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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康定街头 ...

  •   暑假除了每周固定两天去美术教室当挖煤工人粉刷匠外,其他时间洛翊就像只自由的鸟,世界之大,想去哪浪就去哪浪。

      有时陪祈远在王者峡谷大杀四方,有时在人造雪场玩落叶飘,有时跟同班同学进鬼屋吓鬼,有时在泳池里躺在游泳圈上当具浮尸。

      有闲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更多的时候,他喜欢在齐门的大街小巷里漫无目的地穿行,反正齐门的巷子永远没有尽头,可以一直往深处走。偶尔摘摘叶子编个环送给小女孩,或者带着一群不爱家的孩子在巷子里追逐打闹。

      他像只不知倦的鸟,随时立羽展翅,心之所向,行之所往。

      除了宁哥外也就李言蹊像捏着哨笛一样,能让洛翊随叫随到,心甘情愿地干些珍惜生命的事,比如现在坐在书店里,翻看着一本从角落里扒出来的漫画书。

      他瞟了眼小桃花手上的书,是本一看就很好睡的《市场营销理论》。旁边的少女依旧眉目如远山画,香腮胜桃花雪,却又和记忆里的那个姑娘不一样了。

      洛翊喝了口冰水,“你明明以前很喜欢看艺术类的书。”
      “继续学艺术守不住本属于我和雯姐的东西。” 李言蹊手上翻书记笔记的动作不停。
      “也是。” 洛翊眨眨眼,开始非常认真地翻着漫画书,看到好笑的地方,会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然后把书推到李言蹊面前,“你看这个,好搞笑。”
      李言蹊会抽空看两眼,有时只是莞尔一笑,有时会笑到侧边的小虎牙若隐若现。

      洛翊最喜欢她笑起来时露出的小虎牙了。
      有些人的美是自然到不自知的,而有些人的美,每一寸都精雕细琢过。
      李言蹊属于后者。从穿衣打扮到言谈举止,从适合的发型到说话的音量分贝,一切都刻意找寻过“最优解”。
      只有这颗小虎牙——在很开心的情况下,并且还得从左侧看她时,才会不经意看到。
      洛翊知道,这才是她最真实开心的样子。而这个检验开心的标准,大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一通电话杀进来,搅了书店的安宁,所有目光都追了过来。
      洛翊看了眼来电显示,非常抱歉地走到书店门外接通后。不到一分钟又杀将回来,拉起李言蹊直接在小巷里一路狂跑。
      “洛立羽你疯了吗?我东西都还没收拾呢!”
      “你不是有老板娘微信吗?一会儿打声招呼。”
      李言蹊死都甩不开洛翊的手,“洛立羽!你松手!我不要跑!”
      “哈哈哈哈,不行,快些跑起来。” 谁说闷闷的盛夏没有风,他们就是那股风。

      大儒巷口,又是身浮夸的嬉皮士装束,还是那头蓬松的长发,只是平淡无奇地站在那里,他脚下的土地都会变成秀场T台或时尚杂志取景地。

      洛翊从跑秒切换成走,强压着急喘的呼吸,脸上的笑意大过晴空艳阳,“哟,宁哥。”
      李言蹊真是倒了血霉才认识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但秉承着不卖队友的美好品格,被迫保持相同的呼吸频率步调,强压下夏日狂奔后的燥意,“宁哥好。”
      “嗯?这么快就回来了?刚刚去哪野了?”

      洛翊用胳膊肘捅了捅李言蹊,“快,小桃花你说,我们一下午都干嘛去了,我说出来他肯定不信。”
      李言蹊强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时刻谨记自己是淑女,“我们去旁边巷子里的书店看书自习了。”
      “果然把你交给小桃花我比较放心,你要自己在家,哪天饿死在床上都说不准。”
      “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洛翊引着洛一宁上楼,“你今晚准备回去吗?”
      “不是快开学了?开学前我都住这里,行李箱都带过来了,在车上后备箱里。”
      “那晚上吃完饭一起下楼散个步,顺便把行李箱搬上来,这一块儿我现在可熟了,尤其后面有池莲花,最近开得特别好。”
      “今晚不行,我还有个电话会要开,明天的时间我空出来了,可以陪你们一起走走。”
      “好,” 洛翊打开502的房门,喘着气,“那就明天。”

      *

      晚上,兴致高昂的洛翊一定要亲自掌勺,大显身手,并掏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奶油大虾。
      惜命的李言蹊在他施展厨技的过程中,偷偷跑回家准备带四菜一汤过来。雪姨听说洛翊要下厨,吓得赶紧扛着家里的电饭煲一起过去。
      她之前吃过洛翊亲手做的梅菜扣肉,第二天愣是虚脱地出不了厕所。

      洛翊做饭做到一半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雪姨的声音,“你的虾线清了没?”
      他懵了一下,“啊?啥?”
      “……” 雪姨又问,“你的虾提前焯过水了吧?”
      “啊?”
      雪姨默默退出了厨房,小声在李言蹊耳边说,“小姐,最好别吃。”
      李言蹊郑重点点头,雪姨都这么说了,那铁定错不了。

      洛翊端着他的杰作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碗筷,他非常骄傲地把自己的奶油大虾摆在C位,“宁哥,快尝尝我的手艺。”
      李言蹊非常没眼力劲的夹了块排骨到洛一宁碗里,“宁哥,雪姨的排骨汤炖得特别好,你先吃块排骨,我给你盛碗汤。”
      她也没忽视洛翊,非常贴心地给他盛了一碗,“你也先喝一碗。”

      洛翊急吼吼地喝完后,又开始推销自己的虾了,“小桃花,你闻到奶油味了没,是不是特浓郁。”
      “嗯,是啊。” 她看向雪姨,雪姨非常懂事地给她加了筷子荷兰豆,“小姐最近在减肥,芝士热量太高了,多吃点蔬菜。”
      洛一宁把自己的头发随意扎起来,“小桃花,你的身材偏瘦了,不要再减了。”
      “就是,就你身上二两肉,我下午差点把你当风筝放起来。”
      “……”

      既然安利无效,那就直接强买强卖。
      洛翊殷勤地夹了一只虾放在洛一宁碗里,又放了只在李言蹊碗里,“快吃!”

      李言蹊咽了咽口水,想着雪姨和祁远的遭遇,思考起了人生难题:友情的深度需要用生命衡量吗?
      她看了眼宁哥,宁哥已经在剥虾壳了,亲情本就是血脉传承,被儿子戕害也是命中注定的事,她何其无辜。
      打定主意后,她求助地看向了雪姨,雪姨非常懂事地说,“小姐,我替你剥虾。”

      “娇气!” 洛翊非常不齿李言蹊的行为,“雪姨,她又不是没手,你这么惯着她,她以后嫁人了怎么办。”
      雪姨细心地剥完壳,挑完虾线:“小姐,以后挑男朋友一定要记得,不会剥虾的不要。”
      李言蹊咬着筷子偷笑,“我记下了。”
      完整的虾身“一不小心”掉进了汤碗里,雪姨浮夸地“哎呀”了一声。
      “没事。” 李言蹊觉得雪姨在真是太好了,还特地多涮了下。
      洛翊直接把她筷子上的虾夺走:“戏多。不想吃就别吃,宁哥,我们俩吃。”
      洛一宁咬了一口后顿住,思索良久,才默默选择咽了下去。看着洛翊扑闪扑闪的眼,洛一宁:“嗯……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

      “哼!!!我自己吃!”
      洛翊夹起一只就往嘴里塞,嚼了一口后觉着味不太对。想着刚刚宁哥都咽下去了,自己吐出来好像不太好,视死如归地咽了下去。

      桌上其他三人都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他有些心虚地看向宁哥,“虾……好像也在冰箱里住了段时日。”

      宁哥气笑,无聊地用筷子将这些虾一只只排列好队形,“不只是你的心意,所有家庭成员的心意我都感受到了。”

      洛翊终于安静了,乖乖吃着其他菜,再也没继续推销他的虾。

      吃完饭,雪姨变出一叠切好的精致果盘,顺便帮他去清理冰箱里的“库存”。宁哥找了间书房接电话会议,房间里时不时传出说话交谈的声音。
      李言蹊和洛翊趴在阳台上边吃水果边吹风,楼下吃饱饭的小孩子又开始了每天的嬉戏日常,洛翊听着声儿就知道是哪几只在闹,他舒服地眯着眼,“这里真好啊。”

      李言蹊看他,“比虞湖还好?”
      “是啊。”
      李言蹊抿着唇,“我可不觉得。”
      事实上,要不是洛翊在这,她可能每天都透不过气,心累比一切学习压力都来得更压垮。
      洛翊吞了最后一块西瓜,“那是你不懂欣赏,走,我带你见识下这里的好。”
      李言蹊拍了拍手臂上的灰,“不去了,我得继续回去看书。”
      洛翊想说什么,但又忍了回去,只能摸摸她柔软的发顶,“那我陪你回去吧。”

      他们两人和洛一宁打过招呼下楼。回家时,李言蹊特地选择了要绕过18栋的那条路,美其名曰想多走座桥。

      “我说,你最近对18栋很感兴趣啊。”
      “没有。” 李言蹊嘴硬不过一秒,“好吧,有一点点。”
      “李言蹊,你不对劲。”
      “我怎么了?” 她现在的注意力可都在18栋的后墙上,里面今天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你是不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李言蹊依旧淡定,“你不觉得这条路比主路好看吗。”
      “呵,” 他信才傻,“你人都快贴别人家墙上了,闺女。”
      李言蹊不着痕迹退开两步,随手拨着旁边的叶子,“庭院后墙种小树这个布置我还蛮喜欢的,刚刚在仔细研究呢。回去了我也要跟爸爸提一下,种上一排。”
      洛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行,你漂亮,说什么都对。”

      *

      从梧桐街出来,沿着醴河散步。耳边满是蛙鸣蝉噪,地上是梧桐叶轻微晃动的灯影,他想,齐门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商业步行街、梧桐街、莲花街,三条并行的街道中只隔着一条河、一座桥、一排树、几排楼房,俨然成了三个独立的圈。或浮躁、或安静、或热闹,或新、或旧、或作旧,彼此独立,互不干预。

      他一路闲逛到齐门步行街,这里正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大部分人在主街上吃完饭都陆续往第二场方向赶——步行街最北的康定街,长乐老城区里最出名的酒吧一条街。踏足这段青石板上的鞋多是皮鞋高跟鞋,路上的人多是多情人。

      酒吧大块透明玻璃窗像天然巨大的展柜,穿着三点式的浓妆芭比们,跳着勾人的钢管舞,吸引外面的游客驻足观看。
      然后就会有人上前搭话,“要不要进去看看跳舞啊。”
      洛翊敬谢不敏,“我在外面欣赏小姐姐的舞姿就好了。”

      走过两家酒吧,又有人上前,“嘿,兄弟,一起进去喝两杯啊。”
      洛翊步履不停,“不用,祝你们今晚喝得尽兴。”

      又有个油头大叔上来搭腔,他一开口就有烟臭味传来,“诶,要不要进去放松一下,今天晚上钢管舞娘贼带劲,在这圈子里出了名的。”
      洛翊面色如常,拒绝的漂亮话一套一套的,“我还未成年,不适合进酒吧,谢谢。”
      这人不死心,跟着往前走,“没关系的哇,我们这里有不少跟你差不多年纪的人在里面玩,你不信可以进去看。”

      害,要不是宁哥喜欢这种地方,他才不想过来呢。

      “您太热情了,” 正当他还要继续拒绝时,又看见一个好像有些熟悉的高挑身影从他旁边快速掠过,那人戴着黑色大兜帽,直直钻进了前面的酒吧,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瞬,随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般的笑着,“但我其实约了朋友去前面那家。”

      油头大叔见他去意已决,“那家要不好玩再回来我们家看看呗。”
      洛翊的影还没消失干净呢,他就转头对下一个路人说,“诶,兄弟,进来看一段啊。”

      油头大叔重新拉客的同时,洛翊已经跟着身穿工作服打着红色领结的服务员踏上通往地下的走廊了,这条走廊昏暗悠长,每往主会场靠近一步,心脏感受到的鼓点就更躁烈一步。服务员为他系好腕结后,一把推开大门,“欢迎来到HiveWorld。”

      剧烈的音乐节奏击得心脏颤疼,频闪的五彩射灯在缭绕的烟雾里诡谲激荡。洛翊自上到下环顾了一圈,最终将目光所在二楼,“好吧,从上面的卡座开始。”

      他自如地穿梭在各个卡座间,从楼上到楼下,与每桌上形形色色的人招呼寒暄,分外留意桌边的每一位安保和服务员。
      刷到后面,有一桌明显喝多了。
      这桌一看就是公司销售职员性质的男男女女,酒过两轮后兴致都高涨起来了。桌上一个叫 Jocelyn 的纤瘦女生见主动来串场的小弟弟过于优雅迷人,才聊了几句,就撒娇搂着他的手臂不让走:“小朋友,我看上你了,留下来陪我们喝两轮嘛。”

      刺鼻的香水味比手上波涛汹涌的触觉先一步刺激到了洛翊的神经,他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不慌不忙地抽身,从桌上拿起一只空杯满上,“不好意思,我刚刚说了,我朋友喝多了去洗手间没回来,所以我在找他,看他不在你们这里,得换个地方找了。”

      Jocelyn 显然没这么好对付,“一个人多不好找啊,我陪你一起找啊。”
      洛翊也不虚,将倒满的酒杯递过去,“漂亮姐姐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怂是不是。咱们直接些,喝了这杯,给你个机会跟我走。”
      旁边明显开始起哄,纷纷要她快喝。

      Jocelyn 非常给力地一口闷完,豪迈地杯子倒扣,挽起洛翊的手,“帅气弟弟,可以走了吗。”
      洛翊说到做到,娃娃脸挂着可爱迷人的笑容,“去舞池蹦会儿?”
      旁边的姐妹起哄,“快把我们的小妖精带走,别再让她回来了。”
      洛翊面露遗憾,“可惜我能力不太够,不然真想把漂亮姐姐们都带走。”
      “哎呦喂,现在的弟弟怎么可以这么会啊!长得像人畜无害的奶狗,实际上是只胃口这么大的狼狗啊。”
      一个穿着露脐装的女生也站起来,二话不说就喝一杯,“弟弟,一个也是蹦,两个也是蹦,你要不要再带个我一起?”
      洛翊看她闷得那么爽快,“玩这么大的吗?我也就口嗨一下,姐姐你难为我了。”
      旁边一个也乐了,直接灌了杯下去,“心有多大,舞池就有多大啊。”
      桌上男士再风度也不乐意了,“你们什么意思啊,看见小鲜肉都如狼似虎的,嫌弃我们老腊肉没意思咯?”

      Jocelyn 柔若无骨地靠在他身上,“你们已经没机会了好么,帅弟弟咱们快走,别被这群疯女人粘上。”
      然后伸手跟后面的姐妹打手势,表示今晚一定拿下。

      *

      舞池,妖魔鬼怪想把命留下的地方。

      才刚进去,Jocelyn 就贴着他跳起撩人的舞。洛翊温柔地牵过她的手,一个转身绕圈,将她交给另一个走过来的男生,姿态温谦有礼,“帮忙照顾下我的女孩,好么。”
      那个男生见着一个香喷喷的尤物跌进怀里,脑子还没转过来,眼睛就先直了,Jocelyn 还没站稳就喊,“喂!”
      洛翊回眸一笑,眸里仍是醉人的温柔深情,身体却毫不留恋地两个快闪,隐没进了人群里。

      在这里,每一句话都是真话,没一句话是真心话。
      信则真。

      洛翊就这么游刃有余地在舞池里绕了一整圈,也没见着人,最后将目光锁在了洗手间方向。
      那并不是一个好方向,几乎可以称得上糟糕。

      晚上9点刚过,洗手间门口就已经瘫坐了不少人,他们目光空洞,灵魂出窍,徒留空皮囊在人间。他进入洗手间后一个格间一个格间地找,遇到吐得不行的,还拍拍他们的背,顺手从旁边撕下一截纸巾递过去,强忍着难受的气味出声安慰,“吐出来就舒服了,好受些了吗。”

      等人吐完后才离开往下个隔间走,确定每个隔间都走过后,他在水池前洗了把脸,反反复复地冲着手,企图散散难闻的味。

      “人呢?”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
      洛翊有些费解。

      忽然,外面的尖叫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明明音乐还没躁起来,大家都跟疯了一样地喊DJ的名字 Tree,洛翊的脑子像遭了电击,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傻笑了起来。
      这个打工狂魔再度刷新了他的认知。奶茶店、水果摊、酒吧,齐门这块地头,是不是就没有他不能赚钱的地方。

      他收拾完心情重回舞池,根本不用挤到最前排就能看到,那么优秀的身形,哪怕黑色鸭舌帽上再盖个卫衣的大兜帽将眼鼻都遮住,他也能一眼就分辨出来,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一首《Welcome to Hell》,暴躁的鼓点,撕裂的黑嗓,将大鬼小鬼们统统都带回了家。
      明明是个冷清到骨子里的人,却能带着整个场子飞起来,舞池里的人恨不能把脑袋甩掉,把头给他,洛翊甚至听到底下有女生尖叫,“Tree,我要把命给你!”

      在这一池沉沦里,有两个人间清醒。
      台上的人明明是这一场浩劫的始作俑者,却清醒地旁观着舞池里的堕落、绝望、狂欢,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却不知凭栏某处,有另一个人正清醒地看着他。

      DJ台上的那个人将所有情绪都潜藏在了兜帽底下,只余下淡漠的唇线微抿。不论下面的人怎么摇怎么嘶吼,那条唇线都未曾变过半分,和他想象中一样,疏远漠然到极致。

      身处于此却不属于此。

      明明都躲在拐角了,还是有人将手搭在了洛翊的肩头,吐气如兰,“嗨,小哥哥,一个人吗?”
      洛翊偏头看向她,干净的眼里此时只倒影着她一人,专注得可以将人溺毙,“不是哦,” 他指了指DJ台方向,笑着说,“我朋友在那里,我得看着,不然怕一会儿闹出人命来。”

      整整一个小时,场子越来越热,越来越躁,台下的人像真的把脑子都甩掉了。洛翊完美混在众人中间,跟着一起摇,甚至跟不认识的兄弟勾肩搭背。只是Tree 一下场,他立马切回正常人姿态,身上暧昧气氛全无,直接离开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他出门吹了好一会儿风,觉得身上的烟酒味散得差不多了才继续往外走,没一会儿又遇到了那个油头大叔。
      油头大叔也是惊讶,他看见洛翊这么快就出来了,进去什么样,出来还是什么样,似乎连里面的气息都不曾沾染过,“怎么样?隔壁家是不是不好玩,要不要来我们家再坐坐?”
      洛翊笑了笑,“不会啊,很好玩,DJ很棒,我很喜欢。”
      油头大叔也客气地笑着,露出大黄牙,“哦,玩开心了就行,欢迎常来康定街。”

      康定街啊。
      洛翊看向河里倒影着灵动的灯红酒绿,“会的,我会常来的。”

      *

      宁哥在家的日子,洛翊和李言蹊没出去乱晃不说,甚至都不去书店,而是在家自习。
      餐桌上摆满了各种花里胡哨的水果。

      洛一宁躺在沙发上看杂志,趴在桌子上画小人漫的洛翊打着哈欠,在旁边看书做笔记的李言蹊很无奈,“你昨晚干嘛去了。”
      洛翊有气无力的,“去蹦野迪了。”
      李言蹊:“就你这懒胳膊懒腿还能蹦迪?”
      “还不是宁哥喜欢,我提前去看看。现在后遗症剧烈,浑身没一处是自己的。”

      洛一宁难得偷闲一天,“哦?这里有好酒吧?那晚上得去试试。”
      洛翊劝诫:“少喝酒少抽烟,多喝奶茶吃水果。” 说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眼手表,“话说,宁哥你还记得不,就上次喝的那个奶茶。”
      洛一宁漂亮的眼睛向上,似在回想,“哦,有点印象,用料不错,可以来一杯。”
      李言蹊附议:“宁哥都说好喝,那我也得试试。”
      “嘿嘿,我现在就下去买。” 洛翊热情高涨地冲到大太阳底下,没戴帽子不说,连门口的太阳伞都忘了撑。

      小巷弯弯绕绕,老树没什么规律地点缀在各个路口,洛翊手插兜,自如地在各条巷道里穿梭。

      “洛翊哥哥!”
      远远的,有道奶奶的女声唤他。
      他一回头,就看见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向他跑来,他蹲下身擦掉她额间的细汗,“怎么了兔兔,跑这么急。”
      兔兔手里拿着羽毛球拍,喘着气,“看到你就来找你了。洛翊哥哥,你这两天怎么没来陪我们玩呀。”
      洛翊抬眸思索了片刻,“唔,好像是哦。哥哥错了,那哥哥请你们喝奶茶道歉行不行。”
      兔兔眼睛都亮了,“好啊好啊!你等下,我把他们都叫过来。”

      不一会儿,洛翊领着六个小孩子来到里弄奶茶店。里弄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得好,络绎不绝的小姐姐围着打卡拍照发圈。每张照片的镜头里或多或少都带着那个玉树般的少年。洛翊想,这人不论进哪行,都很容易赚钱吧。

      狗哥在旁边小声惊呼:“看!是小树哥哥!”
      洛翊顿了下,恍然,齐门比想象中还要小,敢叫树的原来就这么一棵。
      依依拉着他的手,“洛翊哥哥,我们快去排队吧,好多人在那边了。”

      他们一行人排了好久才轮到点单,他蹲下抱起兔兔,“菜单上的字都认识吗?自己点单可不可以?”
      “洛翊哥哥放心,这家店我们很熟的。” 然后对柜台前的少年说,“小树哥哥,我要鲜奶抹茶。”
      “好。” 接着洛翊放下兔兔,又抱起依依,“你呢,要什么?”
      “我要布蕾波波茶。”
      一个一个都点过来之后,他放下最后一个小孩,才正视眼前将工作衫穿出私服感的男生,眼底有藏不住的笑意,“小树哥哥,再加三杯草莓芭菲。”

      男生看向那堆小孩,又看回这张总是爱笑的娃娃脸,语气极平淡,声音有变声期独有的低磁,却自然而然的夹杂着南方的软调,独有一种不自知的温柔,“前面的单有些多,可能要等半小时以上。”
      洛翊却从平铺直叙的语气里听出了暖意来,他笑着应:“没关系,我带小孩子到旁边小巷子里玩一会儿就好。”

      夏天的烈阳能把大人的精力快速抽空,却是小孩子热情的助燃剂。
      洛翊懒懒地躺坐在大树底下看他们六只比赛跳绳,而他要做的,就是掐表计时,时间到后问他们每个人跳了几个,选出最厉害的冠军夸上几句,顺便鼓励一下失败的小朋友。
      简单。

      而在这段秒表疯狂跳动的时间里,他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了不远处的奶茶店,那个长相干净的男生身上。
      本来以为是捧清水,却没想到是杯清酒。明明冷着张脸,不苟言笑的,却也能被小孩喜欢,被大人喜欢,被各路妖魔鬼怪喜欢。

      “时间到。”
      说话时声音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嘴角的弧度也上扬至最佳的角度。
      只是心底在嗔怪,说不上来,就是怪气的。

      半个小时对欣赏美人的洛翊来说,不漫长。
      对笑闹着跳绳的小孩子们来说,也不漫长。

      “3570号取餐。”
      “啊啊啊,洛翊哥哥,我们的奶茶好了!咱们快去取。” 小孩们拽着簇拥着洛翊往里弄走去。

      江微树看到这群小孩过来,从点餐走到取餐台,“要打开还是打包?”
      “小树哥哥,我要打开!” 兔兔垫着脚说,“这杯是我的,要打开。”
      狗哥直接帮她拿过鲜奶抹茶,将吸管捅进去,“树哥很忙的,我帮你们就行了!”

      洛翊说,“这三杯草莓芭菲打包,谢谢。”
      这个男生琥珀色的眼睛里,总是蕴着疏离,恨不能直白地写上“离我远点”几个大字。
      江微树将纸袋递给他,“谢谢回顾。”
      洛翊看着他不苟言笑的脸,强忍住想再次贱撩的冲动,最后只是“也谢谢你”。

      等所有人都拿完后,洛翊说,“走吧,我送你们去虎儿奶奶那里。”
      “不要!洛翊哥哥再陪我们玩一会儿吧。”
      “不行哦,” 洛翊晃了晃手里的奶茶袋子,眨眨眼,“洛翊哥哥有约了,还得赶回去给我爸和妹妹送奶茶。”
      小孩子们只好作别,“那洛翊哥哥再见,下次在一起玩。”
      洛翊蹲下来,跟他们拉钩,“我们拉钩,下次一定一起玩。”
      “好!” 小朋友们兴高采烈地和洛翊拉钩,然后一起回去。

      洛翊目送小孩子欢快在巷道里奔跑的背影呢喃,“真好,下次一定这样的胡话都愿意信。”
      然后看着自己手里冒着汗的奶茶,“要是我的祖宗们也这么好忽悠就行咯。”

      向右转,沿着墙下的荫蔽,大步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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