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北极光》纪尤年

3、（三）澡堂传说

　　11.
　　司琰压根就没想和极光待在一起，只是老板的唠叨太过烦人又把臭小子抬上了天，他才勉为其难地过来观察一下极光究竟是何许人也。但就凭臭小子那个子和性格，又能有多厉害的力量，再多也不过一个优秀的半契约者罢了。
　　他本来是这样想的。
　　就连当他看到那支金光权杖的一瞬，也没有改变这个想法：平平无奇的权杖型骑士，真的不能再真的小阿卡纳。
　　但自白光和雾气一样捉摸不透的物质出现时，他不由自主将手放上了腰间的剑鞘。那白色的物质太过奇怪，他甚至完全不能辨认这是个什么东西，直到看见白色的云雾凝成同样奇怪的长风衣，衣摆和袖子波浪一样涌动，他也没能放下心中的警惕。
　　他从那团白色感受到压迫和敬畏，但高傲和契约者的力量不允许他低下头颅。
　　他观察着极光的举动，看到那根平平无奇的权杖刹那间将蜘蛛怪物四分五裂，看到极光脖子到心脏掩饰不住蜿蜒狰狞的金色纹路，看到对方变化的瞳色和奇异的十字架形的瞳孔。
　　司琰冷静地想，权杖、星币、圣杯、宝剑，四种小阿卡纳骑士的属性都不匹配，就连在他记忆中的其他20个契约者都没一个和这种力量沾得上边。
　　既不是正统的小阿卡纳骑士，又不是石柱的候选人，那极光是谁？
　　哥伦布发现的美洲新大陆吗？
　　排除法是个很有用的办法，司琰不知道的是，他在某种意义上猜对了真相。

　　12.
　　极光发动能力的动静堪比巴啦啦小魔仙变身，几乎在蜘蛛怪被秒的同一时刻，所有小阿卡纳骑士都探出了头。
　　极光本人倒是有点惊魂未定，猫大的蜘蛛扑过来任谁都会吓一跳，可还没等他喘口气，剑刃的寒风就擦着他的脖子险险划过。
　　小阿卡纳骑士们欲言又止，最后只由领头的颤巍巍喊了声“死神大人。”
　　极光一时没反应过来“死神”说的是谁，是真的死神还是13号石柱的那个死神？13号石柱的契约者怎么可能在小阿卡纳团队里陪他们打打闹闹，但极光看到那双凶神恶煞的眼睛后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你你你你……”
　　极光结结巴巴，堪堪躲过数道锋芒，双刃剑锋黑色的气流好似划破空间，经过的地方留下几道诡异的裂痕，诡异程度与极光身上的金光疤不相上下。
　　司琰看起来明显不想多言，挥舞双刃剑与权杖不断交锋，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窜上极光的脊背，让他觉得像站在悬崖边上吹冷风。
　　而司琰正盘算着把他推下去。
　　新任实习生和老牌契约者的经验差距还是太过悬殊，尽管极光的力量不输那诡异的黑色气流，但经验不足还是让他在各种地方频频吃亏，最后只得半跪着用权杖抵御猛劈而来的剑刃。
　　小阿卡纳骑士们急成了一锅粥，他们没法插手，只得急忙联络总部。
　　在极光的印象中司琰的眼神就很臭屁，但没像现在那么冷，像看着一堆死物。他感觉到司琰没打算留情，奋力抵住剑刃一边说：“你干什么！好歹解释一下啊，我哪里又惹到你了？”
　　只听司琰皱眉说：“你混进圣骑士想干什么？”
　　极光摸不着头脑：“我师傅叫我来的啊，所以你为什么突然揍我？”
　　双刃剑猛然爆发涌动的黑气，化作数道黑色锋芒，打算绕过权杖直击极光的身体。
　　与此同时，白色风衣竟改变了形状，盾一样地护住了锋芒攻击的部位。
　　司琰神色一凛，似觉惊奇。
　　“啊啊啊啊你个讨厌鬼，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极光十分丧气，眼中十字凛冽，权杖弹开剑刃，风衣变形延伸分离出数十条白色光刺，铺天盖地向司琰砸去。
　　而司琰浑身缭绕黑色气流，举剑与满目的白色撕扯在一起。
　　一时间黑白交错，战况激烈。河的那头，小孩儿天真地问妈妈，今天为什么有人在河边放烟花。
　　妈妈说傻孩子，今年是新年第二天，河对岸肯定也有人一起放烟花闹着玩儿啊。

　　13.
　　司琰追着极光打，霸道的黑色气流把这个冒充小阿卡纳骑士的臭小子搅得哀嚎连连，但对方似乎是真的生气了，白色物质以方才完全不能比的量级扑面而来，密密麻麻像极了一场盛大的流星雨。
　　可司琰绝不是软柿子，比起柿子，他比较喜欢做捏的那个人。他是死神石柱的契约者，圣骑士21名统帅之一，拥有“终结”的力量，那把双刃剑威名在外，迄今不知终结了多少生命。
　　他想给这个臭小子做成人肉串烧，而事实上对方终于耗尽体力跪在地上狠狠瞪着他时，老板的紧急通话却到了。
　　老板是员工的老板，电话不能不接，要是不想接，他也总有能力让远隔千里之外的人乖乖听话。因为老板不只是老板，他还是21圣骑士的最高统帅“皇帝”。
　　“别那么着急嘛司琰，”老板慢吞吞的声线从手机传来，“你可别把他在这里折了，嘛要是你能折的话。”
　　“臭老头。”司琰莫名其妙，气得对顶头上司也忘了带敬语，“你丢给我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小阿卡纳骑士们趁机把极光搀起来，灰溜溜地躲到一边去，悄咪咪听死神和皇帝的对话。极光看起来很不甘心，但他一分力气也无，只能龇牙咧嘴地跟着伙伴们退居二线。
　　老板说：“给你一张照片，就什么都懂了。”
　　说罢联络中断，司琰在小阿卡纳骑士紧张兮兮的眼神上打开自己的手机，恰好“叮咚”一响，老板的加密信息就发了过来。
　　那是一条石柱，破破烂烂的，上面镌刻着只有在入团教育第一章讲到但直到最后也没有提及的符号，要不是三好学生司琰记忆力超群，他也不会很快认出这是什么。
　　然后他放下了剑，眼神复杂地看向摊在一堆小阿卡纳骑士身后的极光。
　　眼神复杂，指未消的愤怒，一丝惊讶，半分疑惑，七分探究，两分不可置信。
　　双刃剑呼一下插进剑鞘，司琰把极光从人堆里揪出来，颇有村头恶霸欺负良家妇女的既视感。他附在极光耳边，以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说：“原来愚者就是这么窝囊的家伙。”
　　极光即便没力气，但面对司琰总是一点就炸，他有气无力反驳：“你才是，明明是死神，却还要混进小阿卡纳骑士。我有和你们差不多的力量很奇怪吗？大家不都是有这种力量的吗？”
　　司琰心想臭小子对自己的力量丝毫没有概念，傻了吧唧看着心烦，于是恶狠狠道：“你知道愚者是什么概念吗？没人会披着可笑的破布挥舞权杖，在你之前，圣骑士从没有过这号人。”
　　他放开一脸呆滞的极光，嫌弃地拍拍手，像刚拽过什么脏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

　　14.
　　极光很生气，非常生气，虽说来到圣骑士之后每天都在生气，但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气过。司琰简直就是他的火药桶，一碰就炸，不吵不散，烦的要命。
　　从一开始嘲讽到执行任务不发一言追着他打，极光发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司琰做朋友，绝对不会！
　　同时他又有点郁闷。他只被师傅教导说圣骑士的人都和他有同源的力量，但没说过他就算在圣骑士中也是个异类，什么叫之前没有愚者这号人？契约他的那条石柱从没契约过其他人吗？那为什么选中了他？
　　思来想去没有结果，最后只得出个好好锻炼争取有朝一日打趴司琰的宏远目标。
　　极光对于伤心事总是抛得很快，乐观温和的性子总是能招来不少喜爱，比如现在他被一堆小阿卡纳骑士围着羡慕能和死神暂时势均力敌的壮举。然后极光趁机打听司琰在大伙儿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和他想得差不多，不近人情，我行我素，讨厌在座所有人，却连一个喜欢的人都无，实力深不可测，对上的都说像被恶鬼缠身。
　　极光暗暗诅咒司琰一辈子没女朋友。嘛，开玩笑的，太恶毒了，一辈子一个人简直太可怕了。
　　他被司琰在河边打了一身泥，他的力量“愚者幕布”并不能当真正的衣服来用，该脏的还得脏，于是他打算去洗个澡。
　　他身上有一道很长很狰狞的疤，从脖子到心脏，师傅说是“流星事件”造成的伤害，他时常想知道那个传闻中的“流星事件”到底是什么样的，能把一个人的身体像手撕鸡一样剖开，还好他现在没觉得疼，只在发动愚者幕布的时候会感到些微疼痛。
　　他不介意把伤疤露给别人看，倒是害怕别人嫌弃他，不过也不能强求，他就大大方方地在重点部位围了个浴巾，进澡堂去了。
　　不是他喜欢澡堂，是圣骑士这么大个地方很奇异地只有澡堂。
　　洗白白使人快乐，可突然大门一阵响动，那张臭屁的脸在他面前晃进来，极光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头号敌人司琰也来洗澡了。

　　15.
　　司琰不喜欢在他人面前展露身体，圣骑士所有人都知道这一茬。他无数次向老板提议加装私人浴室，都被后者用浪费经费给否决掉了，他恨不得给圣骑士捐上一箩筐的钱，好让他能安心洗个澡。
　　还好死神凶名远扬，司琰洗澡时间十分固定，而在这段时间内没有哪个不识趣的家伙在澡堂跟他来个美妙的邂逅。
　　但极光不知道。
　　司琰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同样脱得只剩条浴巾的小矮子，皮肤白得晃眼，那对磷叶石凶巴巴地瞪他。
　　怎么又是臭小子？司琰扶额。任务完成后，他一点儿也不想管这个莫名其妙的愚者，汇报任务时也在老板面前装聋，为的就是彻底摆脱这个麻烦。
　　然而麻烦不会因为你不想看见它而消失，唯物主义者司琰想，麻烦留着终究是个麻烦，不如立刻把他扔出圣骑士，再打断两条腿，就算是契约者，圣骑士对这种状况也只有另寻他人的选择了吧。
　　小矮子张牙舞爪地往帘子后面躲，浴巾松松垮垮，把他拌了一个趔趄，脚踝撞到了门边，疼得他直吸气。
　　然而司琰并没有把极光丢到窗外去。而是冷着一张脸走到花洒下，兢兢业业开始洗澡。
　　他看见极光那小子一肚子气没处使，觉得好笑。他其实是有些好奇愚者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也明白刚才的战斗展现的并不是全部，所以他没有选择将极光彻底排挤出圣骑士，而是继续观察。毕竟这是教科书上都没有的例子，他甚至想凭这个发一篇论文。
　　他看极光就像看小白鼠：“喂，臭小子，愣着干嘛，你不是要洗澡吗？”
　　“臭屁脸！暴力狂！”极光指着司琰鼻子，“我不是臭小子，都说了我不臭！”
　　臭小子是司琰称呼极光的习惯，他也知道对方现在并不臭，甚至还有些沐浴露的香味，他大发慈悲改了口：“小矮子。”
　　“你……你就不能正常说话吗！”极光跺脚，“虽然你是我前辈，我也不会尊敬你的，永远不会！”
　　小矮子说话也是直来直去纯得要命，这样的人来圣骑士确实是不合适的。而且对方明显青春期刚发育不久的样子，圣骑士怎么能收童工？
　　“喂，你这眼神，嫌我小吗？”极光愤怒地说出了极其让人误会的话，“我还有几个月就十八岁了！一点都不小！”
　　司琰差点没拿稳手上的肥皂。
　　十八？你当登记户口本的眼瞎呢？
　　“真的！你们都不信我。”极光看起来有些沮丧，“我真的快十八了，就是没长高过……我以后会长高的，绝对要比你高！”
　　一米八出头还在长的司琰嗤之以鼻。
　　司琰见极光也开始洗澡大业，白亮的身体在眼前晃来晃去，身上的疤也跟着移动。他很少对别人起同情心，当然对极光也是，他断定极光是某个□□的富家公子哥，不爱学习来当救世主。然而看到极光安安分分洗澡，他寻思着可能没哪个□□的二世祖能把澡洗得那么磨磨唧唧。
　　极光敏锐地感觉到司琰在疤上的视线，还是抿抿嘴解释道：“师傅说这是‘流星事件’留下来的疤痕，嘛当时我可能出了什么事，对这个完全没有印象……很丑吧，没办法啦。”
　　司琰一愣。
　　“你说你经历过流星事件……你是幸存者？”
　　极光警惕：“怎么了？你知道这件事？”
　　司琰嗤笑：“虽然很不想承认，小矮子你和我在这点上还是挺像的。”
　　水声戛然而止，司琰冲洗完毕，穿上衣服向外走去。极光对于小矮子的称呼很是在意，司琰回头跟极光掰扯了几句国骂，头也不回地走了。
　　极光对司琰的背影比了个国际友好符号，出来却立刻遭到小阿卡纳骑士的二度羡慕。
　　小阿卡纳骑士们十分羡慕极光是怎么做到和死神共用澡堂还能活着出来的。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