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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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很喜欢您。”
“是你把他引到我这儿来的——你甚至还专门写了首如此蹩脚的诗。”
“抱歉。我的现代汉语造诣不高。”
“你想做什么，给我传教吗？”
“就算您故意躲着他，您刻在他灵魂上的印记总会指引着他来到你身边。”
“所以这算我的责任了？”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殿下，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好了。不要再说了。以前我就吵不过你，现在也没有必要再吵起来。”穹坐在窗框上，屋内没有灯光，但是金色的光斑依然印照在晚先生背后的墙上，他的面容突然流动了起来，就像困在水中的光一样在房间里缓慢地飘散。
“既然我回来了，我就要把那五个不省心小家伙重新赶到世界墙之外。做完这些以后我就离开。”
“我以为您会想要复仇。”
“复仇？复什么仇？我的仇人是谁？”穹突然笑了起来，“你是说那五个孩子吗？不，他们不是我的仇人。他们和我不一样，他们是父亲的造物，没有理性，没有智慧，我不能强求他们违背天性。”
“不仅仅是他们。”
并不宽敞的房间里陷入了寂静。穹的神色暗了下去，刹那间，房间似乎陷入了浓郁的黑暗，连墙上的光斑也黯淡了不少。
“你是说‘外面’的东西？”
“我回来后的这些年里，它们也开始活跃了。您的那个人类，他所看到的幻觉并不完全是我们所造成的。”
“原来如此。我察觉到霖在海洋上的化身，沾满了污秽之物。他们五个已经被污染了，会变得更加难以对付。我得抓紧时间训练我的人类了。”
晚皱起了眉。
“您一周前还说希望和他保持距离，但现在似乎又对这样的接触乐在其中。”
“抱歉，因为我一直都很喜欢人类。”穹得意地笑道，“我们的接触不会很久。到时候他看不到幻觉了，很快就会忘记我。而等我离开这个世界，他灵魂上的印记不再发声，他会彻底离开我。”
说完，她便不打招呼地从窗框边轻巧地跳下去，消失在半空中。
夜晚的星空骤然间闪耀了一瞬，爆发出极其璀璨的光芒，但却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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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你看天上，星星变亮了。”
“表哥，别说话！我在看羊。”
椋无奈地叹了口气，闭上了嘴。他的表妹正半跪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手中的长弓瞄准了远方开阔平原上的一头角羊。
角羊体格庞大，肉质肥美，而它的那对大角又可以用来做石料，因此是部落勇士们最喜爱的狩猎对象。然而，虽然长着一对大角，但角羊行动敏捷，而且庞大的体格使得它们无法被普通弓箭贯穿，只有特殊打磨过的重箭才能杀死它们。
至少榆是个不错的猎手。一头角羊能让他们今晚，明晚......至少七八天都享受不错的美味。椋安慰着自己。继位后才十天，他就跑出来巡视边境，瞒着部落里的大臣们，带上了自己这个刚成年的、最爱闹腾的表妹。
没多少首领做过这种荒唐事。
榆屏息凝神，用所有五感探知着那只角羊的动作。她拉开弓弦，肌肉紧绷又舒展，默数着时间，然后放开了弓弦——
黑色的利箭穿过空气，正中角羊的腹部。它发出痛苦的嘶叫，随即瘫倒在地上。
榆惊讶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那箭不是我的！”
“我知道。”椋警惕地环视四周。那黑色的箭并不是他们的箭。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另一个猎手也在狩猎这头角羊，而他们从未感知到这位猎手的存在，也并不知道这个猎手是敌是友。
这必定是位高超而危险的猎手。
天空中的星光璀璨无比，夜幕渐渐降临，晚霞正在消散，一个难以名状的庞大身躯从山丘间显现，它从容地走向角羊的尸体，抓住了它硕大的角，拖着它往前走，沉重的脚步声。
椋静默地凝视着那足有四五米高的身躯，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上了一般——边境附近有不少奇诡的生物，这几日他在巡查的过程中发现了不少，即使体型不大的都很难对付，更不用说眼前这个看起来有四五米高的巨大怪物。
不，不是怪物。椋突然发现，那个四五米高的东西似乎长着人类的身形。
“哥，那个东西——那个人，在朝我们走来。”榆的声音有些颤抖，在那巨大人形的脚步声中她的声音都模糊了，“我们快逃吧。”
“不用。”椋发觉自己的声音无比干涩，“她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椋更换了人称代词，榆没有提出异议。毕竟，随着那个庞大身躯逐渐接近，他们渐渐辨认出了她的样貌。那竟然是个穿着黑色猎装的年轻女人，漆黑的长弓阴影一般盘踞在她的后背。那正是杀死了那只角羊的武器。她的容貌极具侵略性，只用美丽形容似乎太过苍白，用英气形容似乎又太过片面，黑发高束在她脑后，如同黑夜的一幕，与此同时星辰的光芒点缀在她的发间，隐约闪烁着。角羊被她拖着在植被上压出了一大片辙痕，而她踏出每一步似乎都能让大地为止颤动。
椋突然回过神来。他发现那个女人已经离他们不到三米了，而且令他疑惑的是，这个女人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庞大，只是身材较常人更为高挑而已，她的发间装点的原来不是星辰，而是一些细碎的宝石发饰；她的脚下没有碎裂的土石，只是普通的草木；她的眼睛中并没有那么多骇人的光芒，只有些微的好奇。
死去的角羊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他们刚才所见的一切仿佛都只是过于惊恐而产生幻觉。
“我刚才抢了你们的猎物。”
那猎手的声音悦耳如同弓弦的鸣唱。
“现在来还给你们。”
椋向前走了一步，挡在了榆的前面：“这是您射中的猎物，我们无权夺走。”
猎手的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但，是你们先发现它的，不是吗？这角羊于我而言并非必须，我刚才也只是一时兴起才射中了它，我想你们比起我更需要一顿丰盛的晚餐。”
“这是施舍。”椋不赞同地摇头，“您看起来不像是我们这附近的人，也许不懂我们的道德。这于我们而言相当不礼貌，甚至是冒犯。”
她更加疑惑了，像是打量什么怪东西一样上下扫视了一番两个人类。
椋警惕地观察着这个猎手的行为，暗暗握住了他身后的短刀。
“......既然如此，”猎手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狡黠的微笑，这使她看上去更像一个人了，“我们一同分享这个猎物如何？这是一个邀请，不是施舍。你们愿意接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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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我觉得这个女人很危险。”榆凑在椋的耳边小声说道，“她身上的装扮比大臣的女儿们还要夺目，几乎和你祭祀用的礼服一样奢华，可她就穿着这身衣服出来打猎，我从没见过这儿么铺张浪费的人，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比我们更强大的人类部族，我们也早就应当见过了......当心她是山那边的东西。”
椋的目光在聚焦在那个女猎手身上。她正在远处收集柴火，腰间金色的佩带随着她的动作在身边轻轻晃荡着。
“不，山那边的东西都凝不成人形，而且它们身上的臭味隔着十米远也能闻到。”椋解释道。他拿刀的手正沿着肌理剖开角羊的肚子，刚刚榆已经用粗暴的手法给羊放了血，但清理内脏的细致活还是交给了椋，“不过我同意你的看法。她很危险。”
“那边的两位——我已经把火准备好了。你们决定好先吃哪一部分了？”
椋回头一看，发现刚才还散乱在一边的柴火此时已经被搭成了一片整齐篝火，火光映照在那位陌生猎手轮廓鲜明的脸颊上，映照得她的眼瞳之中仿佛也有火焰在跳动。
她很美。椋无端想起部落里的年轻姑娘们，她的美和她们的美并非有什么特定的高下之分，但是却似乎是两种不同形式的存在。
“我们决定先吃掉羊脖子。颈肉是最有嚼劲的部分。”榆站了起来，替椋回答道。她对这个神秘猎手的敌意并未消散，但是她不会和食物过不去。
椋和榆并不惊讶地发现这位陌生猎手也是个野外生活的高手，而且她还从身上拿出了一些干紫草——这稍微赢得了一些椋和榆的信任，因为干紫草在接触到“山那边的东西”的气息时，会变成一种显眼的红色，能够起到警示作用。这至少说明了这个猎手并不是“山那边的东西”。不消一会儿，他们就已经坐在篝火旁，角羊的尸体已经被整整齐齐地切割保存，硬质的植物茎秆遮盖在涂满了盐的骨肉之上，这既可以防蚊虫，又能防止它们的腐坏。
“你还有告诉我们你的名字。”椋从怀里抽出小刀，将火架上的肉均匀切开，“我们已经介绍过自己了。我叫椋，这是我的表妹榆，我们是附近人类部落的居民。你呢？我们从没在我们的部落里见到过像你一样的猎手。”
椋的话语还是说得委婉了一点。他曾经也拜访过其他地方的人类部落，和他们交流或是贸易，他没能在这个女猎手身上找到任何熟悉的痕迹。
“我的名字？”猎手疑惑地皱起眉，“我并没有名字。名字于我而言并不重要。你们想怎么叫我都可以。”
椋和榆面面相觑。没有名字的人。这真是奇怪到了极点。
椋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称呼，然而他们现在坐在一个山坡的背风面，四下里寂静得连虫鸣都相当微弱，黑暗的环境里，除了眼前的篝火和缀满星辰的天空，再也没有其他光源了。
天空。
“今夜的天空晴朗无云，星辰璀璨，”椋说道，“如此一来——叫你‘穹’如何？”
“表哥，你说的是星辰璀璨，怎么最后反倒要用‘穹’这个字？”榆疑惑道。
椋轻笑道：“阿榆，你想，如果没有天穹的存在，星辰的光芒又如何得见？‘穹’本就是包容万物的广博之物。我想这位猎手如此慷慨地和我们分享她的猎物，也许担得起这份宽容和广博。”
猎手突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声爽朗又清澈，连带着火光在她的面孔之上欢乐地跳跃着。
“我喜欢你的解释。......就叫我‘穹’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