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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风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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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故事挺长,柳纵然挑挑拣拣,将有损自己世子威严的内容都省了去,又尽量地将长话短说,还是快到王府才堪堪说完。这么一大通子话一股脑儿地塞进唐恕脑子里,饶是他提前有心理准备,也还是半天回不过来神。
颜呈笑眯眯地从里屋溜出来,殷勤地凑到柳纵然跟前:“怎么样,旧友相见,聊的还不错吧?”
柳纵然心里沉着一堆事儿,没心情跟他嬉皮笑脸,便轻轻推开他,然后说:“我有些累,先去歇着了。”
累?颜呈有些不明就里,不是才刚睡醒觉吗?
他狐疑地一偏头,刚好和满脸震惊、才下马车的唐恕碰了个对眼。
“什么情况?”
颜呈“啪”地一声收回折扇,顺势指了指柳纵然离去的方向,拧着眉问道。
唐恕深吸一口气,斟酌片刻,憋出几个字来:“那姓顾的小子当真有几分本事!”
简直就是狐狸精!
颜呈不解:“骗财还是骗色?”
唐恕怒道:“虽说那小子在沙郡对世子有救命之恩,但他撩拨完世子拔腿就跑,这是做甚?这岂不是教世子人财两空?”
颜呈先是与唐恕有了感同身受的震惊,接着他又回过神来,耐心问道:“有没有可能顾遇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许是世子误会了什么,毕竟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阿然那般有龙阳之好。”
唐恕又是一愣——好像说的也有道理。
但他还是坚信自己从一开始就做出的判断:“总之他不会是什么好人。照世子的说法,他当年嫌弃世子没能耐,如今世子锋芒毕露,他便又看好了世子、巴巴地凑过来,你说,这与墙头草有什么区别?”
颜呈点点头表示赞同,但嘴上却发表了不一样的观点:“但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
唐恕面色一沉:“他给你灌什么迷魂汤药了,让你这样处处帮他说话?”
颜公子害怕挨揍,于是惶恐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唐恕拳头捏紧了又放下,随后忿忿离去。
颜呈站在原地,心道:这两个人能再次合作,说不好是老天开眼。
他正思索着,下属突然急急忙忙地跑进来,高声道:“公子,刚接到消息,沈将军三日前自北大营出发,快马加鞭,已经到了京城近郊了。”
“沈将军,”颜呈疑惑道,“他进京做甚?不过,这与我王府何干?”
下属清清嗓子,声音低了许多:“公子啊,据可靠消息,这沈将军出发前可是去了趟辽东……”
他话音尚未落下,颜呈便在电光火石间想明白了这之间的联系,当即拉着人往柳纵然的房间走,心道这下世子爷是非疯不可了。
“沈磊来了?”柳纵然一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据我所知官家没有召见他,北大营战事吃紧,哪怕要封赏也断不会选在这时。他这是要做甚?”
颜呈偷偷瞥了他一眼,没敢说话。
柳纵然边思索边在口中喃喃自语,突然一个多年前的画面闯进了他的脑海——
“我儿乃圣上钦封的郡主,有平沙郡之功,食邑千户;可你如今无功无名无官无爵,你拿什么来求娶?”
“……请王爷放心,来日我定然会让郡主风光大嫁。”
!柳纵然一下子直起身来:“他当年说会让大姐风光大嫁,难不成这次进京是要求官家赐婚?”
颜呈见他自己想通,甚是满意,于是不紧不慢地嘬了口茶,道:“沈磊在此次大劫中立功不浅,如今已是正二品的英忠将军,徐博有过,他又是人心所向,北大营主帅非他莫属。他刚立了大功,身份上也同郡主说的上是门当户对,求娶之举并无不妥。”
柳纵然愣了愣,慢慢地跌回座椅里:“太子、沈磊……这是一下子给王府来了个釜底抽薪啊。”
颜呈见状,正色道:“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虽然大郡主出嫁后辽东会失去一大战力,但她本就主管沙郡一带,沙郡又坐落在三界交汇处,即便她去了北大营也仍可支援辽东。况且如今北大营主帅更换,内部人员调动肯定是一项大工程,沈磊年纪轻轻,手下可用之才并不多,而大郡主刚好可以辅助他、用自己人填补空缺,到时候辽东和北大营关系密不可分,无论沈磊本人是什么想法,一旦辽东出事,他定然不敢坐视不理。”
“可皇帝会放任两方结盟?”柳纵然眉头紧皱。“
“他会的,”颜呈继续道,“辽东与北大营的连理需细水长流,但皇帝想打压辽东的心思很急,多年来辽东文杂政事几乎都由二郡主一手打理,前线冲锋也多是大郡主出力,虽说你如今有功,但这么些年来你营造的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形象实在是深入人心,起码近期来看并不算是太大的威胁,两桩婚事一旦礼成,王府人才流失大半,绥安王一人独木难支,他会很乐意看到这种景象。”
柳纵然眉头仍未松开:“怎么突然出了这么多事,桩桩件件好像都是“冲着王府来的。”
“王府守辽东,”颜呈说,“如今的时势已经把辽东推上了风口浪尖。另外……还有一事未来得及告知你——”
这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的话令柳纵然心中本能地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颜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地说:“官家以二郡主出嫁后王府理政会力不从心为由,收回了王府在囚龙关的兵权。”
“什么?”柳纵然拍案而起,“囚龙关可是辽东的后背,这里的兵权没了不就相当于赤身裸体地暴露在朝廷面前了吗!怎么,爹爹连这事都忍了?”
颜呈的沉默代表了肯定的答案。
“砰。”
柳纵然一拳砸在桌子上,厚实的沉木桌上竟顿时出现了裂纹。他咬牙道:“欺人太甚……这是要将我们逼上绝路啊,为何爹连这都能忍?”
他那一拳不光砸裂了桌子,也伤了自己的手,怒气砸出去了几分后疼痛感便缓缓地扎了上来,也让他清醒了些,脑海中忽地冒出来顾遇的脸,还有那天他附在自己耳边说地那几句话。
与此同时,顾遇府上。
一老一少二人正在对弈。
“先生,”顾遇环视棋局,指尖捏着黑子犹豫片刻,也未能找到合适的落点,“接下来我该如何去走?”
老人着一身素气的白袍,宽大的广袖上绣着淡雅的竹纹,加之和善的面相,看起来就像是寻常书院的教书先生,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寻常:“时局如此,不如大胆走你心中所想之处,去掀了这天地。”
顾遇闻言,指尖顿时收紧了些:“先生认为此局对我有利?可固安背靠绥安王府,若王府势力削弱,他定然也会……”
“他在军营摸爬滚打多年,据我所知靠的也不是绥安王世子的身份。”老人抬手抚了抚自己的白须,缓缓道:“世子聪明,但在朝廷面前不值一提,倘若辽东的担子真的落到了他肩上,反倒是个拖累,会教他畏手畏脚、寸步难行。依我看,既然辽东已在风口浪尖上,不如索性让世子解放出来做一把自由的剑,来一场痛痛快快的豪赌,就赌辽东能破而后立,赌这把剑能给这个天地换一副面貌。”
老人话音刚落,顾遇便不再犹豫,剑走偏锋地将在手中已经有些温热的黑子落到了一个常人看来绝不可能落下的地方。
“那我便再给这场风浪添一场雷暴。”
此子落下后,令顾遇在后面的搏杀中以微弱的优势险胜。
棋局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