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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夜话 ...

  •   柳纵然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鲜衣怒马,替父出征,深入漠北十六部,一举拿下了耶律阿木津。
      班师回朝后,皇帝策勋十二转,他看到了黄袍金冠的太子,和他身边着大红牡丹宫装的太子妃——
      柳温邈。
      “阿姐——”
      下一秒,他失声惊叫,并猛地坐了起来。
      环顾一周,陌生又黑暗的环境让他一瞬间陷入了迷茫。他用衣袖擦掉额上密密麻麻的冷汗,花了一点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开始思考自己会出现在这个陌生地方的前因后果。
      “你可真会挑时候啊。”
      正在柳纵然整理自己乱成一团麻的思绪时,冷不丁响起一个闷闷的声音,接着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亮起了一团橘色的烛光。
      柳纵然转过头,披头撒发、一脸倦意的顾遇正举着蜡烛,坐在床边的一方小榻上,一脸幽怨地盯着他。
      柳纵然一时有些发懵,愣愣地问了句:“几时了?”
      顾遇斜睨了一眼窗外,打了个呵欠,说:“我估摸着,快寅时了。”
      柳纵然又是一惊,脑子好像才转过弯来:“这是……你家?”
      顾遇耷拉着眼皮:“自然。你在醉仙居喝的人事不省,坏了我的正事,王府又摊上联姻这么一桩大事,我想着若是这次放你回去,下次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着你,干脆‘请’你来寒舍一叙。”
      柳纵然:“你倒是真不客气。”
      顾遇笑了:“自然。毕竟咱们‘情谊深厚’。”
      柳纵然一听这话就觉得来气,冷笑一声,说:“得了,这我可担待不起。有什么正事就赶紧说吧,你自己也说了王府事务众多,我得赶紧回去主持大局。”
      顾遇撇撇嘴:“据我所知,王府的主事人一直是踏月郡主,哪怕到了京城,王爷也是给了颜丹青极大的自主权。即便你在我这儿住上一月,也不会耽搁大婚。更何况,你非要这时候起来谈事情?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要不还是再睡一会儿。”
      柳纵然几乎要被气笑了,于是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走到顾遇身旁一屁股坐下,恶狠狠地揪起他的衣领,怒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跟我这么耍花腔,你以为我们有多熟稔?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顾遇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他会真的动怒,于是缩了缩脑袋,声音明细低了些:“纵然,在嘉远镇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你还敢提!
      柳纵然一听他提起嘉远镇,也就是他独自在辽东西部陷入困境的地方,怒意更甚:“顾子殊,你要脸不要!”
      “怎么能是我不要脸呢?”顾遇故作委屈,“说什么‘相处多天你甚合我意,我身边恰好缺这么一个人’这话的不是世子殿下你吗?”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昨日的几分醉意已经被柳纵然心中的怒火烧了个一干二净,此刻他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他将满腔怒火转化为骂人的话,在腹中兜兜转转好几圈,却都因着顾遇那一句轻飘飘的话堪堪堵在了嗓子眼,愣是一个字没能说出来。
      于是他羞愤交加地松开揪着顾遇衣领的手,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厚颜无耻!”
      顾遇笑了,火红的烛光映在他眼中,泛着亮晶晶的光。
      他的笑好像一下子窜进了柳纵然心坎里,柳纵然喉头一哽,愣是没再说什么。
      “那就不提这个了,省的你要害羞。”顾遇抬手,不紧不慢地把散乱的乌发绾了起来,“咱们来说正事。”
      柳纵然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找了件外衫给他披上。
      顾遇先是一愣,随即配合地将它裹紧了些。
      “说吧。”
      柳纵然环起胳膊,臭着脸,一副“我看你能说出什么好话”的样子。
      顾遇清清嗓子,缓缓道:“我知道,你对官家不满。或者说,绥安王府——辽东对官家非常不满。”
      一听这话,柳纵然顿时心跳加速,下意识看了看四周确保再无第三人在场。
      “很巧,”顾遇继续说,“官家那人,我也很不喜欢。”
      柳纵然眯了眯眼,刻意压低了嗓音:“顾子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反应显然在顾遇的意料之中,只见他淡定地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今上并不是坐那把龙椅的最佳人选,他当年之所以能上位,全是因为光启帝无心后宫、子嗣稀少,而他又得了徐国公一脉的支持。但自从前朝大漠兴起伊始,大津便陷入了一个风雨飘摇的境地——他广武帝,显然不是那个能稳固河山的人,我想这点,你心中有数。”
      柳纵然哪能想到顾遇这么大胆,颈后顿时冒出了一层冷汗:“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难道就不怕我向陛下揭发你吗!”
      顾遇忽的凑近了他些,用冰凉的手指蹭了蹭他的侧颊:“你怎么会。他掣肘辽东多年,剪了你的羽翼,害你不得不埋在阴影里当个小丑;好不容易有了出头的机会,他却要禁锢你的阿姐、禁锢绥安王府——你恨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向着他?”
      接着,不等柳纵然有所反应,他又飞快说道:“纵然,你不是喜欢我吗,我也喜欢你啊,我信任你啊。”
      闻言柳纵然一肚子说教的话再次被憋了回去,自诩风流倜傥的情场浪子居然被憋得涨红了脸。
      “此事……”他咬牙道,“切勿再提!”
      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啦!
      顾遇却是一副很受伤的样子:“此话乃你亲口所言,千真万确,怎的不过过了些时日就不做数了么?大丈夫一言九鼎,你身为世子爷,更不该随意变卦!”
      柳纵然气急败坏,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这能是一码事吗!此事咱们姑且不提,日后再算,你先把正事说完!”
      闻言顾遇凤目一弯,显然心情愉悦了些,于是回归正题:“简单。我背后有高人指点,你愿不愿与我合作,咱们给大津换一换天。”
      柳纵然一听这话,差点又上去捂他的嘴,压低了嗓门道:“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知道,”顾遇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咱们这种人,过的本不就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么?”
      柳纵然越听眉头皱地越紧:“可你不是太子的人么,不对,据我所知顾川前辈一生淡泊,从不过问和插手庙堂之事,你身为他的关门弟子本来也该在江湖闯荡才是,又为何会进京,还成了太子麾下的幕僚?”
      顾遇思考了一下,正色道:“我并非与太子为伍,入东宫只是为了方便行事。并且此事与我师父无关,是我自己有非来不可的理由。”
      随后他恶狠狠地补充道:“这破烂的世道我早就看不惯了,推翻一切重新再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柳纵然还是有些犹豫:“可是,为何是我?总不能是因为……那点儿芝麻绿豆大小不值钱的情爱吧?”
      出乎意料的,顾遇并没有插诨打科:“你,绥安王世子,既有兵力在手,又盘踞一方,多年不参与朝堂政事,不属于新贵也不站队传统高门,还常年受朝廷欺负,怨气满满,是最好的人选。”
      柳纵然突然反应过来:“这么说你两年前在嘉远镇遇到我并非偶然,那时候你是特意去找我的?”
      顾遇点点头。
      “既然你是去找我的,所以那个时候,你独自离开而不是带我一起,是因为我太弱小并不符合你的预期,所以才走的,是吗?”
      柳纵然推测着,蓦地就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些不舒服,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
      顾遇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是。”
      “那现在呢,”柳纵然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似乎还有几分委屈,“现在你又找上我,是我终于符合你的要求了吗?”
      顾遇眉尖轻蹙,有些心疼地说:“他们觉得那时候你还没什么本事,是我执意要去找你,想帮帮你,但我发现你有自己的思路和对策,所以……”
      所以像一阵风一样忽然出现,又像一场梦一样消散的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让柳纵然怀疑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曾经出现过。
      但他面上并没有什么难过的痕迹,反倒挤出个笑来,用力锤了一下顾遇的肩膀:“你倒是会装,愣是没叫我看出来半分顾府那个小兔崽子的影子。”
      顾遇看得出他的勉强,但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也跟着笑了笑。
      柳纵然迅速整理好情绪,好整以暇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会考虑,但我不能随随便便把全府的身家性命押在你身上,我需要一些时间。”
      “注意哦,”顾遇挑挑眉,说,“我想要的合作对象是你,而不是绥安王府。”
      柳纵然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顾遇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凑近柳纵然耳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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