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人不识君》D01

4、肆 / 最是人间留不住

　　易无琰是第四日早回的清水居，顺便带了些桂花糕和小玩物。将魏凡清一个人放着阿宿来管，他着实是不放心的，本要在人间多麻烦些时日，但还是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他并未告诉阿宿期限，他回来了他们也不知道。
　　到后院了，才看见徒儿和阿宿。
　　魏凡清练的并非是无序，师父先让他试试，权当练手。但这是再平常不过的晨练，魏凡清正在扎马步，一身靛蓝色绣衫，衬出他纤细的身姿，称得上玉树临风。而阿宿坐在茶亭下吃着茶水扇着风。
　　易无琰靠着一棵树，盯着徒儿认真练功，嘴角微微上扬。
　　“阿清，差不多一盏茶了，过来休息休息。”阿宿那样唤着他，魏凡清才收起招式，朝茶亭跑去，才发现不远处的树靠着个人。
　　“师父！”魏凡清大声喊道，生怕师父听不到。
　　易无琰笑起：“过来，凡清。”
　　于是魏凡清就屁颠屁颠的跑去师父那了，阿宿瞬间觉得自己又被夺宠了。
　　魏凡清是向易无琰跑去的，可惜的是没有易无琰期待的被绊倒的桥段，魏凡清也不会扑到他的怀里。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师父，他想说的话却难为情。
　　“是啊，在人间的时候可想凡清了。”易无琰揉了揉魏凡清的脸，终于是有点肉了。
　　“徒儿，徒儿也是…”
　　阿宿看起来对易无琰回来并没什么开心的，魏凡清本来是围着她转悠的，这不，师父一回来，人又跑了。她嘴上这么说说，手里还不是心甘情愿的把弄着午膳。
　　茶亭。
　　魏凡清向易无琰诉说这几天的锻炼，因为有阿宿在身边陪着，所以能坚持下来。易无琰偏偏是不想听他讲阿宿的，芊芊玉手都拿来给他喂桂花糕了，妄图堵住他的嘴。阿宿哪知道魏凡清这么记得她的好，只是易无琰对阿宿多了些妒忌。
　　“师父在人间一定累着了，师父歇会，徒儿帮师父扇风。”
　　确实有些，他闭目修养。他这几天没少奔波，听书楼也不过待了那么小会就走了。不过幸好
　　魏凡清肯下功夫，天赋也能一点点积累起来，所以练起功来也不算太吃力。再加上阿宿这个好厨艺，天天给他补身体，伙食也极好。
　　虽说在人间那几年易无琰没白学医药，魏凡清那损伤的体质也渐渐周转。只是，灵根这种事情，终究不好弄。
　　没有仙资，没有灵根，就算加强训练，费万分勤苦也比不上他们的千分之一。这让易无琰着实很头疼。易无琰为了魏凡清的事，不知找了多少高人和友人，灵根就算要硬造那也是需要堕入魔道的法子。
　　但易无琰更在乎的不是灵根，他只是怕魏凡清吃尽修炼的苦头，更怕因为自己让他受外界干扰，而失掉本心。
　　魏凡清当然不懂师父在想什么，他只看到易无琰的眉头紧皱着，手里扇风的力劲不免大了几分。他想帮师父把那些烦恼统统扇去，也知师父的那些烦恼都源于自己。
　　易无琰将思绪带回，睁开了眼。眼前的魏凡清虽然不过十三，但看起来清秀，五官精致如女子，眉眼间有一种勾人的魅力。他不免笑笑，他的夫君打小就这么好看，也怪不得自己对他及冠之后更是一见钟情。
　　其实现如今对于易无琰来说算是放松了，找到魏凡清，把他放在自己身边，这便让他放下了好久的思绪。
　　但虽在那场大战后平息五百年多了，仍有余党在暗中筹集兵力试图再次引战。特别是惨败的妖界，一直妄图东山再起，最近听闻是在南康附近活跃。这次决不能放松警惕。
　　易无琰刚想起身，却一口血吐出来。
　　“师父，怎么了？”魏凡清赶紧帮忙扶着，着急之情溢于言表。
　　“没事，服完药就没事了。”易无琰从袖里拿出一颗黑红的药丸，顺着茶水进入喉中，在胃里四散开。总算是好多了，吴肆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他朝魏凡清笑起，示意没有大碍。
　　这伤养了这么多年，看来是越养越坏了。
　　月上梢头。
　　“师尊。”
　　“秦铉怎么说？”
　　“望师尊好好养伤，切勿出山。”
　　“啧。过几日再看，”易无琰对秦铉做出的决定明显十分不屑，但这也不无他的道理，“凡清还得劳烦你多多看护。”
　　阿宿点点头，接着退下，隐去在朦朦夜里。
　　伏月。
　　魏凡清练完功身上已是大汗淋漓，刚想来脱去上衣就看见师父在一旁。想脱衣服的手瞬间停了下来，只好拿了把扇子坐在师父旁边。
　　“凡清，练完之后感觉如何？”
　　刚在发呆的易无琰发觉自己的徒儿来了，将自己手边的茶水递给他。
　　魏凡清开心的接下，握在手里：“谢师父，徒儿觉得很有用，特别是师父给的书诀，徒儿已经练到第五炼了。”魏凡清口中的书诀，是易无琰当年在人间寻到的一本比较珍贵的秘笈，一共九炼，适合他这种没有灵根的凡人修炼。
　　听到自己的徒儿这么争气，易无琰不禁十分欣慰：“不愧是凡清，师父给你的草药可没有白费！”
　　魏凡清其实还是从阿宿那里知道了师父下赌的事，知道了师父竟然这么信任自己，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感激。他摩挲着茶杯的边沿，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会让师父因为收自己为徒而受到耻辱。
　　不过最近师父似乎又很忙了，大部分时间都是阿宿陪他度过的。听师父说是人间有些事要打理，想来该是难事，拖了师父好些时日。有时秦铉会来，常常带来人间的小吃惹得阿宿吃醋，还会给魏凡清指点一二。只是每当魏凡清问起师父时，他都糊弄过去了。
　　光是易无琰师尊出山一事就让凡间沸腾起来，纷纷猜测是否有大事要发生。因为几百年前的大战凡人神仙与妖魔两败俱伤，人间安逸一刻，便是妖魔翻盘的时刻。但这种说法也不大可信，因为魔王在那次大战中死去，想来魔界不该这么快动手。
　　只是清水居的魏凡清还未有耳闻。师父不在的时日，他时常奔去藏书阁，连阿宿都不禁感慨：果然是师徒，连爱好都一致。
　　魏凡清喜欢在每层都挑几本看看，藏书阁有很多书，但很多都不适合他。他会挑书看，今日他挑到了本奇怪的秘籍。
　　是禁书吗？上面的图案好像在哪见过。
　　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被吸引过去，手在书面慢慢抚着，随后缓缓打开了。里面的知识是他从未碰触过的，像是仙术，招式却不同。他感到有些惊奇，但最后还是克制欲望合起来了。他知道有些东西不该碰的还是不碰的好，而且这本书，仿佛看透了他心底的欲望，一点一点将它勾起，引诱着他。
　　他正犹豫着，却被一声喊声叫醒。
　　“阿清！回家了！”
　　“知道了，阿宿。”
　　阿宿来叫了，魏凡清将那本书放回了原处，跑下楼梯时却不由的往上看。
　　是一个男人，站在那层楼的扶手边，笑笑朝他挥了挥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愣了愣，也抬手向他挥动。
　　“阿清，快点回家啦！”
　　“来了！”是错觉吧，藏书阁除了他怎么会有别人呢。
　　他走了，殊不知那个男人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

　　落水曲延在假山旁，易无琰兴致栽种的药草填补了一个小园。
　　“涩橘、苦苓、骆蒲，还有一株湘芡呢？”
　　易无琰看了看旁边躲在魏凡清身后的阿宿，脸色顿黑下来：“你怎么又偷吃，你别躲在凡清后面，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师尊……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嘛……”阿宿拽着魏凡清的袖口，让他帮忙求情。
　　魏凡清可是傻孩子一个，不知道阿宿吃的是补他身子一味重要的药引子，还替她求情：“是啊师父，阿宿她也不是有意的…”
　　“阿宿你给我把手放开。”听到这话，阿宿马上放开，但还是躲在魏凡清身后。“之前你偷吃多少次，我没跟你计较，但你明知这药我有急用，你还…我看你是一天不抽就得寸进尺了！”易无琰这次是真的火烧眉头了。他抽出鸣声就是给阿宿来了两鞭，魏凡清帮她自己替了两鞭，他这才停手。打得是不重，但魏凡清的胸前和背部还是留了一块淤青。
　　夜。
　　魏凡清沐浴更衣后，师父让他来自己寝内上药。
　　偏偏没多大的事，易无琰硬是要他躺在榻上，帮他褪去衣衫，手轻抚上他胸前，亲自为他上药。见魏凡清伤成这样，他的心里不免有些自责：“凡清，今日你大可不必替阿宿说话，她理当受罚不知多少年，还不是看在情分上，一直当做没看见……”
　　易无琰似嘟囔着，手上的动作轻了不少。
　　“师父，那味药对你很重要吗？”魏凡清没有顾及伤口的疼痛，他不明白为什么师父竟如此生气，还是说，自己怎么又惹师父生气了。
　　“这药…很重要。”易无琰回应魏凡清求知的眼神，才不忍再补了句，“其实也不是很重要。”至少不比你重要。
　　“那就好，师父今日如此生气不知是为何…所以徒儿很是担心师父。”魏凡清像是心里放下重担似的微微笑起来，在凉凉夜里散发着独一无二的温暖气息。
　　易无琰盯着他丢了神。
　　他想起好久好久以前，和魏凡清一起走在街市里，魏凡清背着一摞篮筐的草药，明明都是难得的药引，却连一家药店都没卖出去。
　　他们只得走了好几条街，走到累得不行了，才停下来在路边歇息。
　　易无琰这个从小娇生惯养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大少爷，怎么可能懂得魏凡清为什么这么累死累活的生存。
　　“凡清，我买下你好不好，跟我回家。”
　　每次易无琰说这种话，魏凡清都只当他瞎说。捏了捏他的脸，认真的对他说：“你呀，要是以后我不在了，谁来管你的小脾气。”
　　“不许说这种话，我是一定会保护好凡清的！”
　　易无琰说的无比真心，可魏凡清只是轻笑道：“好啦好啦，那你要照顾好自己，可别老是让我担心啦。”
　　“嗯……知道了。”他略带羞涩的转过头，耳垂闪起两朵红晕。
　　这是多久多久前了，魏凡清还活着的时候。他骄纵易无琰的臭脾性，总是义无反顾的向着他。那时候易无琰说好的，会保护好他的。
　　可他终究没有守约，易无琰用命换来的人间，最后却没留住魏凡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