而几闷棍打不出几个字的“哑巴”……他最喜欢的人就是蒋良霖。

      不是情爱的喜欢,而是那种更广大而深沉的一切美好情感的集合体。

      如果不是再没有“替身”可以与蒋良霖完成这些仪式,郎放不会主动成为这个人选。

      他梦回那个正月里的烟花之夜,蒋良霖围着浅棕的羊毛围巾,从霓虹配灯笼的繁华商业街走出来,跨过马路,这一边是夜与流落,郎放套着他早就去世的父亲的棉衣,等他的死期到来。

      小少爷停在他面前,什么都没问,只是打量他。小孩子不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眼神里尽是嫌弃。可蒋良霖还是将手里的薯条递给郎放。郎放接过,狼吞虎咽起来。他还不想死。

      蒋良霖说:“正好,我还差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什么?后来,郎放才知道,蒋良霖差最后一个“替身”。

      “喂,黑煤球,你几岁?”

      “十一……”

      “比我大啊,那有些麻烦了。”

      白白软软的蒋良霖学着黑煤球的姿势,一起蹲在这个没人会注意到的巷口。郎放不明白这个富家子在说什么,也不打算明白,只低头用脏手从纸盒里抓出薯条,往嘴里塞。

      “不过今天是我的生日,无论我提什么要求,我爸都会满足我的。”

      蒋良霖指了指暗色的天空,“刚才的烟花你看到了吗?就是我爸给我庆祝生日放的。”

      郎放点点头。真好。不过他连羡慕的立场都没有。

      “算了,我问你,跟不跟我走?”

      蒋良霖用装模作样的大哥大语气问郎放,可惜郎放不为所动,一包薯条胜过天。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蒋良霖已经离开。郎放不敢跟蒋良霖走,尽管他在听到的那瞬间其实十分心动。

      因为他天生克人,命太硬,对他好的人都倒霉。郎放想,自己还是不要连累这小少爷了吧。

      结果一个小时后,同样的巷口,开进来一辆车。

      那车正正好好停在郎放面前。车门从内部打开,浅棕羊毛围巾从小孩子的衣领里滑出来,蒋良霖嫌麻烦,将围巾解下,直接扔给郎放。

      “黑煤球,上车!”

      陷在回忆之梦里的郎放足足睡到早上十一点。无他,纯只是因为他实在太久太久没梦到过这段往事了。

      郎放伸个懒腰,右手摸到床侧,无人。

      郎放一瞬间就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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