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合悖论》liberta

6、我们一起去B市吧

　　开学前天，老师在家长群里发了住宿的消息和费用，江父很认同的立马交了住宿费。
　　江岚知道，江父肯定会让他去，只要江岚是为了学习，他什么都会让江岚做。江母也不会舍不得，她和江岚一样，巴不得家里只有一个人。
　　到了住宿前一天，江父晚上加班回来，就把江岚的东西准备好，都放在了车上。关心的问：“还有什么需要拿的吗？”
　　江岚摇摇头，“没有。”
　　江父对江岚的冷淡置若未闻，从钱包里掏出一千块钱，“在学校住宿，多带点钱。”
　　江岚拿了五百，“只住一个礼拜，五百就够了。”
　　“怕你有什么意外，万一生病了，有钱方便点。”江父小心翼翼的说着，看着甚至有点卑微。
　　江岚嗯了一声，拿着钱回了房间。
　　关门，把钱放在桌上开始学习最喜欢的历史，尽管看不进去，还是有模有样的翻着。
　　江父对他很好，只是，所有的好他都会收回回报。
　　江父学历不高，随着中年危机，在公司受够了学历的歧视。因此，江岚小学以前是很快乐的，到了初中，随着江父工作上的压力，他开始应酬酗酒，醉醺醺回家后，就在江岚的房门外，说一整宿的要好好学习，然后江母有一点不对的地方，就骂东骂西。
　　江母本来是个家庭主妇，但她学历高，喜爱文学，从小教江岚的是做人做事，江岚也一直不觉得成绩不好有什么错，大家都很喜欢他，老师也经常夸他。可从那以后，成绩不好就成了江岚的原罪。
　　在又一次江父骂江母乱花钱后，他们大吵了一架。后来江母就找了工作，但江父骂的更多。江岚忽然就明白了，江父怕江母跑了，以前可以用钱拴着，现在栓不到了。
　　父母天天吵架，江岚成绩更加下降。这天，他在房间和同学□□聊天，就被用钥匙打开门进来的江父一巴掌扇到了地上，手机摔在了墙上。
　　然后就是无止境的殴打，男人喊着：“我为你花那么多钱是让你玩手机的？”江岚被打懵了，这是他第一次挨打，他呆呆的坐在地上，不愿意相信父亲是因为成绩打他，但事实就是这样。
　　他拎着江岚，指出电脑上的每一个游戏或者视频软件，指一个扇一巴掌，然后翻看江岚的课本，笔记，日记，只要有不合意的地方就殴打谩骂。
　　江母在旁边劝，也被江父骂，“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儿子！”
　　江岚那一瞬间想站起来，随便拿什么，把自己解决掉，然后他就可以解脱了，但他没有力气，腿被踢了好几下，脸肿的火辣辣的。
　　他不想哭，他想要不被打死算了，但男人又过来擦他的眼泪。说爸爸是为你好，极尽温柔的跟他道歉。但江岚在想，他已经没有家了。原来家里才是应该学习的地方，学校是他的避风港。
　　没过多久，外公心脏病住院，花了一大笔钱，江母又放弃了工作，开始照顾外公，而没有了经济来源，只能一次次的求江父。慢慢的，江母就顺从了，江父说什么，她听什么。
　　只是，餐桌上开始频繁的出现芹菜，她抛弃她的文学她的审美，她开始尖酸的说话，刻薄的对待家里的一切。
　　而江岚在家永远摆出学习的模样，这世上太多人努力没有收获，江父看着糟糕的成绩也无话可说，只能每日每日的掌控。
　　彼此恶心，从不成全。
　　一滴水落在历史书上，江岚将它擦干，捂住自己的眼睛，控制掉泪。
　　每当江父和他说话，他都会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就仿佛已经走了很远，但当江父出现时，你发现，你依旧在原地的泥潭里。
　　江岚翻了翻手机，甚至连个可以说这些话的人都没有。
　　最后，点开了虞扬的对话框，发过去一个伤心的表情包。江岚控制着自己两分钟不撤回，然后安静的等待着审判。
　　“怎么了？”虞扬发了信息过来。
　　江岚觉得自己有些开心了，回，“没怎么，忽然不想上学。”
　　“你还怕上学？”发完，虞扬又发了个上课睡觉的表情包。
　　江岚笑了笑，觉得刚刚笼罩着的巨大情绪，现在烟消云散。
　　“现在好了，明天就要住宿了，我看名单上我们俩一个寝室。”打完接着补充，“我要早点去占床位，好抓着你做题。”
　　“好，明天见。”
　　虞扬握着手机轻笑，好像生活没有那么枯燥了。如果路上一直有人陪，那就没有什么难的，虞扬这样想。
　　江岚看着手机，微笑道，今天开心，奖励自己早点睡。然后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睡着了，和教室一样的姿势，将脸沐浴在灯光下，嘴角带笑。
　　六点的闹钟响起。
　　江岚抬起手臂，有些酸，去喝了杯牛奶，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时候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江母嘱咐着住宿的事宜，江父等着他吃完开车送他去学校。
　　看起来很幸福，所以总是蒙蔽他的眼睛，让他奢望又绝望。不过，最后一天了，他想任性一下。
　　出门的时候，江岚开心的喊了一声：“妈妈，我走了。”
　　江岚看到，江母愣了一下，眼睛立马湿润。不知道是因为两年没叫的“妈妈”，还是听懂了他的“我走了。”
　　不过，无所谓了，他们本就不是惺惺相惜的关系，让小时候的快乐被记在心里吧，不要记得我们以爱的名义互相伤害。
　　到了学校，江父非要进去宿舍帮他收拾，江岚没说什么，推拒了一次，随他去了。江岚只需要记得，江父的好处是要有回报的就够了，不把他的好处当真心，就够了。
　　江岚毕竟来的早，寝室还没有人，和江父一起弄完，也很快。江岚本就是极简主义，奉行一个背包原则，东西没有那么多，又收拾的快。
　　江岚送走江父，在校门口也开心的喊了一句：“爸，快去上班吧。”然后回头往学校走。
　　不管江父是感动，是怀念，还是发现了什么，还是以为他舍不得离开家，都无所谓。估计江父发现了什么也只会骗自己，是江岚离不开家，他怎么会允许自己错呢。
　　学校的通知是住宿生十点前弄完，所以几乎没有想他这样来的早的人，江父很好利用，江岚说了句不想耽误前两节课，他就信了。
　　江岚回到宿舍，把江父换的床单被套换成自己带的那份，拿着换下来的放在旁边的床铺上占了位置，又去洗了几遍手和脸，躺在床上和虞扬发信息。
　　“你快来了吗？”
　　“图片.jpg”拍摄了他占的两个床位。
　　“上铺可以吗？”
　　由于宿舍是新建的，家长也算有钱。都是四人间带独卫。过了两三分钟，虞扬回，“可以。”又拍了张学校门口的图，发，“刚刚到。”
　　江岚起来去接虞扬，脸上挂着笑，一路上顶风招摇，是个人就能看出很开心。
　　虞扬拿着两个大行李箱，江岚在想哪一个轻一点。
　　“我帮你拿一个。”江岚走过去，选择了左手的行李箱。
　　两人将行李箱抬到三楼，也不算费力气，幸亏他们楼层低。
　　江岚帮着虞扬铺床，忽然说了一句，“我爸刚刚就这么给我铺床的。”
　　场面一下安静，江岚怀疑自己魔怔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语气不算好，虞扬也发现了。
　　江岚捂着脸说，“我爸妈管的我挺严的，这算我第一次离开家，可我并不开心。”
　　虞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实话实说，“被家里人管很讨厌吗？我不知道是什么感受，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江岚心情恢复的也比较快，觉得可能像戒断反应，暂时的离开会让他不适应和留恋。他苦笑解答，“像掐着你脖子的感受吧，不怎么好。不过我挺羡慕你的，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完全由着自己。”
　　虞扬摩挲着手里的床单，说“没那么自由，像一个人在大雾里，走去哪儿都差不多。”又接着说，“但是跟着你，好像就有路。”
　　江岚问，“什么路？”
　　“你不是要考B大吗？我们一起去B市吧。”
　　“嗯。”江岚点点头。
　　两人一起把床铺好，另外两个舍友也来了，是两个比较安静的学霸。
　　江岚动动脚趾头，也知道了班主任的良苦用心，下去帮他们收拾打理，收拾宿舍卫生，虞扬也跟着他打理。
　　两人结伴去上课，奇怪的是江岚一直在听课，没有睡觉。
　　江岚没有什么不适应，虞扬忍不住胡思乱想，想起江岚昨晚发的那句“我要抓着你做题。”
　　第三节课刚下，虞扬问，“你怎么没睡觉？”
　　江岚合上书，帅气的打了一个wink，“以后可能都不睡了。”他只是在家睡不着，类似自虐的把自己和家分开，只有他在家里不舒服，才能坚定他离开的心，不被软化。
　　但江岚昨晚睡的迟，早上又一直忙，第四节课上到一半，人还是睡着了。
　　虞扬不怀好意的去戳他，江岚向他保证，明天一定不睡了，今天先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