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将相》禅梦

3、安乐侯

　　黎惜染刚用过早膳，便看见十七从外面风风火火走来。
　　十七一直知道安乐侯对自家王爷来说是不同的，虽看似一样的冷冰冰，但作为一个长年跟在王爷身旁的他，还是知道王爷对安乐侯多了几分关注。所以哪怕知道王爷不喜人自作主张，但他还是来了。
　　“王爷，安乐侯进城了，现在青龙街已经人满为患了，我在春风楼二楼订了一个雅座，是否～？”十七欲言又止。
　　“嗯，唤如姝来更衣吧。”黎惜染摆摆手让十七退下没有怪罪于他的意思。
　　五年前冬，北疆边境作乱，小武将军也就是老侯爷长子战死，镇北军群龙无首，北疆兵将不过月余便侵占十余城，欺辱屠杀百姓上万人，霸占良田千亩，所行之处如蝗虫过境，片甲不留。
　　盛月朝重文轻武，只知文能定国，不信武能安邦，认为武将均是粗鲁莽夫。
　　当年武将不过寥寥几人，还都未可担当大任，老侯爷在痛失爱子之际，临危受命，重新执掌镇北军，率兵将，驱敌军夺城池，重整边境，恢复生息。
　　然而再英勇的将士都抵不过岁月与人祸，四年前一次来自北疆的报复性暗杀，让本就耗尽心力油尽灯枯的老侯爷奄奄一息。
　　那年，加急信件传入宫中，朝堂上下震怒，然而也只能是生生气过嘴瘾，就算抓到了投毒之人，有了证据，但当时的盛月本已是苟延残喘，吊着一线生机，又敌不过灭不了，只能所有苦楚自己吞咽。
　　圣上派太医院院正等医术拔尖之人赶往边境为老侯爷治病救命。圣上心中已经知道，老侯爷已是回天乏术了，但他还是想搏一搏，便下旨让已经十四岁的少年一同离去。
　　最终老侯爷勉勉强强又度过一月有余，还是敌不过天意，撒手人寰，尸骨按照他的遗愿被埋在镇北军边境，与镇北军一起继续守卫着盛月朝的疆土。
　　老侯爷临死前向圣上请旨，没有其他人知道那封奏折里写了什么，只不过当月，一个封侯拜将的圣旨传入镇北军，一个最年轻的侯爷大将军诞生了。
　　从那之后一个逍遥王，一个安乐侯，便再未相见，书信也无。
　　“嘚嘚嘚嘚~”一阵整齐有序的马蹄声从灰色石板的青龙街上响起，一支兵强马壮的二三十人队伍远远行来。
　　这是一匹匹毛色乌黑发亮，身躯强健的边境战马，黑色战马上是面色肃穆，目不斜视的兵将，尽管他们都穿着最简单骑装，但也能看出在骑装遮掩下的肌肉与力量。他们尽管有所收敛，但还是能感觉到所谓的肃杀之气，那是经过鲜血洗礼的象征。
　　这个队伍最前方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他的长发仅用一根黑色发带扎起，哪怕在这平静宁和的街道，他亦是严阵以待，做出准备之态，以应对随时突发的情况，虽看起来像是翩翩公子，但亦是不容小觑。
　　整支队伍前行的过程中除了马蹄声没有其他丝毫声响，马背上的身躯亦是一动不动。
　　京都的繁花似锦，周围人的高声呼喊，无数的手帕香包从道路两边投来，他们丝毫没有意动分毫，如果能离近些看，还是能看到他们眼底的无奈与些许抽搐的嘴角。
　　这就是如今安乐侯旗下的镇北军，军规严明，令行即止，整齐划一。
　　“啊~看我看我”一个女子仿若癫狂疯狂的举起手晃动着手上的锦帕。
　　“他们这看着身强体壮的，娶进门应该很好生养”一个女子一手摸着下巴豪放发言，引起周边男女老少扭头看去。
　　“竟然这样侮辱我们的将士”一声声的声讨，如果不是看着女子衣着华丽不好动手的份上直接就上手扒拉了。
　　女子连忙摆手道“开玩笑，开玩笑，不过在连头母猪都稀罕的边境，他们肯定大多都没有娶妻呢。”
　　听到女子这般说，引起不少人心底意动，看看那骏马上一个个英姿飒爽的将士，低头沉思，人也不看了，连忙赶回家中。
　　现在的边境安稳了许多，如果真能与他们结为亲家，那却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从这天之后，四条主干道上明显多了许多精心打扮的青春少女，额~还有一些妇人。这都是后话了。
　　黎惜染就这样，手肘撑着桌子，一手托腮，一手紧紧握着酒杯，坐在二楼窗边，看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比四年前高了，瘦了，黑了也健壮了，经过鲜血和战争的洗礼，孤身一人的他从一个毛头少年长成了一个可以扛起一国兴衰的大人。
　　在队伍行过春风楼时，似有所感，最前方的劲装男子武鸣抬头看向了二楼雅座处，随后，眼底溢出的一抹笑意稍纵即逝。
　　待队伍行过，人群散开，黎惜染亦起身离去。
　　黎惜染坐上马车之后，十七驾着车问道“王爷，回府吗？”
　　“嗯”黎惜染盯着窗外一阵晃神，他刚回来应该会有很多事需要忙，毕竟这么多年府中都没有正经的主子管辖。
　　他的父亲，大伯，还有爷爷都接连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他的大伯娘一心向佛不问世事，还有一个虽大了两岁却只知吃喝玩乐的堂哥，一个个都不当大任。
　　本来他称侯之后需要将他们分家出去，但那是他大伯唯一的妻唯一的子，便容他们继续在侯府生活。
　　队伍行过人群闹市，已经安排人向宫中报备的武鸣就这样一路回到那只住过一年左右的安乐侯府，安乐侯府就在离逍遥王府几百米的地方。
　　安乐侯府与逍遥王府不同，虽都是看着普普通通，但逍遥王府是似普通的奢华，而安乐侯府是真的普通。
　　如果不是这个地理位置或者牌匾，谁都想不到这是守卫盛月从开国至今的镇北军之主安乐侯的府邸。
　　掉漆斑驳少了一只铜首的大门，风化残缺的牌匾，还有已经扎根长草的墙缝……
　　武鸣身后离得最近的一小将诧异道“侯爷，这？”
　　武鸣看见眼前的这一幕毫无意外，应该说是早有准备。
　　“无事，下马进府吧”说完武鸣便俯身下马，将马车马匹等留在府外，向府内走去。
　　推门而入，映入眼前的是一个连小偷都不愿意光顾的府邸，花草丛生，树木茂盛，已是许久未曾修剪过的模样。
　　正院未曾修缮的房屋，给人一种会通风漏雨的感觉，正院左侧是一处小湖泊，湖泊中央是一座名为书意亭的八角亭，湖泊旁边是嶙峋巍峨的假山。
　　若夏日风徐徐，便会莲与叶在水中展露傲人之姿，清澈见底的湖内鱼儿追相嬉戏。
　　本应是这样一幅好景～
　　而此时，湖内只有淤泥和枯枝败叶，长时间未换的水中满是绿色，假山上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草。
　　武鸣在心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便从从右侧拱门处向里走去，不过几步，眼前便出现一个独立的三进小院，这是曾经武鸣在京都时住的地方。
　　此时的鸣风院相比较其他屋子而言，已是好太多了，既没有杂草丛生，屋檐破漏，还有简单的屏风花瓶等物件儿作为装饰。
　　众人刚一进院，便看见院内有两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正在打扫院落，随后正屋内走出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嬷嬷。
　　三人躬身行礼“拜见侯爷，老奴是您大伯娘武郑氏的陪嫁嬷嬷，身后是我们夫人的丫鬟，受夫人之命，来帮您和将士们整理屋舍。”
　　武鸣快步上前，伸手虚扶说道“嬷嬷快快请起，不过这府中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可否告知一二？”
　　听到这话老嬷嬷心中一阵酸楚，哽咽着说道“我这也是曾经听我们夫人提起的，这事要从老侯爷封侯接管镇北军开始说起，当年侯爷仁善，每年都将俸禄赏赐等钱财一应砸入军营，就是为了让咱们的将士有粮有衣有保障，老侯爷给予伤亡士兵高价的抚恤金，帮退伍的士兵养老送终，虽然侯爷俸禄赏赐不少，但因为这优渥的条件，镇北军成了贫苦百姓羡慕的好去处，加入的士兵便更多了，军营就是一个无底洞，武家从老侯爷到小武将军一直都是如此，直到您接任镇北军，可能您不知道，您的俸禄赏赐都是有专人打理，主要负责镇北军的一切开销，这块则是一直由府中刘老在管着，大多数的钱财都投入军中，而且咱们府上人口不多，所以便节省开支，仅用着几个主人家的三进小院和寥寥几人的奴仆，其他地方便荒废了，知道您要回来了，我们夫人这才安排人来打扫收拾鸣风院。”
　　听到此处，武鸣心中一片凄凉:哎～当时老头让我接替的时候可没说有这么大的一个窟窿啊，心力交瘁。
　　“行了，退下吧，替我谢过大伯娘，明日让刘老来一趟”武鸣倒是想看看这到底是被私吞了还是真的投入军中。
　　“是，膳食已在正屋内备好，侯爷和各位将士先用膳吧，这位是月晴，奴才先给侯爷留下，侯爷有事吩咐一声便是”老嬷嬷指指左侧那一青衣女子，转身离去。
　　待老嬷嬷两人走出鸣风院，武鸣便让月晴一同退下，嘱咐道“我暂时没有其他事，你半个时辰后再来收拾碗筷便好”月晴应声退下。
　　待最后一个人离开，众人一阵放松，仿佛脱了缰的野马，一个接一个快步走入客厅，哪还有在游街时那威风凛凛、目不斜视、严阵以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