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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旧事(下) ...

  •   广武十一年,沙郡,嘉远镇。
      “沙郡在平沙郡主手底下整治多年,本该管辖有度、纪律严明,为何偏偏这地形地势都极为刁钻且重要的嘉远镇会是这副乱像?”
      一间从外表来看已经荒废很久的木屋内,千金之躯的绥安王世子正坐在满是灰尘、年代感十足的土榻上,满身伤痕、颇为狼狈。沾满血迹的佩剑被他随手丢在了一边,从剑身的破损程度上不难看出,这一人一剑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柳纵然左手捂着腹间伤口,咬着牙颇为不解地低声询问身旁正埋头替他处理右胳膊上伤口的青年。
      青年着一身素气的白衣,头上还带了个幂篱,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修长的手指压着柳纵然小臂上伤口的力道略略加重了几分,接着便引得世子爷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初来此地,有所不知,”青年垂着眸看不清情绪,“沙郡位于大漠、女真和大津三界交界处,人口混杂,根本不是郡主短短几年就能彻彻底底整治好的,总有些脏藏在阴沟里,是人们从明面上看不见也擦不掉的。更何况嘉远镇坐落于群山脚下,本就地势险要,没有当地人引路的外乡人来此定要吃些苦头。再加上此处多番经历战事,安分良民走的走迁的迁,哪还有几个留下的?余下的多是流民匪寇,他们熟悉地形且性情恶劣,占山为王、打劫过路之人也并不稀奇。”
      意识到自己手上轻重后他立马减轻了力道,动作迅速地包扎好伤口。随后他环顾一周,将这个慌乱中寻到的栖身之所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然后锁定了角落里一个还算完整的小木柜,并从里面翻找出了一套制作粗糙的赭石色茶具。
      柳纵然挑了挑眉:“原本有个小青年给我领路,但是下山时我们被流寇冲散了,我有侠士你相救,却不知他现在是死是活。”
      屋内空旷,青年索性直接将已经破败到快要腐烂的木具拆了当做燃物,直接在屋内燃起一堆火,又熟练地架起一个卖相十分不堪的陶罐烧起水来。听到柳纵然的絮叨,他暗笑着摇了摇头,不打算把他的引路人亦是山匪一员的坏消息告诉这个好像涉世未深的傻子。
      即便没人与他搭话,柳纵然也不觉得尴尬,反倒饶有兴致地追着青年问道:“少侠当真是好功夫。适才若不是你出手及时,我恐怕已经交代在那山上了。救命之恩永生难忘,我虽本事不大,但日后若有能帮的上的忙,只要同我说一声,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青年笑着点了点头。
      虽说身在陋室,可他一身白衣、眉目如画,在周遭破败环境的衬托下竟宛如初涉人间烟火的仙人,一个笑便令柳纵然的心无端颤了几颤。
      “……只顾着说笑,竟忘记了自我介绍,”柳纵然突然感觉有些口渴,身上的伤口也火辣辣地似乎要烧起来了,“鄙姓柳,表字固安,不知该如何称呼少侠?”
      青年略一思索,缓缓说:“叫我阿遇就好。”
      “阿玉?”柳纵然将这二字在唇齿间来回琢磨了几番,由衷道,“好名字。”
      只是短短几字,从柳纵然嘴里说出来便好像沾染上了致命的魅力,顺着顾遇的耳朵一路传到了心里,令他身心皆是一颤,险些将刚烧开的沸水泼了出去。
      他欲盖弥彰地从袖袋中取出一块帕子,反反复复地将简陋的小陶杯里里外外都擦拭了个遍,才将烧好的开水倒给他,并岔开了话题:“马上入秋了,小心别着凉。”
      柳纵然用伤的稍微轻点儿的左手接过,真诚道:“如今我行动有些不便,往后几日,恐怕还要麻烦少侠……”
      “不妨事,”还未等他说完顾遇便飞快地回应道,“我也是游历至此,并无要事。固安兄性情豪爽大气,十分合我心意,既然老天有意要让我们相识,想来这也是段机缘,往后在江湖上,我也好多个兄弟,多条路。”
      由于柳纵然身体有恙,为防止再次遇到袭击发生意外,二人决定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屋里多藏一阵子。令顾遇感到意外的是,柳纵然一个锦衣玉食的世子爷竟对此陋室毫无怨言,甚至他几乎都要怀疑先前他“辽东第一纨绔”的传闻是谣言了。
      再往后的日子里,在顾遇的悉心照料下,柳纵然恢复的很快,不出一月,已经能再次执剑,威风不减从前。
      “阿玉,如此境况下你对我这般照顾,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是。”
      一日,练剑归来的柳纵然无意间瞥见了正在劈柴的顾遇衣袖上的裂口和污渍,然后站地远远的抱着剑看他忙碌了好一会,突然就有些心疼,觉得自己将这本该好端端待在天上的谪仙一把拉下了泥潭,教他无端在人间受了一番磨难。于是他缓步走到他身后,情绪复杂地说道。
      顾遇手上动作一顿,紧接着回应道:“世子是为光复辽东受的伤,为的是这天下的百姓。世子高义,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做的不多,能为世子尽绵薄之力实属草民的荣幸,哪能求什么回报呢?”
      这话本来稀松平常,但却好像有什么魔咒似的一下子钻进了柳纵然耳中,激起了他复杂且汹涌的情绪,鼓动着他鬼使神差地张开双臂,从顾遇身后轻轻抱住了他。
      顾遇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阿玉,”他心里有些难受,连带着嗓音都有点嘶哑,“留下吧,留在我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顾遇心中压抑了多年的欲念一下子破土而出,在他身体里肆意叫喊着“答应他、答应他”,那个“好”字都已经堵到了嗓子眼,却又被紧紧咬着的牙关堵了回去。
      最后他疲惫地笑着回头拍了拍柳纵然,说:“叫你去练剑之前不要喝那么多梨花白,自酿的土酒后劲很大,怎地都说起胡话来了。”
      柳纵然闻言却抱得更紧:“阿玉,你这么聪明,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喜欢你。”
      他低沉的嗓音听得顾遇心颤,可他却生平第一次实实在在地对他动了手——
      他毫不犹豫地出手,精准地打击到柳纵然颈后的穴位,一下子将世子爷这个八尺硬汉弄得不省人事。接着他将柳纵然抱到了屋内干净的榻上,然后清空了一切属于自己的痕迹。
      待柳纵然醒来后,除了隐隐作痛的后脖颈和屋外劈的板板正正摞在一起的柴禾,什么都没了,干干净净的,就连昨天的回忆都像是一场轻飘飘的幻梦,好像轻风一吹,就会散的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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