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舞台》耳畔

24、二十四

　　十点整，没开灯的卧室里视线昏暗，雨水潮湿的气息喷洒角落，隐约发出难闻的湿气。
　　按下按钮，电视机刷的亮起来。
　　自动转到天气预报频道，小姐姐抑扬顿挫的声音打破房间的寂静。
　　电视机的光亮明明灭灭，观众的眼睛似乎受到影响，眼尾发红，原先漂亮的眼眸中见不到眼白，只余瞳孔的黑与血丝的红。
　　“距离台风来临，预计还差五个小时，请各位市民做好防护准备！”
　　“啪嗒！”
　　手机掉落在地！
　　万嘉舜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难以忍受疼痛只心脏冲向经脉，他却无法捧着大脑思考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
　　他不知道。
　　但是，
　　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席卷而来，泯灭了他所有多余的思绪！脑海只留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快！快跑出去！
　　去哪？
　　我不知道！
　　但是你必须出去！
　　不出去的话……你绝对会后悔的！！
　　深入骨髓的恐惧来得突如其来，让万嘉舜的四肢骤然冒出细密的冷汗和鸡皮疙瘩。
　　向来不太准的第六感这会儿却强烈敲响警钟！驱动着他的双腿跳下不高的楼梯，
　　隔壁房的小姨被吓了一跳，跑出来叫了一声：“小子！你干什么？！”
　　揉了揉眼睛，客厅空无一人，大门敞开着，随风摇摆。
　　电视机还在旁若无人的叫嚷，忽高忽低的娇声竟有些可怖。
　　“……据推测，凌晨可能伴有暴风雨，请位置地势低的居民往山上走，避免潮水来袭。”
　　重西市是临海的城市。
　　“请居民尽快做好准备！”外面街道上的广播拔高声音提醒着，掺杂电流声的男声听起来有些缥缈，卡了痰的报道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小姨顿时四肢冰冷，漫天的无措似乎导致她产生了幻觉，以至于感到小腹隐隐作痛。
　　她泛白的嘴唇吼出了毕生所有的气力：“老公！收拾行李！快走！！”
　　姨夫被吼得一哆嗦，强打精神站在窗台一看，街道两旁，无数的居民惶恐不安，无数的焦躁声像是鲛人的嘶吼，击垮了所有人的肩膀。
　　“轰隆——”
　　电闪雷鸣，亮光划过天空，照亮了整个重西市的徘徊不前。
　　市中心的大屏幕上，一张城市地图白得骇人，两个红点却异常吸睛。
　　“红点是山上的暂时避难点，请低地势的居民尽快上山！”
　　尖利的电流声在磅礴大雨中敲响了全部人的心神。
　　那一瞬间，全部人都沸腾了！
　　全部人蜂拥而出，直直冲向或东或西的方向。满脸的水不知道是汗还是雨，或许是后怕的泪水。
　　耳畔似乎有翻滚的浪花的声音，或是心心念念的男生的低吟。脑海中的少年似乎近在眼前，站在山上，对他说：“我等你。”
　　万嘉舜双眸赤红，他抬头看了眼一旁的电器店，里面的大屏幕是政府控制的地图。
　　他抿了抿唇，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家，只发了一条表示自己安然无恙的消息。
　　再转过头，满眼的意无返顾。发软的小腿顿时充满了力量，蹬上一辆摩托车，就向北方向冲刺。
　　不是两个避难地的任何一个，而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山脉。
　　只有一个原因。
　　就在刚刚，方先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跟他说了方致诚的位置，并且添油加醋地告诉他对方不喜欢他了，甚至恨他恨到不想再看见他。
　　万嘉舜知道这不可信，但他不可避免地被影响了。
　　但莫名的，他不希望方致诚就在北山上。
　　“呜呜——”
　　摩托车马力十足，不消一时辰，就看见了山脚。
　　摘下头盔，波涛汹涌的水声更加清醒，大风吹来的水汽覆盖了他脸上的水汽。
　　抓乱一头的湿发，将后座的头盔一并拿出来，一起系在腰腹。
　　体重增加，他的身形稳了不少。
　　踏上满是泥水的青苔，由于没来得及换鞋，以至于只穿着拖鞋的睡衣男士不可避免地摔了一跤。
　　满脸的泥泞触发了他心底的柔软。
　　同样的夜晚，天黑的不能再黑，几乎没几颗星星。他只为了蛙蛙的一句话，就妥协地去抓青蛙，最后搞得满身是泥，满嘴咸涩。
　　只是最后，青蛙在他手中溜走，蛙蛙在他信誓旦旦之下走丢。
　　只是最后，照料不精细的青蛙精神颓废，最终窒息。
　　只是最后，他的方致诚还是被他亲自逼上了绝路。
　　他刚喜欢上的男生却再也不喜欢他了。
　　雨点速度很快，几乎砸在地上就炸出了水花。风逐步加快步伐，发丝被风吹干，又被雨打湿，再次被悲悯的劲风吼干。
　　几个轮回下来，万嘉舜离云朵越来越近，水声似乎近在耳畔。他回头一看，万家灯火被他踩在脚下，水花席卷城市，不知道淹没了哪家哪户。
　　正要迈上石阶，却被大风吹得脚底板一晃，竟是直直朝后翻倒！
　　死亡的恐惧席卷他的大脑。
　　他的瞳孔地震！
　　电火石光之间，他的眼前闪过一抹草绿色，万嘉舜情不自禁想到了口袋里带着好好的浅青色皮筋。
　　“嘭！
　　尖锐的疼痛意外地没让他集中精神，只是小心翼翼地一摸口袋，庆幸那条皮筋还在。
　　“砰！”
　　心脏怦怦直跳，直面死亡并不让他有多恐惧，只是男生歇斯底里的吼声似乎还在耳畔响彻，水波粼粼的眼眸仿佛近在眼前。
　　他忍不住伸手一摸，梦醒了，那里只是无穷无尽的黑暗，除了水汽还是水汽。
　　他的男生，不在这里。
　　“嘭！”
　　后脑勺不停地磕在石头的尖尖角上，深色的液体渐渐弥漫开。翻滚间，他双手动作不停，绞尽脑汁地解开打成死结的头盔带子。
　　这时候的两个头盔成了他的催命符，不停地拖着他下地狱。
　　汗水雨水混杂着流进眼睛里，咸涩的痛叫他睁不开眼。生死攸关，他抿紧嘴唇，心一横，双手攥紧带子往外扯。
　　“方致诚，方致诚，方致诚，方致……”
　　在背脊被划开一道血痕时，他终于用蛮力扯断了带子。
　　电闪雷鸣，照亮了他惨白的泥巴脸蛋，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浑身战栗着，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后怕。
　　视线下移，他的左手手指头紧紧抠进石头缝里，右手也好不到哪里去，血迹斑斑。
　　他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后脑和背部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似乎他鼻息间都是满满的腥臭。
　　喘息间，他隐隐约约听见广播穿出的粗哑声音。
　　“台风来势汹汹，请居民做好准备！”
　　“……预计两小时左右。”
　　“或许更快。”
　　溃散的瞳孔紧缩，他咬紧唇肉，双臂使劲将身体抛上正轨。
　　跌在草丛里休息片刻，回复小半力气的腿脚迅速向山上冲刺。
　　无论方先生的话里有几分真假，他也只能靠这个来寻找方致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前决定度日如年，如今他恨不得召唤哆啦A梦，掏出时空门转移到奶茶店的时候。
　　他绝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北山酸碱度失调，即将泥石流爆发！”
　　“请各位市民注意！”
　　“……”
　　万嘉舜骤然回头一看，满山的泥水。
　　肾上腺激素暴涨，他呛咳两声，狠狠抹了把嘴巴，踩上山顶边缘的嫩芽。
　　只可惜脚下泥泞湿滑，他再次跌在地上。
　　“紧急通知！台风提前到达！”
　　粗糙的声音落下，万嘉舜是绝望的。
　　不是因为台风，而是因为他看见了山崖上的背影。
　　“方致诚——”
　　他浑身颤抖着，目眦欲裂地盯着男生转头冲他露出一个笑。
　　他下意识回过一个笑容，下一秒却看见男生决然地背过身子，冲着近三点的黎明一跃而下！
　　瞳孔地震，他陡然抠下一块坚硬的半块石头，爬起来冲向悬崖。
　　电闪雷鸣依旧。
　　滚烫的液体滴落手背，伴着冰冷的雨滴。
　　浑身脏污的血人哀戚地死盯悬崖下方，伸出去的胳膊却无力地垂落。
　　忽然，他站起来，垂落的额发遮挡眼睛，看不清他眼里的可怖情绪。
　　背后泥石流滚动，雨水加快了它的速度。
　　带着孤注一掷的念头，他锋利的眉眼舒展，一跃而下！
　　下一秒，
　　山摇地动！

作者有话说

　　方致诚：小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