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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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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航仅在北京停留了七天,就不得不回到香港继续工作。因着上一位大导推荐,原航接到不少新戏邀约,挨个翻遍剧本后他和贺凌云共同商定、选择了一份当下最好的剧本。新导演也是个能人,艺高人胆大,直接给原航主角的位置。原航到了片场才知道跟他对戏的男配竟然又是郑文君。
“小航……”郑文君哂笑两声,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他在看剧本之前有意问了句主角是谁,得知是原航毫不犹豫就接了这一角色。
“郑前辈。”原航面无表情地向他点头致意。
命运使然吧,两人又聚到同一片场。九个月拍摄时长下的相处,让原航的心境发生了完全不该有的变化。郑文君很狂,同样也很聪明,是真心喜欢原航故而每一步都费尽心思经营。原航终于知晓了自己的性向后,年少懵懂和迷茫求索的情感逐渐将他裹挟,知道不该却又挣脱不开。
“小航……”郑文君贴着原航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手中的动作皆是怜惜,原航就这么放纵自己一步步陷的更深。
连导演都不知道,自己俩男主演戏外整日厮混一处干些不该干的事。郑文君和原航的关系保持了一年半,贺凌云终于忍不住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原航沉默半晌选择和盘托出,他也从来没打算瞒着贺凌云。
一巴掌甩在原航的脸上,贺凌云气到双目猩红,抖着手把难听话说了好几遍:“你他妈想死吗?!”
“对不起。”原航低着头道歉。
“对不起我?”贺凌云拔高声音,“你他妈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你真以为自己得了个最佳男配就了不起了?!只需要一句闲话就能把你辛苦经营三年的工作毁于一旦你懂不懂?!你他妈二十一了,什么不能干心里还没数吗!”
他扶着椅子背深吸两口气,没想到原航竟然在关键时候犯了糊涂,“你跟郑文君必须断!他绝不是个善茬儿。”贺凌云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各个阶层都认得人,有些内幕消息他都能听几耳朵,所言绝非虚假。
“老师……”原航有些犹豫不决,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一年半的时间都无人发现他们的关系,不一定就非要断了。
贺凌云的食指用力戳着原航的额头,似要把这傻小子点醒:“你不听我的是吧?好,你自己动脑子想想,我要是没发现点儿什么还会来质问你吗?早就有人怀疑你俩的关系,我直到今天才问出口,还他妈以为你心里有数呢!唉,抱有侥幸心理的是我。”
还是糊涂,原航在收到警告后仍然和郑文君保持着不该有的地下关系,直到一年后。
二十二岁的原航已有诸多荣誉加身,在当地红极一时。凭借第一部电影收了金马奖最佳男配,这两年拍摄的电影又得了四项国内外男演员提名,是各大媒体评论中标定的天才。第一次受记者采访,原航面对提问一言不发,四肢都很少移位,倒还真让部分记者望而却步。专业记者是不缠了,狗仔却开始在背阴面活动。
为躲这些狗仔,原航这一年间不敢有大动作,安安生生拍戏下班。出门见郑文君前必须乔装打扮、寻好路线才能去找人。郑文君把原航拥在怀中,一下一下啄他的双唇,迷恋地抚摸着他:“小航……”
“文君。”原航激动地回吻,这一年两人连见一面都很难,思念搅地他快要发疯。
郑文君把人放开,面含笑意:“听说这次接了个警匪悬疑片?”
“嗯。”原航离了一段距离后才发现郑文君好似清减了不少,原先合身的衣服穿着像大件罩衫。他有些担心:“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闲的,别担心。”郑文君在三个月前对原航说他接下来两年不打算接戏,只想专注于两人之间的感情。原航不太同意,他这几年同样成就不小,不该为了感情放弃前程。郑文君好言好语劝了很久才让原航不再提这件事。还没说几句话,郑文君就把原航压到了床上,动作急切。原航被动承受着他的力道,心中有些许疑虑。
接下来的三个月,原航每一次见郑文君就感觉他又瘦了几分,像生了大病。原航托着他的腰,恳求道:“跟我去医院看看吧。”
“不行……”郑文君脸色极差,手臂清晰可见的血管和骨头都昭示着他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倚靠沙发急促地喘息两声定住心神,他抬手摸了摸原航的脸,语气温柔:“小航,以后别再来见我了,我们断了吧。”
原航脑子一片空白,喉中干涩,艰难吞咽一下结结巴巴地问他:“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现在走吧。”郑文君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文君……”原航伸出手想挽留他,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睛只好放弃。慢慢放下手,失神地望向大门,离开前也不忘嘱咐他去看看身体:“有时间了去趟医院吧。”
从那一天开始,原航更加抗拒向外人表达自己,连带着对贺凌云的态度都冷了很多。贺凌云连连叹气,他理解孩子的境况,所以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出口。
刚接的这部电影叫《殊途》,原航演的是心狠手辣但多情的毒贩角色。拍摄进行到三分之一,圈子里突然爆出个大消息——郑文君吸毒被抓。原航拍戏外的时间里一直浑浑噩噩宛如飘在梦里,连片场工作人员讨论这件事的声音都没听见。
贺凌云其实早前就知道点消息,感慨幸好郑文君还有点儿良知,没有拉原航下水。听见开门声,他拿起报纸迎了上去。手指轻弹纸面,很好听:“回来了?看看新闻。”
“好。”原航动作缓慢地接了过去,看到新闻标题后脸色瞬间煞白,瞪大双眼问道:“真的?”即使有种种征兆在前,原航还是无法相信郑文君会吸毒,以为他只是病了。
“真的。”贺凌云揉着孩子的脑袋瓜,与初恋辛苦维系三年的感情,被抛下造成的创伤定然不小。把他按在沙发上,尽力去安抚他的情绪:“小航,想吃点饭吗?”
沙发上的人没有反应,报纸上那行字恍若晴天霹雳,原航至今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眨巴两下眼睛,单手拢着嘴干笑一声,这声儿很苦:“老师,我知道错了。”
“别说这些了,吃饭吧。”
八成是和这个角色达到了深度共情,原航的演绎无比华丽精彩。电影播出后,甚至得到了超越男主演的口碑和评价。唱片公司当即找到人,说要给他发专辑。原航嗓子条件相当好,再加上之前练过诸多唱法,歌声无比动听。
二十三岁那年,原航电影专辑两头忙,根本没时间回北京看望几位老人。原父也没什么怨言,儿子平平安安的就行。
出道五年,原航得到的荣誉甚至超过不少的圈内前辈,红到发紫。他和唱片公司商量将专辑发行到内地,改成普通话和粤语双版,打算提前摸清内地市场。专辑刚发行到内地就掀起新一轮狂热,简单点说就是——卖疯了。唱片公司赚的盆满钵满,又跟原航续了两张新专辑,找最好的作词作曲人给原航的嗓音全副武装。
二十四岁,原航不满足于单线程发展,拉着贺凌云商量内地的事:“我想在内地开一家影视出品公司。”
贺凌云半张着嘴一副被雷劈的模样,啥意思?这小子现在挣这么多钱了还觉得不够?真敢想:“打算开公司?飘了?以后导演找你约戏你是不是还要叫嚣着加钱?”
“……您想哪儿去了?反正早晚也要回内地,我在提前做准备。”原航研究过内地影视歌三线的发展情况,潜力巨大,要是能顺便挣得更多那为什么不呢?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贺凌云才不信他,这小子野心大着呢:“那你想怎么做?”
这下来的几年,原航逐渐放慢接戏的频率,每结完一部戏就会拉上贺凌云回内地待三四个月。干嘛去了?拉关系凑股东呗。当年原航这两个字即便分隔海峡两岸,内地也没有哪个导演制片敢说不认识的。刘瑞头一个入伙,作为中间人给原航介绍了不少资方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张都不甘落后,自家孩子哪有让别人抢先的份儿。手头上所有的人脉关系给原航交了个遍,一点底没留。甚至把自己远在上海开公司的亲儿子拽回北京给原航上课。冯知行——儿子跟他妈姓,被折腾得不轻,抱怨了好几次:“到底谁是你亲儿子?”
真不敞亮,张都嫌弃的不行,暗地里用言语敲打冯知行:“你这么大人了提携个后辈都不愿意?”
“我把公司和老婆孩子扔在上海自己回北京开大讲堂,我咋这么无私啊?”
“你就是这么无私!”张都感叹孩子上道儿,就知道他能明白老父亲的心思。
冯知行:……
二十六岁那年,原航的公司在多方合作下还真给办起来了。由于亲朋好友的加持实在太多,这个影视出品公司差点成家族企业,还好原航脑子够用,懂得筛资方分持股。他给了贺凌云百分之十五的持股比率,贺凌云心里砰砰跳,觉得有诈:“你给我这么多干什么?”
原航挂上职业假笑:“迟来的报答。”
“放屁!你个王八犊子!”贺凌云瞥见角落里还坐个人,赶忙道歉,“老哥,我不是骂你啊!你可别往心里去。”
原父笑呵呵地表示没什么。这几年原航接的戏不多却愈发的忙碌,父子俩相处时间比出道前三年的时候还要少。知道儿子想把事业立住,他没文化,根本帮不上忙,浓浓的无力感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我可以把工作重心移一部分回内地,那不代表你个老板就能撒手不干了!”贺凌云要是还不了解这瘪犊子的想法,他五十年算是白活了。
原航礼貌欠身,又换成感恩戴德的表情:“多谢贺老师。”
接下来几天,原航带着父亲跑去澳大利亚玩了两天。原父实在是不适应这种潮湿闷热的环境,一会儿一条蛇和巨蜥没给他吓死,让原航赶紧给换个地方,于是父子转道去了意大利。虽是能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原父却依然玩的开心,对儿子的爱从不打折扣。
旅游结束,原航再次返回香港拍了部新戏。戏外的时间他也没闲着,该照顾到的人脉关系通通都算得清楚明白,一个没落下。人聪明着呢,早就发现他接的角色逐渐趋同,内地的公司现在也发展的越来越好,他随时都能弃故揽新。
二十八岁那年,又一个晴天霹雳落到了原航头上——他爸走了。据说原父是在睡梦中走的,并非因为病痛折磨而死是留给原航唯一的慰藉。原航扔下那边的工作连夜坐飞机回到北京给父亲送葬。他在原父的墓前跪了一下午,到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热泪,捂着脸嚎啕大哭。几个看着他长大的老人悄悄抹了泪,孩子成长到现在经历了太多坎坷,老天爷是不是压根就没上过班?
原父走后,原航逐渐把贺凌云手里的工作收了回来——他已经失去太多东西,不能再失去贺凌云。贺凌云都懂,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脑:“我没事。”
即将二十九岁,原航在香港拍完最后一部戏,毅然决定回到内地发展。他和几位老师商量着想出国读个大学补齐文凭和知识储备,张都全然支持:“学无止境,去吧。”
“我先把内地的工作结了。”原航跟贺凌云见了这部新戏的导演制片,作为出品方,当然要摸清剧组上下的情况。
一堆人搓了个筹备宴,好酒好烟铺了一桌子。导演酒过三巡才想起来把这部戏的编剧介绍给他们:“卜子夏,高东岭的徒弟。”
“高东岭我知道,这老东西确实有两把刷子,你是他的学生?”卜子夏跟他老师一点都不像。在贺凌云印象中,高东岭是个清高好端架子的人,心中有一把尺,从不趋炎附势油嘴滑舌。若不介绍,他还以为卜子夏是哪儿来的三流小编剧。
卜子夏同样是一脸的职业假笑,迎上贺凌云的目光大方介绍自己:“贺哥,前年恩师那部戏的杀青宴上我还见过您,您不记得,还是怪我当时名气不够大。”
“嗬,你小子够狂的啊!”敢这么跟老前辈说话。
“我老师出名纯靠本事,我也不是单凭这一张嘴皮子。去年编的戏得了飞天奖,这总有印象了吧?您大可对我放一百个心。”卜子夏笑嘻嘻地补了一句,他从没怵过什么大导前辈,有真本事还怕找不来活吗?
这几句话把贺凌云逗笑了,这小子心思活泛的很,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背地里早把他的脾性摸透了:“高东岭怎么培养出你这么个滑头的小子?”
卜子夏起身敬他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笑着说:“我这是自学成才。”
这场酒宴,原航全程不发一语,连筷子都没动。卜子夏脑子里全是几个大导制片以及贺凌云,眼神都没往原航身上飘过。二十五岁,还是年轻,压根不知道这场酒宴他最该抱得大腿就坐在他左手旁侧两人的位置上。
桌上其他人都晓得原航的名字,就这傻子不知道,一口一个“贺哥”亲热的不行,导致两人相识的时间点推后四年。原航出道十年,早已见惯这张巴结攀附的嘴脸,同样看不上卜子夏。俩人互相嫌弃,直到酒席结束都没跟对方打招呼。
很久之后再听原航提起这件旧事,卜子夏都乐了:“哪儿有大佬一口菜不吃干看着别人好烟好酒啊?我要有你的地位都恨不得坐桌子上夹菜,还只挑带肉的!”
原航亲亲他的脑门,同样认为他当时的行为很滑稽:“习惯了,刚回内地只顾着维持形象,那时也看不上席间的人,还不如保持沉默。”
“现在看上我了?”卜子夏坏笑着反问他,双眸亮晶晶的。
他怎么会忘了卜子夏?即使两人兜兜转转错过了这么多年,他也永远会记得这双闪闪发光的眸子。他笑着吻上卜子夏的双唇,心中皆是感念:“早就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