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兰台揭秘·完 ...
-
是阎王玺，非阎王印，足以证明这阴界至宝的地位。印是臣子所用的印章，而玺是帝皇印。论资排辈来说，秦广王蒋歆怎么也只是地府的二把手，而且和他同是二把手位置的同事足足有九个，再上一位是酆都大帝，那才能认为是真正的阎王，是一把手。
可这枚阎王玺上不是不明不白地刻了什么“阎王专用”，而是直刻了蒋歆的信息，点名“阴帝蒋歆神宝”。蒋良霖倒是没注意到那么多，他现在以刀尖挑起金墨的魂魄，此时他眼睛一闭一睁，可见灰白色魂魄，这灵魂与金墨现在肉身的样貌完全不同。地上靠墙失神的金墨是国内北方人面孔，但魂魄上看，他的面部混有很典型的南洋特征，任谁看都知道这是两个人。
刀光一闪间，蒋良霖就用剔骨刀将金墨的魂魄钉在墙上，而他转身去桌台上，找了一根还没点过的蜡烛，蜡烛在蒋良霖手中自己燃出小小的火苗，蒋良霖斜举蜡烛，让热蜡在灰色魂魄的头顶一下下滴落，每落下一滴，金墨的魂魄就长着空洞幽深的嘴空嚎。
他这样作恶极多的降头师，魂魄上都可以看出端倪，比如他们执行“飞头降”的时候，就是让自己魂魄的头颅飞出去做害，所以蒋良霖才可以钉住他的喉咙处，让他这节颈骨不能随意拆脱。
热蜡熔化和滴落的速度极快，量也极多，竟然不一会儿就将金墨的魂魄整个蜡封住，远超出这小小一根蜡烛能熔出的蜡量。
□□与魂魄是一体两面，所以金墨的魂魄衰败之时，地上的人逐渐死去。蒋良霖原本是可以给金墨更多时间以套话的，但蒋良霖只听金墨几句就能判断出，这人不仅不会说实话，恐怕还会用许多假话来拖延时间。金墨很明显意识到蒋良霖来是为了替郎放报仇，蒋良霖可不想给他留任何机会去补充施加在郎放身上的降头恶咒。
蜡烛滴下最后一滴蜡并熄灭时，蒋良霖握阎王玺，在蜡像的眉心印堂穴上留戳。一玺落下，蜡人如正在焚烧的活虫蛹一般疯狂蠕动并发出尖叫。这么一个耀武扬威的角色，竟然只是因为一时心狠向郎放下了重手，就招致如此惨痛的命运。
蒋良霖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地上那些纸张无风自燃，纸面上隐隐约约盖有红色方正的印章，全都随着纸张的灰飞烟灭而消失。
蒋良霖以阎王玺撤销了金墨与张漠合谋的计划，一是用女性性命分担命债，这是小事；二则是撤销了张漠与妻子方雅的换魂，这才是重点。
蹲在已死之人的面前，蒋良霖一个响指，地上那些剥落的血肉贴回“金墨”的身上。这不是金墨的身体，他的身体应该在几十年前就失去了，或者可以说是被金墨放弃了。蒋良霖推远那把剔骨刀，刀上一股下水道的烂泥味，像是刺进过金墨的尸油里一样。
他让这人留个好看的全尸，只因为这身体并不该承担金墨的罪过。但床上躺着的那人就不一样了，钱纵的表哥张漠，应是最近诊断出了不治之症，全靠金墨的邪术吊着。张漠的肚子里有金墨的邪物，现在金墨一死，邪物在张漠的胃中爆开，应该是有毒的，料想也活不了多久了。
蒋良霖觉得世事荒谬，不免一笑，这结婚的人看来各有各的结婚理由，眼前的张漠结婚是为了夺他老婆的性命，而蒋良霖结婚是郎放要救他性命。人与人的差别竟比人与狗的差别还大。
经由他审判并盖上阎王玺的恶人，会被直接送进相应地狱受罚，但蒋良霖已经上千年没用过这物事，不免微叹，估计下面比起管金墨这个恶人，应该对自己现身这事反应更大。
还不知道地府的人会如何响应，蒋良霖要趁现在完成另一件事，以让自己的力量能迅速回归。
大雾仍未散去，蒋良霖走下楼梯，离开房屋，回到大街站定，片刻后，街左侧传来车驾鞭击踢踏之音，浓雾中翻腾个个黑影，鬼马掀蹄，八十一乘阴帝仪仗自远街来，携风伴雨，顷刻间天水如浇。蒋良霖伫立在雨中，雨水冲去身上爱人血，但衣不湿，等他八十一乘的没落仪仗缓缓行进至面前，蒋良霖伸手摸摸那引颈来的头马，再抚上缚连马匹的缰绳，缰绳在蒋良霖手中化为草碎。
蒋良霖口念阎文，交代三百余匹高头大马：“好孩子们替我送信，说蒋王兑现当年诺言，当是卷土重来，给诸位最后一些时间，明辨笃思，是敌是友。蒋王盼回复，除蒋王不想要的回复之外。”
说完蒋良霖都觉得自己张狂，可他实在没有再孬下去的必要。事情皆按他所想般进行，只差万线收束，万法归一。
三百余马皆兴奋狂躁，蒋良霖一唿哨发动后，群马奔过，四散在雾中。
交代完送信的事，蒋良霖伸个懒腰，进钱纵家大门。雾起的几分钟后，聚在屋外看热闹的人都变得神色呆滞，像是被控制了一般，或坐或站，回到刚才的地方。蒋良霖毫无障碍地踏上往地下室的楼梯，在地下室外看见被雾迷倒的钱纵，用脚拨开。
“我回来了！”
地下室是这些空间中唯一没被雾所渗入的，郎放听见蒋良霖的声音，腾地从沙发上起来。他不知道蒋良霖做了什么，但没多久前，他腹中诡异的疼痛骤然停止，也不再往外吐铁钉或是其他东西。郎放踉踉跄跄要去开门，结果蒋良霖率先推门而入。
好凉。
这是郎放碰到蒋良霖身体时的第一感觉。
“我已经收拾过金墨了，他再也不能威胁到我们。”蒋良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郎放仰面看蒋良霖，心中的异样感愈来愈强烈。蒋良霖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上去倒是轻松，可蒋良霖该对现在的情况有这么轻松的表情吗？这还是郎放认识的蒋良霖吗？
蒋良霖看出郎放的疑虑，却没有打消他的疑虑。他扶郎放坐回到沙发上，忽然说：“之后那些地址，我们不用再兴师动众地去了，要拿的东西我们第一次就已经拿到，蒋歆的兰台只出现在第一次下地宫时。”说罢，蒋良霖将阎王玺取出，示意郎放摊开手。
郎放眼看蒋良霖将这墨玉玺交到自己手上，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问：“这是从容器里取出来的东西吗？有什么用？”
郎放果然是个实用主义者，他对这玉玺的雕刻或是字样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蒋良霖笑出声，他不希望郎放觉得自己气势不对，遂蹲下说话，：“你就当它是个辟邪的玩意吧，你暂时还用不了。”
“你刚才用过了？”
“用了。”
郎放手腕一翻，读玉玺的底部六字，“阴帝蒋歆神宝”，郎放脑瓜子嗡嗡，感觉自己都快不识字了，蒋良霖到底是怎么能用这种东西的？难道这才是蒋家人的不传之秘？所以郎放才用不了？郎放用一通错误思路说服自己。
蒋良霖说：“我简单地交代一下事情，郎放，你听好。金墨和他背后的平安图组织在执行换魂的交易，地府无人能管，他们追杀你是毫无道理的，这枚阎王玺可以保护你免于这些龌龊勾当，但你也要当心。之后的那些地方，你们还是照常去，甚至可以让钱纵和姜小巧替我们去，提高效率。那些地方就是蒋家的储物和储书地宫，只取有缘的东西，随便是什么都可以。”
蒋良霖这连珠炮的一通交代让郎放心中极度不安，仿佛蒋良霖不和他们一同走接下来的旅程了似的。可郎放对上蒋良霖，多少显露出他乖顺的一面，信息量太大，他只能先全部记住，最后再问蒋良霖，执行是肯定要执行的。
“你的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再吐钉子出来？”蒋良霖忽然话锋一转，落到郎放身上。
郎放老实道：“已经不痛了，但是估计要修养一阵子，补补今天失的血和胃损伤。”降头术不是什么幻术，郎放说的不痛只是比起刚才的猛痛来说好了很多，但隐痛还是有，不值一提了而已。
蒋良霖将郎放的双手合拢，自己的双手笼着郎放的双手，用一种托付的语气道：“你好好照顾自己，平安最重要。”
饶是再迟钝的人，这分钟也意识到不对劲了，郎放挣脱蒋良霖的手，反抓住他的手腕，急道：“你要去哪里？我们接下来不一起去了吗？”
即将失去蒋良霖的预感疯狂作响，郎放太熟悉这感觉了，当年他尚是少年就要和蒋良霖分开时，蒋良霖也来过这么一遭，超乎寻常的冷静，笑着托付，总之就是让郎放自己保重。
蒋良霖安抚似的拍拍郎放的脑袋，说：“我哪里也不去，你之后得带上我，我们是不会分开的。”
这话一出，郎放虽觉得蒋良霖话语还是奇怪，但不安全感稍微被抚平了些。郎放头脑一热，趁着最紧张的时刻把他之前考虑很久的话递了出去：“小霖，我们的小家伙能不能叫蒋念琅？”他从刚知道怀孕的时候就在想孩子的名字，现下他怕蒋良霖一声不吭地离开，抛出肚子里的小家伙，想让蒋良霖心软，有什么危险的打算都不要去执行。
蒋念琅，这名字倒是很直白。“怀念的念，那琅是哪个琅？”蒋良霖上钩。
“玉旁一个良，琳琅的琅。”郎放调出自己的手机备忘录，把想好的名字打上去给蒋良霖看，“这个名字男孩女孩都可以用。”
原本蒋良霖不想让这孩子跟他姓蒋，但如果现在提出让孩子跟郎放姓，郎放只会更加警觉，意识到蒋良霖想保郎放而不是蒋良霖自己。这名字是很好听，顺序也是对的，蒋良霖想念郎放，不要郎放想念蒋良霖，蒋良霖深以为然。
“好听，就这个名字，很好听。”蒋良霖说着，从地上拾起泡在血中的白玉簪，他刚才随手一搁留在这里，郎放也没发现。
见蒋良霖擦拭这白玉簪，郎放想到“琅”字也指美玉，还以为蒋良霖是要和他再讨论一下孩子的名字，结果下一秒却见蒋良霖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手中玉簪如匕首，直直捅入蒋良霖自己的胸口心脏处。
“郎放，不必慌张，好好照顾你和念琅，随意地等等我，我会回来的。”
蒋良霖口溢鲜血，郎放几乎被蒋良霖吓疯，大叫蒋良霖的名字，要他松手，郎放想将那白玉簪拔出，却一次次被蒋良霖的手挡开。郎放急得眼角泛泪，还被蒋良霖抹去眼泪，蒋良霖絮絮言，说让郎放带上他，不许把他丢下，他还是跟郎放他们一起走的，这只是必要的一环。
蒋良霖声音渐弱，眼睛也逐渐看不明晰，郎放的体温靠过来，让蒋良霖的前额抵在郎放的肩头，直到蒋良霖的意识消散至尽，直到郎放的呼唤成为渺远一道孤音。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兰台揭秘·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