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月轻舟》坂本夜斗

6、一幅名为《记忆》的画

　　终于在周五下午5点前结束了最后一所大学的招聘工作，人力部同事纷纷收拾东西各回各家。杨经理邀请岳岛去附近的日料店吃晚餐，岳岛致了歉，说公司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奉陪了，杨经理一副了然的样子，没过多挽留。
　　她看着岳岛打车离开的身影，叹了口气，和下属说道：“你们不是总问岳主编年纪轻轻，公司为什么那么器重她吗，这下你们知道了吧？”

　　岳岛刚踏入办公室，清河就惊喜地站起来。艺治其他人都只是强打精神象征性地打了声招呼，他们应该没想到这个时候主编还会回公司，早就收拾好包包等着下班点一到就赶紧溜，这下主编定会找他们一个个汇报本周工作。除了清河，众人心内一阵唉声叹气。
　　清河忙前忙后地给她提包、接水，还把前两天收的两个快递指给她看，“大老板，你买的什么呀？我从楼下搬上来费了好大劲儿。”
　　岳岛看到桌上放着一大一小两个快递，小的那个是自己买的身体乳，大的那个却不记得什么时候买的了。
　　清河不等岳岛动手，就殷勤地帮着拆起来，部门其他同事都好奇地围过来。割开纸箱，从里面抽出用气柱袋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拆开气柱袋，里面又是一层厚厚的泡泡棉。
　　“哇——到底是什么呀，也包得太仔细了吧！”
　　岳岛想就此打住这个开箱仪式，但围观的人却兴致颇高地在旁起哄：“继续，继续！”她只好随大家的愿，上手揭掉泡泡棉。
　　里面是灰色的大盒子，打开盒盖，一件一米见方的物品静静躺在团团轻柔蓬松的羽毛中。拨去羽毛，一幅灰色的画作逐渐露出来。
　　“全灰的......画？”围观的人露出惊奇继而失望的眼神，勉力称赞几句后，纷纷回到了各自工位上。
　　只有岳岛继续在欣赏那幅画。这幅画颜色乍看是全灰，但仔细观摩后就会发现它有很多种不同色调的灰，如果硬要形容，可以简单说是从由三色组成：白、灰、黑——白色是天空，黑色是海，灰色是天空和海交接处，从上到下，颜色渐渐加深。
　　岳岛回想起自己三年多以前在日本直岛的一家美术馆第一眼看到这幅画时，就被它深深吸引，站在画前一动不动地看了十几分钟。
　　那个和她一起去的男人看她入迷的样子，笑问：“喜欢这幅画？”
　　“嗯，不知为什么，看着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位同样在看画的60岁左右的中国人在旁听到，笑着介绍起来：“这幅画名为《记忆》，小早川博早期的作品，非常珍贵。看着这幅画，好像回到了人类记忆未曾触摸时的原始状态，只有大气和海水永恒存在，那天和海的交界处，似有光破雾而出，从黑暗中升起，超越时间和生命，是东方禅宗思想和西方绘画主题的完美结合——真希望每天都能欣赏到啊！”他满面陶醉和憧憬。
　　“大叔，想要就买回家吧！”岳岛的同行者在旁怂恿。
　　那位大叔摇着头，苦笑道：“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说着指向贴在画作下方墙上的白色标牌。标牌上面除了画家和作品介绍，还有一行小字“NOT FOR SALE”。

　　岳岛从短暂的回忆中回过神，眼神移到画作右下角，找到了“小早川博”的签名，浅浅地，却异常真切。
　　翻过快递盒，寄件人是上海的一家画廊。

　　清河听说岳岛打车回家，毫不客气地提出搭顺风车。她帮岳岛把画放进后备箱，道：“大老板，这画不仅沉得要死，还灰不溜秋的，挂在家里一点都不好看，还不如多买些花儿和娃娃呢，早上醒来看到满屋子的色彩，一天的心情都好。”
　　岳岛笑着没搭腔。
　　清河自己拎了个硕大的包袱坐上了后座，向司机报了个“水星娱乐”的地址。
　　“这一大包是什么？”岳岛问。
　　“都是衣服喽，给我弟的，他经纪人不让他出公司，只好求我送换洗衣服。哼，我上完一天班累死了，还要给他跑腿，以后一定让他还债！”嘴里发着牢骚，面上却满心期待的样子。
　　“你弟——”岳岛缓缓摇下车窗，将手肘撑在窗边吹着晚风，漫不经心地问道，“他签约公司多久啦？”
　　“也就小半年吧——说来真是不可思议，”清河提起这事，瞬间来了兴致，“我弟周末的时候在一家密室打工，当NPC，有一次在吓客人的时候，一位客人突然抓住了他，捡到宝的似的，一直逼问他‘想不想当明星’，倒是把我弟吓了一跳。哈哈哈，你不知道当时他的样子，头上插着一把斧头，脸上满是血，那个客人不仅不怕，还死死盯着他看，满密室追着他喊着签约，哈哈哈哈，每次想起来我都笑死，哈哈哈哈。”
　　“那个客人，现在是他的经纪人？”
　　“对呀，我弟一开始以为那个女人脑子有什么毛病呢，谁知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她每天都出现在E大，给他灌输当大明星的美梦。对了，大老板，你也见过我弟，你看他那样子像是能当大明星的吗？”她语带不屑地问到。
　　“......”
　　清河发问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回答，而是为自己接下来的话铺垫，所以马上接着说：“反正我从来不觉得他有多帅，有时候是真烦他，从小就只知道和我抢东西。但是就很奇怪，从小到大有太多太多女孩子像他表白，记得高中的时候，每天都有女同学为了看他一眼，从学校一直跟踪到我家小区。他上大学后，只要一回家，住在隔壁的阿姨准会故意找借口到我家里串门......唉唉！师傅，到啦！”
　　清河和大老板告别后，拎着包裹一瘸一拐地向路边的一座两层小楼挪去，小楼大门上挂着小小的门牌，写着“水星娱乐”。这里位于北三环，绿茵葱葱，遮蔽了四周的高楼，算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
　　岳岛本想下车帮她提包裹，刚打开车门，就看到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孩子走出来，欲接下她手里的东西。那个男孩子身材高瘦，一身闪亮的名牌衣服和限量款球鞋。清河将包裹紧紧拽在手里，拒绝对方的帮忙，男生就没再坚持，摸了摸清河兴高采烈的小脸，然后搂着她一起走了进去。
　　那人比田轻舟矮一些，更瘦一些，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
　　难怪，明明对弟弟很是不屑，却屁颠屁颠地过来送衣服，一路上心情雀跃得很。看来送衣服只是幌子，见心上人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