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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噩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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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海城临时得到了一个晋升机会,被借调到东港一年,运气好的话后面就能从这个小镇搬到大城市,这是他这一生难有的机会。借调通知来得很突然,让仲海城三天内到东港报道,这天正好是星期六,收到通知的仲海城是难得的高兴,虽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却嚷嚷着要带着仲景去齐悦游乐场玩,仲景开心的不得了,赶紧换好衣服跟着仲海城出门了。虽然自己的父母关系不好,但总的来说父亲对自己还是不错,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带自己去齐悦各种各样的地方玩,比如遇到周末的好天气便会带着仲景去爬山,有时晚饭前会带仲景去卤肉摊买卤猪舌,下班的早也会去学校接仲景回家......
夏末的海岛,倒也没那么热了,仲海城依旧开着他的小摩托车载着仲景,仲景坐在仲海城前面,有些潮湿的海风刮在脸上,车速越快越是刮得仲景睁不开眼,快要落山的太阳依旧耀眼,发出橙红色的光亮,照的路面一地金灿灿。
说是游乐场,但齐悦的游乐场只是一个小型的旱冰场,旱冰场旁边有个简易的过山车,仅此而已。他们到的有些晚了,临近游乐园闭园,所有项目基本都关闭了,只有一台娃娃机还开着,仿佛是新到的设备,工作人员正在一旁调试。
仲海城指了指娃娃机里的小熊问道:“别的玩不了了,这个你想要吗?”玻璃柜子里,是一个个淡黄色的小熊,脖子上还系着一根金红相间的缎带蝴蝶结,毛绒绒的,不大,大概是仲海城双手摊开的大小。仲景连忙点头说,“我要!”。仲海城问了问一旁的工作人员,新设备正好需要测试,便许了仲海城两次试抓的机会。
投入两枚硬币,只听得叮铃铃两声音乐响起,娃娃机开始播出简易版的“圣诞颂歌”,顶端的金属抓夹随着仲海城操纵的摇杆动了起来,仲海城仔细思量了一番,找到了最靠近角落的一只小熊按下了下抓键。
咚咚一声下落,仲海城也没想到,居然仅试了一次便抓到了一只小熊。仲海城把小熊递到仲景手里,仲景瞪大着眼睛如是珍宝。此时的仲海城在他眼里仿佛一个大魔术师,而这个小熊也一定是魔术师送给他的幸运礼物。怀里抱着小熊的仲景心中满是欢喜,仲海城又带着仲景去到集市买了很多好吃的,甚至还心血来潮给王新琳挑了一条紫色的新裙子。接过裙子的王新琳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仲海城很少给自己送东西,这是生下仲景以来为数不多的一次,她试也没试,只是把它好生收了起来。
第二天是星期日,一大早仲海城就去码头买好了周一早上赶往东港的船票,回到家便在在家收拾了东西,偌大的行李箱里塞满了书,衣服倒是没带几件。仲景抱着小熊站在仲海城旁边问他,“爸爸你要去很久吗?”“不久,爸爸会经常回来看你的。”仲海城揉了揉仲景的头,脸上仍是开心的笑。自己的父亲很少笑得这么开心,仲景也跟着开心的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小熊心想:爸爸不在的日子那就由你来陪我吧!
这一年里,仲海城少有时间回家,只是每周固定时间给仲景打电话,询问他的功课的情况。没有仲海城在家的日子,王新琳倒是显得轻松了很多,平日不化妆的她竟也悉心打扮起来,周末有时还会有几个叔叔阿姨到家中做客,那是仲海城在家不可能会有的时刻,每次家中来人仲景便可以和院子里的小朋友们一起玩,自己也是很高兴。
仲海城在东港待了一年,第二个夏天从东港回来了,可能因为性格原因,固执且不懂得圆滑世故,为期一年的借调很快就结束了,似乎一切并没有如他所愿,时间一到,便又回到了这个小镇上,回来的时候仲海城沉默不语,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足足待了两天。自己的父亲好不容易回来了,仲景拿着这一年的成绩单想去给爸爸看,站在父亲门前只觉得门后死寂一般,竟也不敢敲门,只是站了一会,犹犹豫豫的又回到了自己房间。
刚入夜,是争吵声。
仲景悄悄走到客厅门外,听见里面那两个男女正在发生争执。
仲海城将一打资料扔到了茶几上,里面全是母亲与陌生男人的聊天纪录,被一行一行打印出来,厚厚一沓,里面充满了情欲。王新琳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用双手捂住被父扇红的脸。十一岁的仲景并不明白这些,只知道父亲很生气,生气到想要掐死母亲。
“你不也和四楼那个女的睡了么,你以为我不知道?”王新琳一边哭一边向仲海城喊道。
“臭婊子,老子的事要你管,你他妈是不想活了!”说完仲海城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架在了王新琳的脖子上,“你这个疯女人,你再多嘴一句试试!”仲海城冲着王新琳嘶吼着。
菜刀就这样架在王新琳的脖子上,刀子不利,倒也没有擦出血,惊慌失措间王新琳着看到了躲在门外的仲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向他求助,“景儿,快报警!快报警!”
仲景慌忙的跑到电话机前,抓起电话播出了110...... 可,要是我打电话给警察,会不会有人会把爸爸抓起来,爸爸会不会坐牢?正这么想着,电话另一头传出了声音,“喂,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八岁的仲景看着自己的父母如仇家对峙一般,仲景脑海里浮现父亲被警察带入警车的场景,颤抖着握着手里的电话,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喂,听得见吗?”“不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仲景心里乱成一片,男人突然冲过来夺走了仲景手中紧握的电话,并将其挂断。“好小子,你想你爸爸坐牢是不是,我要是坐牢了你就是犯人的儿子哈哈哈,你们母子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仲海城手指着仲景的鼻子破口大骂。
仲景一边哭一边摇头,嘴里小声说道,“不是的不是的......”,他想逃走,想离开这里,他想找个树洞躲起来,突然他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对他大喊:“快逃!”然后他鼓起勇气,跑了出去,像是逃离炼狱那般,跌跌撞撞的冲出了牢笼,用力的敲着隔壁邱以山家的门,“咚咚咚、咚咚咚”。
应声,余阿姨打开了门,看着小脸涨着通红的仲景说,“啊......景儿这是怎么了?”随即从对面屋内传来劈里啪啦玻璃碎掉的声音,余阿姨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她回头向屋内喊道:“老谢,快出来一下。”
......
可能是迫于谢叔叔是退役军人,仲海城再没有做出过分的事情,将手中的刀扔到了一边。意识模糊中,仲景听到谢叔叔的声音,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响,双腿发麻突然一下站不住了,靠在了沙发上。沙发旁边,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渣。
王新琳的手腕被仲海城捏的红肿,她在余念的陪伴下一起去了医院,谢绍平和仲海城交谈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仲海城大骂了一声“操”,“嘭”的一声,随着最外一层铁门被仲海城摔上,家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这个所谓的“家”,空荡荡的,但危险却消失了,忽然间,仲景觉得,这世上好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大概地狱就是这样的吧,仲景想。
傍晚时候,仲景站在窗边看到王新琳熟悉的身影,余念把她送到家门口嘱咐了几句便回去了。听到两声门关上的声音,然后是钥匙被扔到地上的声音,屋里黑黑的,没有开灯,走廊尽头是王新琳瘫的身影。
“妈?”仲景小心翼翼走到王新琳身旁。黑暗中,仲景看到母亲瘫坐在地上抽泣,头发凌乱的遮住了她的脸,看不到她的表情,他从没见过自己的妈妈这样。王新琳没有说话,依旧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王新琳的右手臂被纱布缠绕着,仲景想去替母亲揉揉,但却害怕弄疼她,又收回了手。正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母亲,忽然王新琳猛的抓起仲景,扒下了他的裤子,用力的抽他的屁股,“要你报警呢!我要你报警的呢!你是不是想你妈死!”仲景哭着喊着,“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妈妈,我不想爸爸坐牢......”
这天晚上仲海城并没有回家。深夜里,等母亲的房间熄了灯,仲景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到洗手间,脱下自己的裤子,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屁股,上面有两个很重的红手印,而此刻的他竟是一点也哭不出来,不明白这一切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一夜间竟变成了这样?
十一岁的仲景不知道,那是他一切童年坍塌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