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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将军冢(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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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雍州
“齐将军不必多礼。哦,不对,现在不应叫将军了。”夙黎凭栏远眺,高高低低的宫殿楼阁尽收眼底。几处灯火,几许夜色深沉。
“仙君。”齐济望着夙黎的背影,诸多情绪蕴在心中。
夙黎转身,直视齐济:“你所求为何?”
“逆天改命,有违天道。我不求暖暖能活过来。只求来生,我们生在平常人家,不用背负那么重的国仇家恨,做一对寻常夫妻。”这个回答齐济想了很久。向暖是为了救他而死的,或者说,向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所以她死前才会那么平静,那么义无反顾。她把她的国家交给了他,他不能沉浸在悲痛中,他要为她负责,为他的兵士负责,为前鄑国百姓负责。
夙黎敛眉,他倒是希望齐济能说出让向暖复活的句子。那么他便有一个理由,将这一潭死水搅得乱些,让那些深藏背后的人露出马脚。
凡人死后入黄泉,根据平生功过,进轮回井。齐济的要求听着简单,完成起来着实是有难度的。他必须要亲自入一次黄泉,见孟婆,书离恨,改阴阳,动生死。何况……一世缘,一世尽,哪有什么生生世世不分离,来世再见仍夫妻。都是凡世之人痴心妄想罢了。
“齐济,我可以帮你。我可以确保下一世你与向暖会做一对寻常夫妻。只是,在此之前,把你和向暖的故事完整与我讲一遍吧。我要看看你对向暖的心有多诚,是否值得我这般助你。”
“好。”齐济听完此话后眼睛微红,心中升起一份热切。此生种种,皆已逝去。幸而他们还有来生,值得一盼。
————
十年前,鄑国。
十岁的齐府公子正在跟着剑谱学招式,他此生最大的梦想便是成为爹爹那样的大英雄,驰骋疆场,护一国安宁。
正值秋季,落叶飘飞。他气沉丹田,提起桌上木剑便开始舞动,只是招式颇不得要领。仅仅一盏茶的功夫,他便累得气喘吁吁了。他跌坐在地,师父给他的剑谱被风从石桌上吹落。
也就在这时,一道鹅黄色的身影翩然而至,迅速接住了即将掉落在地的剑谱,足尖点地,一跃又到了老槐树上。任流安侧坐在树枝上,貌似随意地翻了翻剑谱。而后笑着对累得坐地不起的齐济说道:“小孩,你这剑谱可不太靠谱啊。”
齐济瞪大了眼睛抬头瞅着这位突然出现在自家院子里的陌生女子。那女子穿着鹅黄色衣衫,笑的时候分外娇俏,不笑时又自有威严。任流安的美,从来都是明丽而张扬的。
“怎么。”任流安看着下面呆若木鸡的齐小公子,“难不成是傻了?”
齐小公子一时回神,张口就道:“哪里来的妖女,还我剑谱!”
任流安的表情瞬息万变,终于勉强压下了把这小孩吊起来“教育”一番的想法。她从树上跳了下来,走到齐济面前,又低下身,与齐济的视线平齐,接着心平气和地说道:“诶,小孩。我可不喜欢别人叫我妖女,虽然我的确是只妖怪。听好了,我是你爹请来的客人,懂吗?”
齐济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眉头轻皱。任流安不喜欢看这么小的孩子皱眉,她伸出手,点了点齐济眉心。
齐济像是被任流安手指烫到了一样,立刻一退三步远。任流安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齐小公子啊,原来你这么怕我。我还以为你多有勇气呢。”
齐济被这女子气到了,他故意转过身不去理会任流安了。
“任儿,莫要胡闹。”白川出现在院门外。这时他的身子虽不似十年后那么羸弱,但也已经有迹可寻。任流安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担忧。她把剑谱放在石桌上,一路小跑到白川身边。
“先生,我就是逗逗他,不过他的剑谱是真的不好。”任流安放低了声音说道,“对了,先生,齐老将军这里,可有收获?”
白川轻叹了口气,缓缓道:“如果我们早来几年,便可拿到了。如今那东西,在皇宫。”
“我们不能去皇宫拿吗?”
“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
任流安垂下头:“我记得,不能参与九州政事,不能与皇室有往来。可我担心你的病……”她的声音更低了。
白川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任儿,我们在将军府多待一些时日吧,我再想想办法。”
任流安点点头。两人便暂住在了这里。
这日,任流安在后院花园中练剑。身姿飒爽,招招狠厉。她心情不怎么好,出剑时多少带着些莫名杀意。一套剑招耍下来,空中飞得都是枯黄树叶。
任流安内心郁闷,为她自己的无能为力。也就在这时,什么东西碰了碰她持剑的手。她回过头,是齐小公子。
齐济有些期待地看着她:“那个,你剑术不错啊。能不能教教我?”
任流安挑眉一笑:“终于认识到你那师父给你准备的剑谱不靠谱了。要我说,那剑谱就不适合你这种小孩练,容易事陪功半。我可以教你剑术,不过你得先叫我一声姐姐。得有个理由才好,不然先生会说我误人子弟的。”
齐济显然没有想到任流安答应得这么轻易,他愣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任流安。任是任意的任,流是流水的流,安是安泰的安。听懂了吗?”
“嗯。那我就叫你任姐姐吧。”
“小孩,你当真是要向我请教剑术?”
“当真。”
“那你告诉我,你为何执剑?”
“我是将门世家,以后是要子承父业上战场的。我执剑,自然是为了我的国家,为了我国百姓。”
任流安听完笑了起来:“好啊,那我就指教一下鄑国未来大将军的剑术。”
于是任流安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齐济的剑术老师,两人的关系逐渐亲近。齐济早把任流安是妖的事实抛之脑后,很是认真地把任流安当姐姐了。齐济很有天赋,学得很快,任流安教起来那叫一个省心,颇有些乐在其中。
深秋,齐济跟着齐老将军入宫参加晚宴。宫廷筵席对那时的齐济来说过于无聊,他向往的是驰骋疆场的快意,而不是筵席上的觥筹交错,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于是他轻扯了扯父亲的衣袖,齐老将军就摸摸他的头,凑到他耳边说道:“现在可不能离席,老实呆着。”
齐济于是打消了偷跑出去的念头。他看着筵席上一片欢声笑语,却实在不能与他们感同身受。
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脚,他低头,看到了一只雪白的……球?
“小公子,小公子!”有稚嫩的女声响起,低低的又有些急促,像是害怕被发现。他抬起头,见到了一双分外明亮的眼睛,眼睛的主人缩在柱子后面,只露出小半个身子。
向暖笑着看他,指了指齐济脚边的白球。齐济会意,用手把球推了过去。向暖拾起球,用口型对他说着谢谢,接着便转身跑开了。
女孩的身份不难猜出,敢在皇家筵席间这般玩闹的,也就只有鄑国唯一的小公主,当今圣上的心尖宠了。他不自觉笑了笑。齐济是齐老将军的独子,而且齐老将军是老来得子。齐济就一直想有个妹妹。他望着向暖蹦跳着跑走的背影,心中升起了些许莫名期待。
这便是他和向暖的初遇了。
故事的开端总是格外美好。有时齐济也会想,如果他从始至终都只把向暖当公主看待,故事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两人没有过多的纠葛,那向暖就没有理由为他挡箭,故事的最后便是——
他战死沙场,她登顶人极……
这样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