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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名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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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做什么梦?现在是做梦的时候吗?郎放从枕下摸出手表,看清时间后几乎跳起来。
不顾身体异样,郎放掀被子下床,发现自己的衣服搭在一旁的木椅上,他三两下套上昨天穿过的那身衬衫长裤。还在给自己拉裤链的时候,木门忽然被推开,蒋良霖与郎放来了个对视,二人登时尴尬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第二次醒来的蒋良霖比刚醒的郎放要正常一点,但也只有一点点,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至少像同居的室友那样神情温暖,“你醒了啊?那个……我刚才在门口捡到木偶了,他们真的来过了。”
蒋良霖用拇指比了比门外的方向,“然后我在祠堂里溜达了一圈。你还好?”
“很好。”郎放一本正经地撒谎,只是这个“很好”听上去更不正经了,搞得他好像那种吸人精气的妖精,采了宁采臣还要评价一句不错。
蒋良霖“哈哈”干笑两声,是挺不错的,这不错就不错在他俩真的是先结婚然后打了个酒炮,这还能算是酒炮吗?没有比他俩更规矩的购票上车流程了。放在古代都是顶顶的遵纪守礼大孝子,婚前没交往,婚后马上走流程。
可蒋良霖怎么感觉这么郁得慌呢?看见郎放一脸着急地穿衣服要出门,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其实郎放已经感觉自己站不住了。该疼的地方没少疼,急着穿衣服找人,某重要布料还没找到,挂了空档穿西装裤。没站一会,他就感觉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淌下来。
该死,还是要找找。
“小霖,你先出去一下……不好意思。”
蒋良霖连忙后退,出了门,退回摆放牌位的寝堂。蒋氏祠堂的牌位数量不多,可那好歹也祖宗们。他们就在这牌位后面笙歌一夜,方才蒋良霖出来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给这些牌位重新磕个响头,原谅子孙放荡!
不过论到羞愧感,蒋良霖发现自己脸皮还挺厚。
他第二次醒来的时候,轻手轻脚下了床,穿上衣服在祠堂转了一圈,只找到一间厕所,还好蒋家对祠堂的维护做得好,厕所是通了电的现代化厕所,但没有热水器之类的,只能在洗手台前洗把脸。
出到祠堂的槐木门外,小木偶正放在路中心的地方,很好见。蒋良霖拾起木偶,木偶上的“尾”字被一小块红漆遮住,像女子的口脂。
进了这道门之后,他再也回不到过去的生活了,蒋良霖想。
他无聊又浑浑噩噩的前二十五年其实已经算是人生赢家。因为数学好,高中的时候进了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队,带队摘冠军,后来被P大数学系录取。几乎以满绩毕业后,蒋良霖又理所当然地读了H大的金融工程。然而蒋良霖出了学校之后心思不在赚钱上,所以进了华尔街之后做的都是技术岗,当年倒腾比较多的也就是期权期货。
同行业的人觉得蒋良霖不是一个有志气的家伙,蒋良霖自己相当清楚,他总有种“人都是要死”的念头在脑海盘旋,赚得多有什么用,不还是没命花。
工作是消磨时间的事,本质上蒋良霖就是无事可做了,随便干点什么打发时间。
他所说的四百多万美金存款还是他本科时候玩期权剩下来的,当时他只玩了半年,入手的钱已经有千万了。他爸当初留给他的钱不多,都是拿来给他上学用的,当初还耳提面命让他不要学经济和金融,所以蒋良霖本科选了个最闷逼的数学,让他爸死可瞑目。
攒够一定本金之后,蒋良霖玩了半年期权,从几万美金翻到一千多万美金,那时蒋良霖终于有了些危机感,他爸不让他接触这些东西,他还偏要去做,是不是有些不妥,于是蒋良霖及时收手。为保心安,他还把赚来的一半钱捐了出去,给国内贫困地区修学校,不过到底修得怎么样他就不知道了。
硕士的金融工程是他不想去做纯数方向才闭着眼选的,不可谓不是一种修炼心性的方式。
现在好了。什么狗屁数学,什么终有一死,在突然到来的人生变故面前一文不值。
蒋良霖从没想过成家的事。他爸妈死得这样早,他一直隐隐清楚自己也是个短命鬼,虽说成家一事就好像给他这孤舟拴在码头,但这孤舟终究是要漂走的,他不需要这种人生意义。
恐怕那时是因为一切都不清不楚才感觉恐慌吧。现在明确告诉他,他还有一年可活,比以前蒙在鼓里等死刑要好得多。
昨天他傻乎乎地以为喝了酒拜了天地就可以糊弄鬼,压根没有想过谁压谁的问题。今天起床,喜提一位上过车的对象,蒋良霖觉得郎放应该不会喜欢别人把他当老婆,尤其是因为他的身体,所以蒋良霖就管他叫“对象”。
他名下有两套房产,一套是H市某大学旁的职工宿舍,这是他爸留给他的;另一套是他读P大的时候就买的纽约的小公寓,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会进华尔街,所以买的位置离他现在的工作场所比较远,最近租客才退了房,他在重新找租客。
现在看来,这租客也不用找了,蒋良霖打算把美国的房子卖掉,干脆回国发展好了。
他不知道郎放寻找这些“替身”需要花多少时间,但蒋良霖知道,郎放需要花很多钱。
蒋良霖高中的时候读过一些市面上的流行小说,某某笔记之类,最直观的印象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那些工作内容现在一律被划入了封建迷信甚至损害国家利益的范畴内,上不得台面,而郎放的工作是与玄学相关的,也需要全国跑,还需要买各式各样的道具吧,这些都是花钱的地方。
他全力支持。退一万步说,只剩最后一年了的话,把钱花完也不浪费不是?
不够再赚呗,反正这一年怎么也不会死。蒋良霖忽然发出这样很亡命徒的感慨。
郎放在房间里找了半天,终于在揉成一团的被窝里抖出了自己缺少的那件衣服,在穿上之前,他找了纸把身上的液体尽量擦掉。怕再流出,郎放还垫了纸。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郎放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烫得不能见人。
终于收拾好之后,郎放从门内出来,看见蒋良霖坐在牌位前的蒲团上玩手机。今天山凹里有了信号,蒋良霖已经给蒋家打过电话。
“回去的路我来开车吧?”蒋良霖拍拍屁股上的草屑,这么说道。
郎放很是局促,只点点头。蒋良霖伸手接过车钥匙,坐到驾驶座发动车辆。
蒋良霖在开车前想起一件事,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道:“这是刚才我在条案上捡到的,不知道是谁落下了。”
这张银行卡是中国银行的信用卡,卡号、到期时间等都写得很明确,卡面没有什么特殊图案,还是张黑卡。
郎放接过来之后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得不出什么结论,只能道:“你先收着吧,等回去之后我问问看。”
其实蒋良霖刚才给这张卡拍了照片,发到了昨天蒋家拉的微信群里,已经问过一遍。他现在没空看手机,如果他打开手机的话,会发现这张图片旁有一个感叹号,说明图片发送失败。
今日出来,门前的两樽鬼石刻已消失,整座山空荡荡,只能依稀见到几缕游魂飘过。
郎放隐隐感觉身体不太舒服,不过尚在忍受范围内。蒋良霖能提出开车真的帮了他大忙。
午时的山风十分舒爽,郎放观察了许久,确定蒋良霖心情不糟糕之后,他才说道:“昨晚没有事先告诉你我们要入洞房……和我是双性人,是我的错,抱歉,小霖。”
说罢,他为了强调这个行为的充分性,补充道:“我怕你不愿意进祠堂。”
微风吹起蒋良霖的发丝,他的头发比郎放长些,细软纯黑的发质,瞳色也近乎纯黑色,是相当清俊的长相。郎放越看他越心虚。
他至始至终对少爷是亲近与怕共存,主要还是自己以前就不讨少爷喜欢,现在少爷变了许多,好像看起来是比以前亲切了,可不知为何,郎放就是觉得这种危险感始终无法摒除。
果然,听了郎放这话,蒋良霖蹙眉,这眉头拧起的样子直接让郎放眼观鼻鼻观心。梁山伯对祝英台有想法,所以从此不敢看观音。郎放对蒋良霖有想法,不仅不敢看蒋良霖,还随时有跳车逃跑的冲动。
僭越了,果然还是僭越了。郎放内心默默难过。
蒋良霖打方向盘,过了这个大弯之后,才说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能不能不再把我当少爷一样架着?”
“十二岁以前的事我都忘了,你要是想说的话,我们找个时间可以慢慢聊。十二岁以后我跟着我爸住,家里卫生是我打扫,菜也是我买,我爸炒菜比猪食还难吃,所以后来都是我下厨。出国以后我租房子,自己动手修篱笆草坪,上能换电表换灯泡,下能自己疏通被污水淹了的地下室。我其实没你想象那么娇气。”
蒋良霖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
他不吃这封建的一套,更不想每天过得像时代剧一样。郎放虽然嘴巴上不喊他作少爷,但还在心里这么喊他呢。蒋良霖都清楚。
郎放的本性到底是怎样的?蒋良霖很期待郎放能卸下他心里的封建礼数。
明明是有些暴躁和鲁莽的性格,面对他的时候又有些畏缩了。蒋良霖又不是不喜欢性子野的。
郎放听蒋良霖这么说,立马回道:“我没觉得你娇气。”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蒋良霖眉眼弯弯,笑着问郎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