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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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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人本身觉察不出旁人的喜庆,用袖子又摸了一把鼻涕。把脸埋进胳膊间发呆。
易家歌伸出手来晃了晃铁门,他晃的极有分寸,是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吵不到邻里,也惊不醒仆人:“回家啦?”
祝言仁用通红的眼瞪了他一眼,接着去看别的地方了。易家歌走到另外一侧,从铁门的缝隙处伸出手去招惹他,推了他一把:“怎么不敲门,我还能真不让你回来?”
“我姐姐找不到了。”祝言仁说话的声音带着翁声,是发热将鼻塞了。易家歌想笑话他,然后去逗他。趁其不注意开了门把他捞进来,他将要动作,又听见祝言仁说:“是真的找不到了。”
他那句话的语气把他打断了,可能是这雪夜太凉,让他的悲伤顺着雪地轻而易举的攻占了他。易家歌开了门走出去,想安慰他,又不知道从何入手。他抚了一把祝言仁柔软的头发:“进去吧,太冷了。”
祝言仁伸出手把他的手打掉了,然后扬起脸来,与他对视着:“说实话”他一顿“阿嚏!”又接着问:“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姐姐为什么突然走。”
“不知道”易家歌依旧温柔着,笑着看他。
“那我继续找,”他说着缩了缩肩膀,眼皮打着架要往下塌。易家歌嘲笑他:“在这蹲着等她回来?”
祝言仁眼皮沉沉地合上,又猛地睁开,又合上,又睁开,如此反复。易家歌揽着他的腰把他拖起来:“走喽,明天帮你找,今晚去睡觉。”
祝言仁就歪在他怀里任他抱着,委屈而抱怨:“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该照顾好爸爸跟姐姐。”说着他从眼睛里挑出一滴热泪挂在睫毛上,复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天已经大亮,但天像是着火了,通红的,像新娘涨红了的脸。他眨眨眼睛,耳朵也清明了,听见一朵烟花带着响声“通!”的在外头炸开,一点点的火星子往下边落,快活急了,隐约还有孩子在跑,在闹。算起来,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三月多了,已经成了半个易家人,只不过姐姐一点的消息都没有。
他突然觉得自己空了,爸爸跟姐姐都不见了,妈妈在山海彼端,可能再也不会记挂他。他只剩下孤身一人,突然惊慌起来,这样下去他这个人就要消失了,这不能发生。他要出去找一项工作,且要做好,这样他便可以攒钱刊登报纸找寻姐姐。在找到工作前,他得暂住在易家歌这里。
一边想,他一边穿衣穿裤,听见外面有人噔噔噔上楼,然后轻手轻脚地把他房间的门打开了。祝言仁听着声音下意识地顿住了。等看见了他的脑袋,才放了心,慢悠悠地伸腿穿裤衩。
易家歌走上来要拉他:“走,他们放烟花呢,我们也去。”
祝言仁匆匆套好衣服,被他拉着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看见门楣与两侧都贴了大红对联。他一指问道:“今天就要贴上了?”
“今天晚上就是除夕啦!”易家歌很快乐,指着对联给他看:“这全是纪云写的,我们都说他要是年少有机会读书,肯定能是个先生。”
他说这个的时候,祝言仁就好奇地看他,可他戛然而止,关于他与纪云的童年,却不提了。再往外走,祝言仁发现整个易公馆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在大厅耶稣像的下面,还不伦不类的贴了一个抱鲤鱼的年画娃娃。
可这俗气的喜气,让祝言仁也很快乐,他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过年了。印象里的年,似乎也是这样的,到处都是炮仗与调皮的孩子,还有体面的大人与吉祥话。
“纪云!”易家歌对着院子招招手:“你去打个电话让张裁缝也来,”他对着祝言仁比量一翻:“给他也制一件新衣裳。”
纪云听完他的话转身就去办了,祝言仁愣愣的,随即有些不爽快:“我不要,过年我就穿身上这一套就行。”
易家歌没有理会他的话,拽着他的腕子要去二楼露台,看仆人们放烟花。仰着脑袋,祝言仁告诉他:“姐姐定然是出事了,我快过生日,她不会不记得。就算是急事,她也会等我生日过完再走。”
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看了一会,发现易家歌仍旧兴致盎然的观察烟花。他状似随意的也抬了头:“我找到工作就搬出去。”一朵烟花伴着他的后半句“嗖”地飞了出去,易家歌没有听清,便转过脑袋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的笑。
祝言仁心里一动,他们本离得很近,这样猛地一转头,便近得太过了。可易家歌不觉得,他便不好意思说,只是觉得两个男人如此有些怪异,可哪里怪异又说不出来,他胸口燥热闷闷的,连手心都出了汗,谁知道为什么呢?
“我说,我过一段时间就搬出去。”他掰着易家歌的肩膀踮着脚冲着他耳朵喊。易家歌与他拉开了一段,脸上的笑却顿时不见了,似乎很生气:“要走?”
祝言仁被他的变脸吓了一跳,没想到他翻脸如翻书,顿时气闷极了:“本来就是要走的。不过先住一阵。”
“那你给我什么好处?”易家歌把身子靠在栏杆上,摆出一副商人的嘴脸。祝言仁被他说得心虚,不敢再看他,进而去看外面的烟火:“将来还你钱。那不然,”
“不然怎么样?”易家歌火气突然涌上来,不依不饶的。祝言仁攥着拳,在栏杆上一砸:“不然认你做个兄弟,以后给你养老。但是,”他脸上羞红了,觉得自己这样太不争气,可谁让他寄人篱下,又没什么本事:“但是我不可能改姓的。”
“我有个秘密想告诉你,”易家歌突然不生气了,摆出了一种兄长的姿态,他轻缓地抚摸祝言仁的脑袋:“你是不是快过十八岁生日了,我有礼物要给你。”
祝言仁的生日很大,过来新年的当天。他们又离得又很近了,这次易家歌也觉察的到,那么暧昧,那么沉沦。他们彼此交换着气息,连空气也变得温热了,不像是说出来而像是对方本该知道似的那么自然,有人说:“明天。”
易家歌轻缓地往下低头,祝言仁脸上一红,突然感觉到了把他推开:“我们这样不对,太怪了。”气温突然凉了,易家歌却想起一件事情,但他不确定:“你的生日在新年?”
祝言仁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易家歌扬起脑袋来,继而确认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时候他大概是十来岁的年纪,还是个烟杆子的身量。挤在一群孩子中央,去城西分一口蛋糕。那一天正好是大年初一,听说城里头某一位名人先生最近新信了基督教,要趁着孩子的生日做善事。说要在新年与生日上再加上一喜。
他咬着手指头坐在城门,看见小少爷被一位英俊的洋人抱在怀里,他眨眨眼,愣住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也说不上怎么个好看法,就是与他睁开眼开始看见的所有的东西都不一样。也不像花,也不像树,什么都不像,又什么都像,像糕点铺的点心,又像在高大房子里藏着的洋娃娃,那么干净,那么漂亮。
那个孩子还在他眼睛里面,垂下头。那孩子的影子跌跌撞撞从天上落在地上,成了祝言仁,正不解地看他。“没什么,我很少喜欢什么人。”他说,表白似的,就是表白吧,他想着,也说出去了:“你是唯一一个,我喜欢了很久的。所以别走了。”
祝言仁极快的扭过头去,看着地上已经放光了烟花,正互相道喜的人们:“可是这样不对,也不应该。我们两个男人……”
易家歌不置可否,他认为,最起码现在一定是的,他掌控的了祝言仁。祝言仁乃至许多许多事情,在他心里不过是一个小事情,可控而且充满了刺激。
祝言仁还在说什么,纪云却突然出现了,他没理会祝言仁的存在。直接去找了易家歌:“老板,”易家歌往下边一指,打断他示意下去说。
过了不一会,两人又上来,易家歌带着祝言仁向屋子里面走:“这次乖乖等我回来,今晚陪你过年。”
祝言仁看两人都上了车,便独自下了楼,院子大门敞着,大黄狗趴在狗窝里懒洋洋的,仆人给它端了一盆好肉,让它吃的口水四溢。厨子正扭着身子栽花,见他来了,从花里把头抬了起来:“小孩儿的病好啦?”
祝言仁没意会小孩儿是他,理解过来又懒得跟他计较,便直入主题去了:“你们家先先生除夕也会去公司办事情吗?”
厨子点点头,蹲下去继续去摆弄一株带着硕大球根的植物:“老爷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出门。这个我不清楚。”
祝言仁看了看那花,似乎是郁金香一类的很名贵的花:“这能活吗?”
“谁知道呢。”厨子撅着肥硕的屁股,把它载到地里面去了:“这地方我们能不能长久住下去都说不准呢!有好东西就用了才好。”
祝言仁觉得厨子虽然硕笨,道理却讲的很清楚,似乎真的是这样一回事。便从旁边蹲下去,饶有兴趣地看花,并套他的话:“易先生原来是做什么的呢?”
厨子看了他一眼,拍拍身上的灰走了。他咋咋嘴巴,觉得哪里很怪异。想了一会,他突然想起来,对着烟花壳子:“呸,他算个什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