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月轻舟》坂本夜斗

3、深夜便利店的偶遇

　　有些东西，你不用的时候经常在你眼皮子底下出没，而一到你需要了，它却总是神隐。雨伞就是这样的东西——岳岛明明记得上个月刚买了一把放在办公室备用，此时屋外雷声大作，伞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其他同事早已回家，没办法，岳岛只好把皮质单肩包往头上一顶，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到公司所在大楼附近的便利店。饶是这样，到店的时候衣服还是湿了一半。
　　更糟糕的事，店员说伞早就卖光了。
　　也是，早该想到的，下雨天雨伞肯定供不应求。
　　岳岛反倒放松了起来。雨迟早会停的，不在乎多等一等，反正自己已经习惯了晚归。此时店里除了她，只有一个在收拾货架的女店员，她开始找寻可以垫肚子的食物。临近下班的时间往往是公司很多事情需要收尾的时候，作为部门领导，更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定夺，所以比一般时间要更忙些，她经常来不及吃饭，往往是下班后到便利店随便买点就算晚餐了。
　　“难道卖光了？”她在放饭团的货架上来回找了三遍，也没找到最常吃的那款，不禁喃喃自语。
　　今晚值班的店员熟悉这位经常在夜里光顾的客人，两人交谈过几次，她记得岳岛最常吃的口味，看到岳岛在货架前反复搜寻，便走过来提醒道：“金枪鱼蛋黄酱饭团已经卖完喽。”
　　“是吗，真不巧啊，以前都是很充足的。”岳岛道了谢，只好选了个其他口味的。
　　选完后，发现店员还在一旁站着，正疑惑时，看见对方向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作声，然后走近附耳说道：“你身后货架转角处有个男的，行迹可疑，一直猫着身在偷窥你，和你前后脚进来的，我怀疑他在跟踪。最近附近不太平，这片区的警察今儿白天还来店里提醒我们晚上留心。哎，别回头！”她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岳岛惊诧，被人偷窥、跟踪？难道碰到了传说中的变态猥琐男？她本来倒是不怕的，但看见店员惊惧异常的样子，也不禁被传染了三分害怕。她用余光瞟过去，果然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身穿黑衣，戴渔夫帽的人身形一闪，躲到了货架后面。那人帽檐压得低，根本看不清脸，个子很高，如果真是歹徒，恐怕两个女生不是他对手。
　　正思忖着要不要过去弄个清楚，店员拉着她胳膊压低声音道：“他两只手都揣在兜里，八成是藏着刀呢，姐你千万别过去。”说完自己却做了几个深呼吸，英勇就义般，“你正常表现，我去把他支开！”
　　虽然店里灯火通明，店员又主动就义，但岳岛看她左不过是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姑娘，要是那人手里有利器，她怎么是敌手？她心里担心，表面却不动声色，竖起耳朵临听任何动静，偷偷往男人方向挪了几步，顺便在放杂货的架子上摸了把剪刀，准备一有什么不对劲，马上冲过去帮忙。
　　只见店员一边假装检查货品一边一点点地蹭到黑衣男旁边，鼓起勇气颤抖着声音道：“请让一下，清点货品。”岳岛心内感叹，这小丫头，都害怕成这样还敢充英雄呢。
　　那个男人紧张地说了声“不好意思”便没动静了。然后岳岛突然听到店员“呀！”地叫了一声。她不再犹豫，快步往两人那边冲上去，一边冲一边举着剪刀喊：“店里有监控，门外200米有派出所，别做蠢事！”
　　“哎呀，别！”店员突然大叫，从身后抱住了岳岛的腰，两人前胸后背这么一撞，正巧撞得岳岛手里的剪刀滑落，不偏不倚地戳在那个男人的大臂上。岳岛听见身后的店员又是一阵乱叫，像是剪刀扎的不是男人的手臂，而是她自己的心窝，“误会，误会！不是变态，是一大帅哥！”
　　岳岛听得糊涂，保持警戒，和男人拉开两米距离，把店员藏在身后。
　　只见那个男人“哎呦”一声捂住自己的大臂，然后将脸一仰，“是我，岳岛！”
　　一张清秀的脸，虽然一副咧嘴吃痛的样子，但还是难掩帅气。
　　“是你！田......轻舟？”是上周见面的那个男生，田清河的弟弟。
　　“是我......”他异常尴尬地答着，话语间却丝毫没有被戳伤的怨气，反而充满了歉意。
　　岳岛心内又惊又疑，怎么突然在这儿遇见他了？不过当下也没时间细想，她扶着男生的手臂，“我们打车去医院，挂急诊。”
　　田轻舟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不用，伤得并不重，没必要去医院，完全没必要。”
　　这时一旁呆立许久的店员也终于清醒过来一般，急道：“帅哥，万一伤到动脉怎么办呀！”说着便上手扒他的衣服，“快脱掉外套，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田轻舟尚未反应过来，外套已被扒下，他大臂上果然被戳了个小洞，留了不少的血。店员一阵惊呼：“不得了，好多血啊，好严重！赶紧去医院吧，要是留疤可怎么办！”
　　而一边的岳岛观察后，发现伤势并不太严重，剪刀应该只是戳到皮肉，她拿的又是新剪刀，不会有细菌感染的问题。加上这位帅哥一直摇头拒绝去医院，她也不好太过坚持，她知道有时候在善良和礼貌上太过坚持反而会让对方难堪，也将事情复杂化。她冷静道：“医院可以不去，但必须得包扎。附近有家24小时药店，你跟我去那里。”说完将手里的饭团递给店员，又接过店员手中男生的外套，拉着他不由分说地就往外走。
　　女店员一脸焦急又不舍地送他们到门口，看着他们走远后，方才失落地转身回店里。
　　幸好雨已经停下。岳岛拉着男生走得飞快，中途男生几次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她严肃的神情，唯有将话吞回肚子里，安静地跟她来到药店。
　　岳岛进了药店，也不用导购帮忙，熟练地来到一个药架前，麻利地拿了四五样药品，然后快快结完账，拉着田轻舟在店里坐下。
　　田轻舟乖孩子般坐下，看着她撕开一个个包装，皱着眉头为他清洁伤口、消毒、上药、包扎。他好奇地拿起那些包装盒看：双氧水、棉签、碘伏、纱布、绷带，一全套的。
　　他静静望着岳岛——要是刚刚那位女店员看到这位大帅哥此刻温柔至极的眼神，肯定会发疯晕倒吧。
　　不久前刚淋雨的缘故，岳岛头发现在还是湿漉漉的，一缕缕贴在细白的脖颈上，蜿蜒地爬进领口的更深处。好像是为了隐藏什么秘密的情绪似的，田轻舟移开视线，干咳了几声，然后朝岳岛笑道：“你熟练地就像在医院干过。”
　　岳岛当下没有半点想开玩笑的心情，只是专注于包扎工作。她的指头细腻柔软，在绕纱布的时候不时触碰到田轻舟的皮肤，被触碰之人的脸上现出偷乐的表情。
　　包扎完后，二人走出药店，才发现雨又下了起来，比之前的更大，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岳岛用软件叫了车，通常情况下，出于礼貌也该问下身边的人是否需要送一程，但是岳岛这次不知是不是忘了的缘故，并没有邀请身旁之人一起坐车。
　　田轻舟倒是完全没有发觉这点，和岳岛的些许冷漠相比，他反倒有些兴奋。二人在店外的门廊下一起站着等车，他呵呵笑道：“我就是凑巧进了那家便利店，嘿嘿，没想到你也在，还被当成坏人了，真不走运。”他缩着身体讪笑着，虽这么说，语气中却没有一点遇到倒霉事的口气，“你经常去那家店吗？是住这附近还是公司在这附近呀？”
　　这拙劣的撒谎技巧......岳岛心中明朗，但并不戳破，只是淡淡反问到：“你呢，是住在这附近还是学校在这附近？”
　　田轻舟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只是继续站着傻笑，然后想起了什么，迅速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岳岛，“快吃吧，你一定饿坏了。”
　　是一条士力架。岳岛不客气地接过来大口吃了起来，因为真是饿了。
　　身边的人看着岳岛吃得满意，更加欢快了，“吃完我兜里还有，我每到练舞的日子就会提前准备一些......跳舞真是太费力气了，没这东西真顶不住。”
　　“不用，一根足够。”岳岛说。
　　以为对方没听懂他的暗示，他忙又说道：“我跳舞挺不错的。”
　　“嗯。”
　　“下周我们学校有校庆，我有一个舞蹈节目，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这个田轻舟，大概以为自己的邀请水到渠成，毫无生硬痕迹吧......岳岛本来想找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工作忙啦，家里有事啦，朋友结婚啦，身体不允许啦，随便挑个理由都行，但最终却只干干地回了三个字：“去不了。”
　　她觉察到男生的一丝落寞。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不过男生还是从兜里掏出一张门票一样的东西，塞进她手里，“这是校庆的邀请函，我找内部人要的，你到时候一定去啊。”说完不等到回复，就一头扎进夜色中跑远了。
　　原来雨已经停了啊。
　　岳岛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心里疑惑，为什么自己明明很想雨快停，却连它什么时候停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