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我》木蓝桉

3、倒霉还是我倒霉

　　纵使我磨破了嘴皮子，白韫离也没信一个字，神色淡淡地看着我，“回去早点休息，明日巳时起。”

　　他那副软硬不吃的嘴脸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无奈之下，我只好妥协，暂时回到房间。

　　彼时阿茉正拿着抹布艰苦奋斗，我一下扑到床上，甩出一床褶皱，急得她哇哇大叫。

　　我不由分说把阿茉拽到床上，两人并排躺着，来回打量焕然一新的房间，心道果然没了阿茉不行。
　　阿茉挣扎两下安静下来，突然有些伤感，犹豫片刻轻轻戳了戳我，“公主，之前我们两个人活在宫里，那些人明里暗里要吃人，我们无时无刻不避着他们，现在想见也见不到了。”

　　虽然我也有同样的感情，但这话实在窝囊且欠揍。

　　“阿茉，我们出去晒太阳。”

　　闻言，阿茉一脸惊恐掰过我的脸，摸了摸我的额头，泫然欲泣，“公主，你别吓奴，现在是亥时。”

　　阿茉的表情有些好笑，我仗着力气大把她拉出房间，南方的天空红色与橙色交替变换着，像一轮炽热的金乌。

　　府里静悄悄的，根本没人打扰我们的雅兴。

　　静悄悄的……

　　听闻白朝街道宽阔，店铺林立，明天过后，怕是轻易不能出去肆意感受其中乐趣。

　　我带着阿茉走到墙角时，她脸上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挂着，看起来感慨颇深。当我示意她蹲下给我当垫脚石时，她顿时不淡定了，“公主，这不好吧……我们出去为什么不走正门，被人抓住会当成是贼报官的。”

　　她一脸担忧，但我心知肚明，她决不是不想出去，而是不想当垫脚石。

　　我打发她去寻个垫脚的物件，她擦了几下脸二话不说就去了。

　　阿茉回来时带回来一个破旧的凳子，其中一条腿比其他三条都短了一截，我不确定人是否能安全地站上去。

　　“阿茉，你确定这凳子不会摔了我吗？”

　　她挠挠头：“公主，这是奴在柴房发现的，估摸着没人用了，拿过来不会被发现。”

　　“先不说这个，奴发现了个有趣的事情，”她一脸神秘地凑过来，“奴路过御膳房的时候发现里面亮着灯，悄悄凑上去瞧了眼，您猜怎么着？”

　　我狠狠敲了下她的头，勒令她不许学说书人买关子，有话直说。

　　许是敲的有些使劲，她眼里立马有了泪，撅着嘴看我，“奴看到皇子在里面做糕点呢，可认真啦！不知道要送给谁。”

　　我心头有些痒痒，白韫离大约是要成亲了，觉得对不起心上人，想送些糕点赔礼道歉。

　　还说没有喜欢的姑娘，骗子！真想看看是谁能让他怎么上心。

　　我只感慨一番就将之抛却脑后了，还是眼前事比较重要。

　　阿茉扶着凳子，我顺利爬了出去，而后把阿茉拉出来。

　　街道上果然还亮着，街边偶尔有几句叫卖声，街边的铺子大都也还掌着灯。白朝最令人向往的，莫过于没有宵禁了。

　　阿茉一开始跟我一样兴奋，上下左右看个不停，活像没上过街似的，直到我在传闻中白朝最大的青楼鉴芳阁停下后，她才震惊地看向我，“公主，你走错地方了吧，这里可是……”

　　听说此种风尘之地乃是打听事情的最佳场所，今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打听到当今朝廷官员的权重和皇室的八卦。

　　我点点头，她生无可恋地看了我好一会，才视死如归跟我进去。

　　绕是一贯见机行事的老鸨，看到我们也愣了三愣，“姑娘们可是走错了，这儿并非酒楼。”

　　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太清楚规矩，招呼阿茉给她塞了几两银子，“要个最好的房间，上点甜点，再叫几个小官过来。”

　　老鸨闻言喜笑颜开，悄咪咪把银子收起来，送我去房间。

　　进门前，她特地嘱咐我两句：“夫人下次来，可千万别穿姑娘衣服，顶头抓得严，不让姑娘们光顾，咱这儿什么衣裳都有，不怕人挑。”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又怕露了窃，故作淡定点点头，谴她下去准备了。

　　房间内物什一应俱全，红色罗纱帐缦绮丽奢靡。
　　床前有个大柜子，我拉开一瞬倏尔关上，脑中回荡着老鸨的话，耳根子有些烫。她竟觉得我穿这一身是为了……

　　“姑娘，您若是准备好了我们可进来啦~”

　　一声细腻的男声把我惊醒，我应了一声，便看到几个小官托着不同样式的糕点款款走近。

　　我本以为做这一行的都少不了娘里娘气，谁曾想，进来的竟都是俊秀的公子。

　　一个个的都眼波流转，目含秋露。

　　我别开眼，看多了会脸红。

　　虽然书是看了不少，但真要做起来，我居然连该搂着他们腰还是抱着他们肩都不知道。

　　我尴尬地清咳两声，先让阿茉每人赏了点钱，正准备打听点事，窗户突然剧烈摇晃了几下，离我最近的小官把我搂在怀里护住。

　　窗户几下被人打开，外面的人气喘吁吁，像是爬上来的，“赵岁安！你背着我在干什么？！”

　　彼时我正跟小官们不分你我地抱在一块，大半夜的弄出这种动静，我害怕他们也未必不害怕，文鹤宁好容易爬进来，乍一看到这场景差点栽过去。

　　他顾不上拍衣服上的灰，大步走来带起一阵风，三下五除二把那群小官赶走了。

　　“哎，我的钱。”我想至少把钱追回来，文鹤宁长臂一挥，阻挡我的去路。可怜这钱花得实在是憋屈。

　　人都走后，文鹤宁气愤地甩了甩身后的发，正了正头上的银冠，才正眼看我：“你来白朝不同我讲一声，有了婚约也不同我讲一声，现在竟还学会了找小官！你……”

　　这就是我在白韫离面前提起的竹马之交，小时候我拜了个毒医师父，他晚几天也拜在了师父门下，算是我的同门，只是所学略有不同，我毒他医。

　　因着只有他跟我玩，我一直想，我们若是长大后都遇不到心仪的人，就凑活凑活成亲。

　　可惜明天我就为人妇了，这个想法怕是永远也实现不了了。

　　他气急败坏，一时语塞，原地徘徊良久，手扣着能够到的东西敲来敲去。眼看他要靠近柜子，没来得及阻止，柜门一下被他拉开，屋内霎时寂静了一瞬，那门又被他狠狠关上。

　　我瞧见他的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红到耳耳垂，看向我的时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一看就是误会了，我怕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毁于一旦，着急忙慌地解释，“听说这种地方好打听事，我真没有别的想法。”

　　“你听谁说的？”

　　“话本子。”

　　此言一出，文鹤宁二话不说赏给我一个脑瓜崩，我伸手去挡，他触及我手腕的一刻脸色一变，神色凝重地搭上我的脉。

　　我心里咯噔一下，大事不妙，中蛊一事我本想瞒着他，却忘了他的医术出神入化。

　　文鹤宁诊断完毕后阴沉着脸一下一下敲着我的手腕，看向我的眼神甚是尖锐，“谁给你下了蛊？别说你不知道。”

　　他甚少生气，上次还是一个皇姐拿簪子划伤我脸时，他趁着人家偶感风寒硬是从中作梗把人给医死了。

　　因此我也不是一般害怕他生气。

　　事已至此，我只能老老实实一五一十把事情讲给他听，他听后眼里简直能喷出火来，但威胁我的人已经死了，他只好把矛头指向我，“你的毒是白学的吗？人家都把蛊送到你嗓子眼了，你都没反抗一下？”

　　说来这也不能怪我，当时宫里的火势正旺，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正投入地写着遗书，突然就被人从身后打晕了。

　　文鹤宁自然是不屑于听我解释的，只用严肃的口吻嘱咐我：“这蛊很特别，特别凶，我从没见过，也不会解，必要的时候，你可以以毒攻毒来压制它，有它在你身上一天，什么毒都毒不死你，但你的血液里也含着毒素，失血过多很难恢复。”

　　闻言，我安慰他也像是安慰自己：“这么说，也不是全然都是坏处。”

　　这么说的后果就是换来了他一顿敲打。

　　我无意间瞥见手腕上的守宫砂，想起白韫离今日看我手腕时的眼神。或许……他是在看这个？

　　也对，明日我既然嫁给他，那这东西迟早要处理掉。

　　“文鹤宁，你能帮我把守宫砂去掉吗？”

　　他闻言脸一阵红一阵白，略微有些局促不安，“你……你确定吗？不太……好吧？”

　　我非常确定的冲他点点头，斩钉截铁地把手伸过去，咬咬牙，说：“来吧，使劲搓，我不疼。”

　　文鹤宁白了我一眼，十分嫌弃地往我手腕上啐了口唾沫，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狠狠搓了数十下，那颗陪了我数年的朱砂立刻被消磨大半，只微微剩了些痕迹。

　　那截莲藕般白净的手臂映入眼帘，我的心境说不出的复杂，既有对他那口唾沫的嫌弃，也有些新奇。

　　阿茉适时地提醒我已经出来一个多时辰了，我跟文鹤宁告了辞，顺便邀请他明天去参加我的成亲礼。

　　他正正头上的玉冠，临走之前悄悄对我说了句：“岁安，我今年弱冠了，另外，你今日的舞很好看。”

　　我读不懂他这话表达了几个意思，索性没细想，带着阿茉原路返回了。

　　白朝虽然没有宵禁，但毕竟夜深了，街上的店铺已经关了大半，路上没有来时那样亮堂，尤其是通往白韫离府邸的那条路。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一介弱女子，怕黑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到最后几乎抱着阿茉的胳膊一步一步往前蠕动。

　　突然一阵阴风刮来，我打了个寒战，阿茉指着天上的月安慰我：“公主别怕，月亮还亮着呢，也没有很黑。”

　　也不知这话有什么魔咒，几乎是她刚说完，那轮圆月就被云挡住了，我想到一句谚语，不自觉在她耳边念出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阿茉再大胆，毕竟也是个小姑娘，被我一句话吓在原地不动了，我想快点回府，用手去推她，她急得快哭出来，“公主，前面好像有人，奴害怕。”

　　看来阿茉被我吓得不行，我悔得肠子都青了，之前好歹是阿茉带我往前走，现在我俩僵持在原地，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那轮圆月快点出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阵穿堂风过后，月再次露了出来。

　　我去推阿茉，示意她往前走，她却还是一动不动，我正想问她怎么了，突然看到她之前指的地方好像真的有人。

　　阿茉害怕得直哆嗦，我堂堂一介公主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不断给自己洗脑，认为一定是看错了，壮着胆子轻声问道，“谁在那里？”

　　那人影听后忽的一闪，消失了。

　　不是幻觉啊啊啊啊啊！

　　我只觉得惊心动魄 ，还没来得及害怕，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捂住我的嘴猛地向后扯，我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感觉自己飞速离开了阿茉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