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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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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给欣的那封信林眉是在欣返校后的第一天晚上交给欣的。
白天林眉同苏百感交织一起走了很多的路,晚上回去之后洗涮一番准备睡下时,她忽然想起了假期临走时胡留下请她转交的那封信。她将已经封好口的信交给欣。她万没想到欣看了那封信后反应会那么强烈。欣整整哭了一夜。宿舍楼里大部分的学生都还没有回来,欣哭得昏天黑地痛快淋漓。林眉从来不曾见过欣如此哭过,她甚至从来不曾见过任何人如此哭过。半夜里,窗外月色正明,林眉不知该如何安慰欣。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封信的内容,然而她无法安慰欣。她不知道欣同胡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眉同胡仍然通信,但她并未同胡谈欣看了他的信之后痛哭的事。信是她应该在假期之前就交给欣的,如果她当时不曾因为种种的情由而急着要回家的话。胡在来信中也没有丝毫提及欣,他甚至根本就不提任何有关假期的事。两人只在信中说着自己的学校同功课,仿佛同以前没有什么分别,然而两个人的心里其实都知道,他们俩,是再也无法还复从前了。
日子过得很快,也平淡。转眼间寒假来了,苏同林眉商量请她同他一起到他的家乡去。林眉想了几天时间,终于答应了下来。然而答应是答应了,她同时说服了欣同她一起去。欣的家乡同苏的家乡在同一条线上,拉了欣去,一是欣顺路,路上可以有人做伴;一是也可有个游览的名目,令林眉心安。
三人是在考试一结束便出发的。
先是坐火车,两天一夜完了之后再坐汽车,汽车完了之后再步行。一路上风景变换,走一日如同走过一年四季。好在三人每人只背一个小小的旅行包,说说笑笑,倒也并不觉得累。只是欣仍时常如一支晴雨表,白日快乐,晚上忧伤,埋在自己臃肿的防寒服里,脱不开往日的阴影,令林眉隐约之中仿佛时时看到胡忧郁的面容。
这次林眉不回家是同母亲说过,并且经过母亲的同意的。只是她并没有在给胡的信中同胡说。苏一再地同她说他们那儿过年的种种风俗,令林眉颇想亲眼见识一下。因此她来了。
苏的家是在一个比较偏僻的村子里,大约有几百户人家。已经是腊月二十八日,家家户户的门前都贴着大红的对联,过门钱,福贴,还有的人家门上挂着灯笼,非常有新年的气氛。苏带着林眉和欣往家里去,一路上往往碰见人驻足观望,有些聚堆的人们停下谈话,齐刷刷地目光射过来,令林眉感觉很不自在。
苏家的门前有一棵树,树上栓着一条牛,树皮都给啃去了。树的底下到处是干草和牛粪,稀稀拉拉的干草被牛扯得到处是。大门上贴着对联:“天增五谷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横批是“招财进宝”,门旁有“福”字,还有小贴子“出门见喜”。从大门进去,可以看到猪圈,里面有粪,粪里面趴着一头猪。房子是泥土的房子,有些杂乱。
三人尚未进屋,苏的妈妈便迎了出来,一会儿,苏的爸爸也出来了。
人都是那种典型的老农,衣服上还沾着泥草。苏的妈妈有些哮喘,见了儿子,就只知道拉着他的手喘气,喉咙里如装着一台风箱。不知怎么,林眉的心中有些悲哀:这么样的父母,怎配有这么好的儿子呢?真不知苏从小到大过得是怎么样的日子,偏他在学校里竟带了许多纨绔子弟之态。
欣是一个很四方的人,同苏的父母热情地打招呼,称他们“伯父”、“伯母”。林眉也叫着,可是心中疏远得很,脑中不知怎么竟闪出爽朗的胡伯母同慈祥的胡伯父的面容来。
旅行的过程远没有想象中浪漫和神秘。环境不适应,饭菜不合口味,更加上语言不通,林眉第二日便想家了。同欣说走,欣道:“我倒罢了,你不是要在这儿过春节,看看这边的人情风俗吗?”林眉不出声,过半晌,在黑暗中轻轻地说:“可是我还是想家了。”
年三十,苏忙忙地帮母亲和父亲煮年货,摆供位。在正对房门的屋子正中,林眉同欣看到苏同父亲一点一点地摆起一个供台来。供台上供着香坛,旁边摆满了供品:一只煮熟的大公鸡,嘴里叼满菜;足有汤盆大小的馒头,表面提起很多小小耳环,耳环里塞着切成细细长条的大枣,称为枣鼻子馍馍,一群圆圆的小馒头堆在底下,垒成尖塔形;两边对称地摆一些水果,糖果,酒,罐头;供台的底下压一张八仙过海图;供台的后面挂一幅供祖图,左边绘的是一个男人,右边绘的是一个女人,都取坐姿,底下一行一行的写着名字,都是已经故世的人,说是五代之内;供祖图的两边各有一幅手绘的花瓶图,再过去是春夏秋冬,梅兰竹菊八图。摆好后,苏的父亲燃上香,跪下磕了个头;又到灶房贴灶王供图和“灶王之位”的地方及庭院里临时搭成的“天地之位”燃香处燃上香,磕几个头,苏在后面跟着磕,脸上带着很自然的一本正经的表情,林眉看着,忽然觉得离着苏很遥远,找不到一点点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