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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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余跨入咨询室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带了上次咨询师给他的那本书。但是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必要。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在经历幻觉了。
“晚上好，请坐。”咨询师面无表情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他的桌子侧对着房间的窗户，夕阳落在他背后的墙壁上。
“晚上好。”舒余礼貌性地回复道，他打量了一圈咨询室，然后突然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穹正站在窗户边。她的身形一如舒余之前见过的高大挺拔，松散的发辫夜色般披散在她的背上。她还穿着一周前买的宽松T恤和裤子，干净又朴素，和他下午在梦境里见过的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她转过身来，夕阳被她的额骨和鼻梁遮挡在半边脸上，她的表情淹没在阴影之中。舒余又看了眼心理咨询师，发现他依然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而他背后的墙壁上，依然有舒余上次看到的金色光斑在闪动着。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到底是我疯透了，还是——”
“你没有疯。”穹平静地说道，脸上的表情有些揶揄，“上次我给了你晚先生的电话，但是已经一周过去了，你还没有找他要钱。我想这不太好，所以想让他联系你……没想到他在我之前就已经认识你了。”
“我以为你是我的幻觉，我以为你是不存在的。整整一周我都这样以为，你......”舒余说不出话来。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竟然带着些埋怨。
“我们下午见过面了，不是吗。”
“我以为那是梦。”
“梦不一定不是真实。”穹突然走了过来，从他的头发上捻下了一些砂砾，“而且我上次把我的那件衣服落在你的车子里了——你一定是整整一周都没开车了，所以才没发现。”
一边的心理咨询师突然发出了一声冷哼。
“抱歉，忘记他了。”穹笑着对舒余说道，“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晚先生，‘夜晚’的晚，虽然他的身份证上姓‘万’。他是我过去的助手之一。”
舒余诧异地看向这位他接触了三次的心理咨询师。
是他给了自己那本奇怪的书。
“对了，还要感谢你下午的时候帮了我一个大忙。”穹伸手示意舒余坐下来，微笑道，“没有你也许海啸就已经发生了。”
“我不明白，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帮了你的什么忙？”
“海啸的威胁并没有消失。”穹说道，“六天以前，我在海边竖起了一道屏障，阻止了霖，因此他并没有过来。但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就像今天下午他差点就打破了我的屏障，还好我及时赶到，所以只是下了一场雷雨。如果要把他赶走，我就必须穿过屏障把他的这部分彻底消灭。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光凭借我现在的力量并不够。”
“殿下需要她的法器，才能对付她那些烦人的兄弟。”在一旁的晚先生突然开口道，“她曾经拥有的六件法器散落到了不同的地方。其中一个就落在那片海域里。”
“问题就是，如果我要找回它，我就必须进入那片海域，我的弟弟就会被放出来。但如果我不进入那片海域，他也迟早也会出来。所以无论如何，我的弟弟都必须被放出来，而这必然会带来伤害。”
舒余茫然地点了点头：“所以，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有是有的。但这需要你的允许。”
舒余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了。“就像今天下午的那样？”
“差不多。但不会让你那么痛苦了，如果你愿意配合练习的话。”
“练习？”舒余发现自己再次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
穹笑了笑，夕阳的光辉在她的眼眸中闪动着。她瞥了眼不苟言笑的晚先生，对舒余说道：“这里不是个适合讲故事的地方，我们去楼下散个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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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咨询室坐落在郊区的办公楼里，而办公楼下就是一个公园。周边的居民区还没建起来，即使是傍晚，这里也人烟稀少。夏日的晚风吹动着枝叶繁茂的行道树，穹走进了一条被灌木遮掩的小路，那上面落满了柔软的草叶。
舒余沉默地跟在她的背后，他并不急着听她说话，也不介意自己会被带到什么陌生的地方去，尽管什么问题都还没有解决，但此时知道穹是真实存在的，这就够了。
“你知道人类是什么时候进化成人类的吗？”
穹突然回过头问道。
舒余一愣，他迅速回忆脑子里并不充沛的生物学知识。
“我记得看过科普，好像人类的祖先几十万年前就诞生了，但在几万年前最后只剩下了智人这一物种。你想说的是这个吗？”
穹微微一笑。
“你说的没错。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你们人类从距今七八千年的时代基本进入农耕时代，而在此之前的上万年，都是什么状态？”
“渔猎采集的文明阶段？至少还在不断进化吧？”舒余继续搜刮着脑子里浅薄的知识。
“持续了上万年？都是这种状态？”穹继续笑着问道。
“......人类文明的进步过程总体上都是由慢变快的，不是吗？我们在农耕文明时代延续了数千年，但进入工业时代才数百年。”
“你这么解释当然也没什么问题，这并不妨碍有些事实依然成立。我这么说你可能会无法相信，但事实上，在那线索模糊的数万年间，人类其实已经走过好几遍相似的发展路线了，有几次甚至靠近了工业文明的边缘。”
灌木丛里一只小鸟扑棱棱地飞了出来，窜入一片更黑更密的树丛里。舒余立在原地，艰难地消化着穹的话。
“但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我们现代的考古工作完全没有发现高级文明的踪迹，这......”
“因为那些文明的踪迹都被故意强行抹去了。”穹打断了他的话，声音越发冷峻起来，“它们的消失不是因为自然力量，而是由更为高级的、有主观意识的一些存在特意抹去了，所以你们能寻找到千万年前的恐龙化石，但却不会找到数万年前的人类遗迹。”
太阳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以下，天色越来越暗，天边只剩下一抹紫色的晚霞。
“不过也别担心，上一次人类重新开始的时候，也才刚刚发展到农耕文明，而且他们的技术发展方向和你们的不太一样。你完全可以把他们当成是，你们的表兄表姐，他们和你们........走上了一条不同的道路。”
“......你所说的‘更高级的、有主观意识的存在’，是什么东西？”
穹没有说话。她只是转过身来，默然地望着舒余。她高大挺拔的身姿在夜色中显得肃穆而威严，即使人类的衣物也无法遮蔽她身上强烈的压迫感。
舒余突然明白了。
“但是，”舒余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我看那本书上说，你的子民效忠于你......你的子民是人类吧？”
穹疑惑地抱起双臂，这个动作让她身上刚才还存在的威严感突然消失了。“你是哪里看到那本书的？”
“是那位心理咨询师，晚先生给我的。”
穹皱起了眉：“下次把那本书先给我看看。我要知道他把我写成什么样子了。”
“好——等等，那本书是他写的？”
“谁知道呢。”穹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走进了一盏路灯之下，“当时的确有崇拜我的人类。但他们并不知道，害他们最终灭亡的就是我们这一族。
“我们主观上并没有想要毁灭人类的意思。但后来经过了一系列复杂的事件......我最终认识到，只有当我们离开并且不出手干涉的时候，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灵才能按照他们自己的步调发展。否则无论如何，一切终将走向最惨痛的毁灭。”
说这段话的时候，穹的声音又低沉了下去。
“我原本不应该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但是......”穹笑了一声，挨着路灯边的长椅坐下，“机缘巧合，我的封印松动了，所以我能够再次回到这个世界。等我把我那些不省心的弟弟们赶回去，我还会离开的。”
夜晚的公园里一片寂静，只有草丛的深处有蟋蟀在轻声鸣叫。
“我明白了。不过，这些和我的幻觉是什么关系？”
“你是体质比较特殊的人类。你所看到的那些幻象，可以理解为我们这一族人的副产物，但因为它们之前都被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所以你只能看到它们，但触摸不到它们。不过，随着我们陆陆续续回到这个世界，那些幻象也会变成现实。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但也正因为你这样的体质，你可以成为我力量的传导源。我的力量如果直接作用于现在的世界，可能会引起很大的破坏，但有了传导源，它们就能发挥正常作用。”
“我需要你的帮助。”
穹的声音从舒余面前传来。他这才发现她站在自己不到半米远的地方。
“你愿意帮我吗？”
她的声音轻柔了起来，带着一种奇妙的蛊惑力。
“我能看到你灵魂的模样，”她的手指突然小心地触碰到舒余的面颊，这让他猛得一抖，下午那恍如梦境的记忆又回来了。
他渴望这种触碰。没错。
“你的灵魂远比你如今的外壳来得漂亮柔韧，而我我完全可以把你打磨得更加漂亮。”
理智告诉舒余，穹可能还有很多秘密没告诉他。而那些没说出来的东西也许是最关键的。但是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似乎闪耀着包裹着无数星辰的光芒和智慧，经历过时间的洗礼呈现在他面前，他被深深震慑了，心脏似乎要脱离身体一般跳动着，他再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我......很乐意。”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