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姜懿娉

12、十二

　　第二天一大早，林眉便收拾好了行李提了去找胡。
　　在学校旅馆，前天欣为胡订好的房间里，林眉看到胡已经走了。负责登记的小姐在林眉询问时递给林眉一张纸条和一封封口的信。在纸条上，胡写道：“对不起，眉眉，我走了。相信没有我在这儿你会过得更快乐……”胡的留言没有署名，仿佛意犹未尽。林眉接着撕开信的封口，这时她才发现信是胡写给欣的。胡在信中说：

　　“但愿我心似你心，欣……只是我心已碎……
　　胡”

　　握着胡写给欣的信，林眉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她看着被自己撕开的信封，看到信封上清清楚楚写着“请转交欣”四个字。谁知道竟被自己粗心地打开了呢？她握着信怔忡好半天，终于同负责登记的小姐说声“谢谢”，便提着包出来了。

　　这时候天还没有大亮。马路上的车辆在清晨薄凉的空气中川流不息着，早起锻炼的人们沿着马路慢慢地往山上跑去。路灯还亮着。一辆出租车轻轻地滑到林眉跟前，鸣一声喇叭，林眉摇摇头，出租车开走了。一会儿，又一辆出租车停在林眉面前，又是鸣一声喇叭，林眉犹豫一下，回头看看学校旅馆大厅的灯还亮着，终于拉开车门上车了。

　　在火车上，坐在哐哐当当的车厢里，林眉一阵睡一阵醒着。夜了，车厢外一片沉默的黑，远处的数点灯光如同天上的星星，而高层楼上偶尔几家还亮着灯，便如同半空中贴了一方白的手帕。她坐的这趟车并不是特快，要到晚上十一二点才会到家。她没有给家里打电话，没有人知道她会回来，甚至连胡都不会想到。
　　临走时，欣仍在睡觉，她给欣留了一张纸条，又给苏写了一封信请欣转交。不知苏看了信之后会怎么样。想起苏曾邀她去他姐姐所在的城市共度这个暑假，她的心中充满怅惘。睡梦中，她看到那片阳光下的大海，海滩，太阳伞下喝着饮料聊着天的人们……醒来后，她发现自己流了泪。总之是一份真的感情，怎会那么容易地说去就去呢？林眉在心中还是原谅自己的心酸同心痛的。

　　第二天一大早，林眉已经躺在家中自己的小床上了。厨房里传来煮米饭的香气，卫生间里的水管哗啦哗啦地放着水，一切都是那么亲切和熟悉，充满温馨。林眉伸一个懒腰，探手拨开床头的录音机。一首熟悉的歌曲缓缓地传入自己的耳朵。是《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回），因为喜欢，她灌满了整盘磁带，每次打开来，都是永远的《YESTERDAY ONCE MORE》，有时，她是一个多么恣肆地放纵自己的人啊。

　　吃过早饭，林眉不知该不该去对面胡的家去找胡。从小同胡伴着长大，谁知有朝一日竟这么容易便生了隔膜呢？她心中黯然，犹豫半天，终于还是坐到书桌跟前打开书看书。可是思绪纷乱，又哪里能看得进去呢？林眉看着窗外，脑中交错纵横着苏同胡的面容。半年多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让她与从前的心境真的有了很大的不同。她再一次掏出胡写给欣的信，看一遍，将它重新找一个信封装起来，封上口。

　　“咦，小眉回来了？”胡伯母过来，看到林眉叫一声。
　　“是，胡伯母，槿哥哥回来了吗？”林眉自书桌旁站起身来。
　　胡伯母同妈妈同校教书，妈妈教语文，胡伯母教生物。胡伯母的性格比妈妈要开朗许多，倒有几分象爸爸。
　　“小槿哪——他昨天打电话回来说他这个假期要在学校打工，不回来了。”胡伯母一边帮妈妈晾衣服一边说。
　　“啊——”林眉的心“咯噔”一下，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起，终于还是坐回书桌旁，重新拿起书来看书。

　　一整个假期胡都没有回来。
　　林眉在这一整个假期里，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拜访任何一位同学。她大多躲在家中看书，或是练字。有时候不小心翻出胡的照片，看到胡小时候的模样，或是高中毕业合影时胡长身玉立的影子，她的心中便会莫名地难过，对胡伯伯同胡伯母也生出良多的内疚。

　　假期还没有过完，林眉便回学校了。重返校园的林眉对校园中的一切都充满了一种略带隔膜的熟悉。离着开学还有几天时间，大部分的人都还没有回来，然而苏回来了。
　　一张晒得略黑的四四方方的脸膛，半袖T恤，宽松裤，在校园里大步流星地走着。林眉远远地看到他，便躲开了。然而他仍然让她心折，哪怕仅仅是外形。晚上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一窗月色，林眉想着自己给苏写的那封信，心中充满酸楚。她想，无论她同他分手是谁提出，因为什么原因，其实真正痛苦的是她而不会是苏。苏永远都是坚强的，就像白瑞德，哪怕是一场战争，也不会摧毁他的骄傲同自信，也无法改变他身上的缺点。她便更加不能改变他也不可能摧毁他。因为她不但并不是郝思嘉，她甚至连郝思嘉一半的力量同坚强都没有。

　　第二日清早，当林眉还在梳妆的时候，欣便回来了。她穿一身短装，头顶上架一副太阳镜，虽然坐了至少两天的火车，仍是一样地精神十足。是苏帮着欣将她的大旅行包提上来的。林眉看到苏那熟悉的面容，忽然发现一月不见，苏竟变得十分削瘦，眼睛里布满憔悴。她的心一下子酸楚起来，眼泪顷刻间涌满了自己的眼睛。苏也顾不上欣在旁边，直接走到林眉的身边拥抱她。林眉的眼泪一点一滴地落下来，滴落在苏的身上。
　　自此林眉同苏的关系又恢复如初，两个人谁都没有提林眉写的那封信的事，仿佛它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然而夜半梦回，想起那封信，还有苏一脸的削瘦与憔悴，林眉仍然心酸，经此一役，她开始固执地相信她同苏完全是一对生死冤家，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无法硬下心肠离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