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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明日如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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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小时里,黎澜忙得没空看手机,大年初一的酒店热闹过头。当黎澜终于下班时,他在更衣室看了蒋良霖发来的短信。
“临时订酒店茶室的包厢来不及了,我们改定了这里,你下班之后直接过来吧。”
蒋良霖顺便分享了茶室的位置信息。
黎澜长出一口气,暖风在寒霜天里拉出一道轻盈的烟雾,他快步走出酒店大门,酒店门前有专门的出租车队,黎澜欲去拉开车门的时候不小心和一位老年客人撞上,他赶紧让给这位客人。
客人面色严肃,可人还不错,要将车让给黎澜,二人推拉半天,酒店门口的保卫都上来劝老人先上去,他认识黎澜,觉得还是应该将车让给客人先坐,反正后面还有其他出租。
黎澜哭笑不得,没想到还能在生活中发生这种“互相客气”的事。他搭下一辆出租离开酒店,蒋良霖订的茶室不远,车程二十分钟就到了,大年初一的道路可比酒店空荡不少。
到达茶室后,黎澜给前台报了所定的房间,服务生便带他前去。服务生拉开门,室内端坐的人一齐看向黎澜,黎澜怪不好意思的,缩缩脖子,伸手打个招呼,然后结开围巾,服务员帮他脱下外套并挂在衣钩上,走时带上门。
明明黎澜今晚十二点还有一趟班,他应该早点回员工宿舍倒头就睡才是。他尴尬地朝二人笑笑,这气氛搞得像是面试似的,蒋良霖和郎放并排坐着,属于老板和老板娘的位置了。
蒋良霖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僵持,赶紧笑着挥手道:“早知道应该约顿火锅的,好像在这种地方聊天确实很严肃哦。”
郎放赞同地点点头。黎澜不由自主地关注郎放的表情,这位哥怎么回事啊,都不笑的吗?刚一想完,他就看见郎放也笑了,好像要努力释放善意,可黎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道:“你们太客气了,那个,我们直入主题?”
离开酒店的黎澜看起来要更放得开些,郎放内心松一口气。他随意地瞥向入门处的挂衣钩,忽见黎澜来时穿的那件白色羽绒服上有一块十分明显的脏污,在左边衣袖的上臂处。郎放原以为那是黎澜穿了本就有污渍的羽绒服,但他略一反应,就站起身来,径直走向黎澜的羽绒服,一把取下,凑近了瞧。
“我的羽绒服……怎么了吗?”黎澜凑过来,纳闷地问道。
可郎放没空多说,拉开木门后就往外走。蒋良霖和黎澜都追上去,郎放则是头也不回地往走廊尽头的茶室房间走去。
“刷拉”一声,郎放毫不犹豫就开了最后一间包厢的门,服务生正在替客人挂外套,看见闯进来的三个人,不知道要如何是好:“那个,客人……”
郎放蹙眉轻叹了一声,说道:“伍老,你这样就真没意思了。”
“什么叫没有意思?我也是来喝茶的,难道还得经过你的允许?”
郎放抿嘴不言,他身后的蒋良霖比郎放还要眉头紧锁。蒋良霖捺着火气对服务员道:“你好,我是‘楚江东’房的客人,这位是我们的旧识,刚才我们点的茶就送到这里。还有,这间房的单也记在我账上。谢谢。”
服务生忙不迭应声,感觉到房间里有火药味,她不敢久留,还得去和店长报备一声,于是马上离开了。
最懵逼的就是黎澜了,他发现这位是刚才在酒店门前和他互让计程车的老头子,这是什么情况?
“坐吧。”大概是因为不在乎,伍柳并不因为小辈的不满而心怀歉疚。
郎放坐到老爷子对面去,他没跟蒋良霖说过他昨日见过伍老爷子一事,是希望伍老爷子能够不要把事情做得那么明目张胆,可伍柳并不买账。或许他是有什么事想告知给我们呢?郎放一边希望伍老爷子能抱着些好心过来,但一边又希望伍老爷子还是不要来干涉他们为好。
“老爷子,这位你眼熟吗?”蒋良霖坐下后,用下巴示了示对面坐下的黎澜。这是一张四人桌,蒋良霖挨着伍老,黎澜挨着郎放。
老爷子凉凉地盯了黎澜几秒,回道:“不认识。”
“呵呵。”蒋良霖忽地冷笑起来,“这是张澜啊,不认识吗?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急了就踹人咬人的那个张澜。”
被点名的黎澜大气不敢出。
“所以呢?”
“这个问题该是我来问,老爷子。”蒋良霖双手手肘竖在桌上,十指穿插,而蒋良霖的脸就斜靠着他相交十指的一旁,表情颇有戏谑。“所以呢?你来做什么?你不是我爷爷的‘替身’吗?”
替身?这可就是黎澜的记忆盲区了。都市人这么会玩吗?光明正大……找替身?郎放将羽绒服还给黎澜,黎澜抱着自己的羽绒服,仔细思考自己夺门而出的可能性。
“我只是来看看你们好不好,你们何必这么气冲冲呢?”
话说得好听,可看表情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不是蒋良霖不尊老爱幼,而是以蒋良霖对人际的敏感程度而言,他察觉到蒋家人对自己和对郎放的态度太过奇怪——有关心的成分,但关心过了头就变成控制。蒋家人不能完全控制蒋良霖,状况频出,可他们还是想要在蒋良霖与郎放二人身上找到支配权,这是为什么?
“你还记得你说过要回家过年吗?”伍柳这样问蒋良霖,同样气势汹汹。
蒋良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记得。过年满打满算有十六天,从年三十到正月十五,我今年刚结婚,想在小家过前几天,之后再回去,不行吗?”
蒋良霖也跟吃了枪药一样,火气不小。郎放观战,但当他听见伍老爷子说,蒋家人已经知道蒋良霖昏迷了两个月时,郎放的火气也被提了起来。
“你们这样看我也没用,我们就是知道。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糊弄过去的?我们那么好糊弄吗?郎放。”伍老爷子以前是郎放的师父之一,所以遇事不诀先把炮口对向郎放再说。
郎放顿觉不妙。果然,伍老爷子当着刚来的黎澜的面,就开口继续道:“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怀孕的事吗?还有你们东奔西跑的事,我们蒋家这些老不死的还不至于这么糊涂。”
“你差不多得了。”蒋良霖不耐烦听伍老爷子训郎放,直接一句不是很恭顺的话脱口而出。
伍老爷子被蒋良霖这句“差不多得了”骂得愣住,蒋良霖说:“蒋家人是不是觉得和我们玩这种‘黄雀在后’的游戏是值得炫耀的事啊?”
“什……”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蒋良霖毫不留情地打断。
“邵雪去K市的医院找你们之后,我们就猜到了。
“猜得好。”蒋良霖鼓掌,“郎放,我觉得你可以带黎澜先回‘楚江东’。我有些话想和伍老爷子说。”
黎澜已经想要逃跑,但蒋良霖忽然这么说,他又好像被点破一样,顿时不敢动。郎放带黎澜出去时,看见站在门口犹豫不敢进的服务生,手里端着茶具,郎放让他们进去,而他带着黎澜回了原来那间茶室。
两位服务员听着房间内的动静,不敢擅自敲门,多亏郎放为他们找了个空隙。她们沉默又快速地进来洗好茶,给两位客人斟上,头也不抬地退出房间。她们已经很久没见过来喝茶却这么有火药味的人了。
蒋良霖坐回郎放刚才坐的位置,与老爷子面对面。
“你们知道郎放怀孕,那你们知道悬赏的事吗?”
蒋良霖手握茶杯,眼看茶汤,手轻晃几下杯中茶,然后翻手将茶倒进茶盘,一口不喝。
“我之前就一直在想,为什么那个悬赏就来得那么巧?郎放刚出院没多久,悬赏就挂上去了。说来也可笑,其实我们大可以就等在原地不走的,看看这是闹着玩还是确有此事。”
蒋良霖兀自说下去。
“而在我昏迷的两个月里,郎放告诉我,一路上没什么明显的悬赏动静。当然,可以认为是郎放很小心,玩猫鼠游戏玩得好。不过,如果你想告诉我答案的话,那再好不过了,好歹我们是‘一家人’。”
回味这几个月来的动线,蒋良霖一直觉得暗中有什么人在催他行动。每当蒋良霖打算过安稳日子的时候,事情就急速变糟,催他行动。
原本蒋良霖是想先幸福、安然地度过这一年,享受“最后的时光”。如果能和郎放谈谈恋爱就更好了,更何况郎放还有了他们的孩子,这让蒋良霖这一年的优先级从“享受幸福时光”转变为“保护一家平安”。
若不是今天伍柳出现在这里,而郎放怒发冲冠,蒋良霖不愿意这么想蒋家人。
可现在,伍柳的沉默就显得很不寻常。
“您喝茶啊。”蒋良霖道。
伍柳抬眼瞪视蒋良霖,蒋良霖全然接受。伍柳如果有话可说,那他最好快说。
二人不言,偌大房间就静得让人心发慌,几乎连屋外的声音都传不进来,让人甚至能注意到呼吸声。
末了,伍柳终于开口:“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在蒋良霖苏醒后,蒋家人并没有和蒋良霖正面接触。他们最多知道蒋良霖的动向,以及通过他们的生活细节信息来猜测一些东西。蒋良霖回忆起十二岁以前的事,但这是夫夫面对面入眠时的悄悄话,郎放不会让别人听到,蒋家人还没有那个时间来推测。
蒋良霖用手指敲敲桌面,他怀疑蒋家人真的读不懂空气。
“我说了这么多,就是让你还我一个问句吗?”蒋良霖顿了顿,“我不喜欢问句,不要用问题来抵消问题。”
突然,房间内响起“咔哒”一声。伍柳眼球微动,这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蒋良霖若无其事地单手撑头,这幅乖张不屑的模样,的确与他的十二岁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