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车站》雨牵心

3、第 3 章

　　“快，快，罗园，我这回可完蛋了，给我来两个鸡蛋，早操队列排练我要迟到了。变态胡不得吃了我才怪呢！”一个长着一张白白胖胖的大圆脸的男孩子冲到了正端着我的馄饨的罗园面前，一边歪七扭八地系着红领巾，一边大叫。

　　“妈，给我两个茶叶蛋！”罗园从小摊车上撕下一条塑料袋，一边冲着正在粥锅旁边搅动着大勺的母亲喊着。

　　“小仲来了！”罗园妈一边在煮鸡蛋的锅里捡了两个茶叶蛋往罗园手中的塑料袋里放，一边笑着对那小胖子道。

　　“阿姨早！”小胖子呵呵地笑。“罗园就好了，就不用参加那个破队列，不用去那么早。”

　　“你的茶鸡蛋，赶快去学校吧！”罗园把塑料袋塞到唐小仲的手里，拉着他往旁边走。

　　“小虎，油条好了，给客人拿过去。”罗园爸爸站在油条锅旁叫着正对着远去的唐小仲发呆的罗园。

　　“唉。”我看到了罗园转身的瞬间眼睛里的失落，而他在那一瞬间也看见了我窥视的目光。我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他对着我尴尬地笑了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手不自觉地抓了抓头发。

　　那一年我们都是十岁，我爸是个生意人，那个时候经常在外面跑，我妈算是留守，照看家里公司的日常运作，两个人都不分昼夜地忙，在家的时间很少，因此根本无暇管束我和我哥，于是我们便成了脱了缰的野马。我们最不缺的就是零花钱。哥哥比我大四岁半，他从来都不愿意搭理我，他有自己伙伴，而我却没什么朋友。或许是因为我长得太过清秀，男孩子们都嫌弃我，叫我大娘们，那个年龄的女孩子都不喜欢跟男生玩，最后我就成了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孤家寡人。

　　自从那一天我和罗园的相视而笑，我发现他端给我的馄饨汤里会比别人的多出几个，如果摊子上排队等候的人多，我一定能比别人早吃到新出锅的酥脆油条。这样一来我即使是周末也想来这里吃早餐，人少些的时候罗园就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吃。

　　“你吃早餐了吗？”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随便吃了点儿。”

　　“现在人少，你跟我一起吃吧？”

　　“那怎么行，我妈看见了会骂我的。”

　　“那天那个胖子为什么说你不用去练队列呢？你们难道不是同学吗？”

　　“我……”罗园低下头不说话。

　　我却还一边吃一边傻乎乎地接着说：“他长那么胖还表演，你长的比他帅好几个跟头。你们学校怎么选的人呀！”

　　罗园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有些落寞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明媚起来，顺手给我眼前的小盘子里夹了一筷子的咸菜。他家做的咸菜一点也不齁人，还有些微微的甜味，我最喜欢。

　　我们之间的交流就是这样尴尬的开始的，而那个时候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的我并不能了解，罗园不能参加队列表演是因为父母出不起钱给他买表演制服。在全市最好小学念书的我也不能想象，在罗园就读的那所学校，很多孩子都与他一样来自远方的小镇乡村，留在这座城市里借读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情。很久之后我才为自己的鲁莽和不体谅深深地感到内疚与难过。但无论如何，我终于有了一个朋友，虽然他与我并不在一所学校里念书，而且与我认识的那些同学又是如此的不同，他有些腼腆，总是带着善意的微笑给了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多少的慰寄与温暖。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上学了吗？”罗园坐在我的旁边看着我慢条斯理地喝着馄饨汤。他对我从来都是轻声暖语的，就好像我是一盏轻薄的骨瓷杯，不小心就会弄破了。

　　“我休学半年。我眼睛坏了，视网膜脱落，没办法只能回家休养。”我偷眼看他，然后依旧一副满不在乎地样子吃着：“我要不要再来一碗豆花，中午都不用吃了。哈哈哈！”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神色，有同情，怜惜。

　　我不喜欢被别人可怜，可是看着他的神色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满足，甚至仿佛还隐隐约约藏着一丝难以发觉的喜悦。我后来回忆起当时的心情，总觉得有些东西冥冥之中早就有了定数，而当时的他对于我的细小情绪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对我充满了怜悯与忧虑。

　　“怪不得这么一大早你就戴着墨镜。”

　　“干嘛这种眼神，我又不是瞎了。做过手术了，已经好了！就是一个月内少见光少用眼。”我没好气地推了他的胳膊一把，笑道。

　　罗园哈哈地笑了，就好像以前我们上初中的时候，我放暑假缠着他带我去钓鱼时，他拗不过我的样子。

　　“你现在还去钓鱼吗？”我问。

　　“不去了，要上学呀！还要帮家里照顾生意。”他的笑容消失在唇边，微微低下了头。

　　我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然而话已出口无法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