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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整个小县城就那一个医院,郑子端就算不认路岳童凭借一张嘴还是找到地方,可护士说家里人刚给办了出院,岳童瞪大了眼睛问小孩:“你爷爷家住哪,你知道不?”

      郑子端摇摇头,他这么多年少跟秦怀民来往,那些小时候的记忆早就被时光抹平了。岳童翻了个白眼,大步朝医院对面走去,把郑子端落在了身后。

      台阶底下有一滩子污水,岳童顿了顿想等等跟在身后的孩子,刚一回头,便瞧见有人一只手扯着郑子端的书包,一只手拽着孩子的胳膊。

      “你干什么!”岳童隔着大马路大喝一声,那人一看岳童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黄毛丫头,更加放肆,拼命扯郑子端的书包,小孩子咬着牙愣是不松手。郑子端年少体弱,十三岁的少年骨瘦伶仃,男孩瞪大了眼,一口咬上眼前男人的手臂。

      哐当……郑子端被推搡着坐在了地上,男孩的手死死的拽着自己的书包不撒手,他偏过头扯开了嗓子喊救命。

      不过七八点,小县城街面上就没几个人。

      岳童拔腿赶紧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有人抢劫!”

      医院旁边小卖部的卷帘门响了一声,有人从黑暗里喊了一声:“干啥呢?”男人咬咬牙,放开书包,顺势提了郑子端一脚撒腿就跑。

      岳童跑过街,面前的郑子端因为挣扎脸上全是乌漆嘛黑的汗,小孩垮着一张脸瞪圆了眼可怜兮兮地说:“岳童,你等等我!”他嘴角渗着血迹,双手朝后撑着自己。

      似乎是察觉到口中的腥气,男孩侧过身子,吐了口唾沫:“那人得是有好几天没洗澡了!”

      岳童俯下身,医院上方大红的灯牌笼罩着他们,照得姑娘身上一片暗红,男孩扯了扯她的袖子,脸贴上来说:“童童姐,你走慢点,好吗?”说着捧着女孩的手,往自己头上搁:“我赶不上!“

      他的头上全是汗,瞧着男孩可怜巴巴的样子,岳童心间一动,掏出湿巾帮郑子端擦汗,姑娘蹲在地上跟坐在地上的男孩齐平,她一路上忐忑不安,此刻却在万籁寂静里生出了几份安心。

      岳童给郑舟星打了电话,两人等在医院门口。小县城这几年搞工业,天灰蒙蒙也看不到星光,郑子端攥紧了岳童的手,女孩的手软和,带着凉意,他低着头说:“谢谢你!”女孩没多说只是回给他一个白眼,揉了揉他的头:“小屁孩!”

      郑舟星来的快,一起来的还有秦怀民。少年人一下车便黑着一张脸,见着岳童劈头盖脸就骂:“你带他来干什么?你带他来,你丢了或者他丢了谁能负得起责任!”他憋了好几天的火气,一下子全发在了岳童身上。

      从小到大,郑舟星跟岳童打闹都占下风,可这次不一样,岳童也知道自己委实太过大胆,只得低着头,讷讷地说:“他哭着求我来的!”
      她心底里也一直不安,生怕路上出点什么事,刚医院门口的时候她差点被吓个半死……如今被骂,心里的委屈再也止不住…

      姑娘缓缓蹲下身子,捂着脸,地上吧嗒吧嗒落着雨一样的碎泪珠子。

      郑子端挡在自己哥跟前,小手握成拳说:“是我骗她带我来的。”说着推了他哥一下:“你不许这么说岳童。”郑舟星也晓得自己话有些重,回乡下的路上一路安抚着姑娘,秦怀民看见小儿子自然是喜不自胜,一个劲儿想搭话,可郑子端只坐在岳童身边,轻轻拍着抽泣着的姑娘的背。

      总算赶上见了老人最后一面,说来也巧,郑子端刚到老人面色瞧着就好了一些,一手攥着一个孙子,满脸都是欣慰,老人嘴里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什么,郑舟星凑上去。“阿囡……好好的!”老人嘴里念叨着,手往虚空里想要去抓什么,眼底有清朗的光看向虚空……郑子端凑在老人嘴边,听着他说话。他瞧着眼前的人,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原来人在生命最后一刻是这么脆弱瘦小。正走着神,老人的手垂了下去。

      秦家的灵堂搭的快,夜里十点多秦怀民的一帮兄弟姐妹连着郑舟星、郑子端跪在草席子上,秦家请了个戏班子在台上唱着戏,荒腔走板,戏子的声音粗砺,像是一把黄土抛在空里。岳童枯坐在一旁,瞧着天上的月亮。

      夜里有人招呼岳童去睡觉,是郑舟星,岳童坐在搭的半人高的台子上,预备往下跳,郑舟星朝她伸出手,稳稳的接住了她。

      “对不起…”男孩没放手,贴着她的耳朵说道。

      “我们谁跟谁,别这么说!”岳童嘻嘻哈哈想要挣脱开来,却发觉少年锢的紧,他的声音有些疲累说“帮我撑一下……”她知道郑舟星心底里那些未明的情绪在翻搅,最近发生的事有些多,他撑不住正常。

      刚刚瞧着他在人堆里进退合宜,说话做事像个小大人,其实他也只比自己年长一岁罢了,也是个半大孩子。郑子端那个小豆丁可以全凭自己的喜好爱憎,可他却被更深的爱恨所翻搅。

      于是,岳童拍了拍少年的背说:“没事的,都会过去……”六年前那么艰难的时刻,不是都过去了吗?

      郑阿姨跟秦怀民他们的龌蹉,总归是上一辈人的事,他不需要承担。

      送走郑舟星,岳童预备回秦家专门为她预备的小房间睡觉,等着明天一早醒来挨史女士的批斗,走到墙根底下却听到小孩呜呜的哭声。这次郑子端没躲在草堆里,他就站在墙角根下边哭边等着岳童。

      “岳童,你说人死了会有下一辈子吗?”坐在院子当中的男孩问道。

      岳童歪着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从生物学角度来讲,人是没有下一辈子的。”

      男孩哭的淅淅沥沥,眨巴着大眼睛,双手拉着岳童的手:“那我再也见不着他了吗?”他的手冰冰凉凉,跟夜色下吹来的凉风一样,岳童抿了抿嘴,她很少经历过这些生死大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眼前的孩子。

      久久…“我小时候史女士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爷爷是一个头上、身上背负了世界上所有山的巨人。他额头的皱纹里刻着所有走过的路,声音里藏着大地的低吼,眼睛里看得到海水的奔腾。

      有一天,爷爷对他的小孙子说,他要踏上生命里的最后一趟旅程。
      “爷爷,这次旅行,我为什么不能和您一起去呢?”“我的孩子,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旅行,所以我不能带着你。总有一天你也要踏上一个人的旅程。”

      说完,岳童拍了拍郑子端的肩膀说:“人都会有自己不得不去接受的一些东西,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课题,”

      郑子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久久一猛子扎进岳童怀里大声痛哭起来。

      “岳童,你知道我爷爷刚刚在说什么吗?”孩子窝在岳童怀里呜呜咽咽地说:“他喊,玉琴等我等的有些久了,她不耐烦了,正在我头顶上破口大骂……”

      岳童感叹小孩子听力可真好,你哥凑的比你近都没听到这些。于是拍了拍他的头说:“你听,你爷爷去找他的老朋友了!”

      郑子端坐起身,擦了擦眼泪说:“是我奶奶!”岳童猜到了,于是点点头。小孩攥着她的手问:“为什么我爸妈要离婚呢?”

      这个问题难倒了岳童,她若有所思地挠了挠头,说:“你爸做了错事,所以郑阿姨就不跟他在一起了!”把事情来龙去脉捋一下,貌似就是这个样子。

      “我爸不是好人吗?”孩子的脑回路过分简单,好人,得看怎么定义,可秦怀民干的那些事,岳童细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爷爷奶奶都是好人!他们在一起了一辈子!”孩子眨着星星眼凑过来。“岳童我以后也要做一个好人!”

      “呀!”岳童愣了片刻,迎着孩子璀璨的眼,不由地点了点头。心底感慨一声:“这小孩委实得补点东西,脑回路自己完全跟不上。”

      “那祝福你,以后也会碰着一个好人!”

      郑子端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他站起身拉着岳童的手说:“我以后遇着一个人,我们一定会一辈子的。”

      头上只有一轮孤月,岳童瞧着十三岁的郑子端大言不惭心底里觉着好笑,一辈子,他才活了个零头就敢赌咒一辈子,他可是不知道,一辈子太长了……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准呢?就像她,明天会被骂成什么样子,还有没有小命去见证郑子端的一辈子都难说!

      从回忆里抽身回来的岳童看着眼前的少年人,他说:“岳童,我说了我遇着一个姑娘就一定要一辈子,我不做半途而废的事!我相信,你是在意我的。既然在一起了我就不会放手。”

      潜藏在岁月里的诸多爱意,他不知道是如何生了根,可他却知道那些东西如何在自己的生命里穿行而过。这些事,他可以慢慢讲给她听。

      少年人在薄暮余晖里粲然一笑说:“岳童,我有好多旧故事要说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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