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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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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的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等好不容易清明了一点,她在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流前,看见了正准备只身趟过河的燕雀。
不知道为什么,茯苓心里咯噔了一下,伸手将燕雀紧紧抱在怀里。
“阿苓……”燕雀回过头,看到是她似是很惊讶。
“阿苓。”她又温温糯糯的喊了一声。
茯苓把头埋在她的颈边,嘟囔了一句:“燕雀你想去哪?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不许去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燕雀摇摇头:“阿苓,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
“我不信,你舍不得我。”
燕雀叹气:“我总要渡过忘川,走出这八百里黄泉,去往往生涧。”
茯苓感觉燕雀在挣脱她的怀抱。
前路晦暗,江水汤汤,冰冷刺骨,燕雀那样怕冷的姑娘,怎么能待在这样黑暗的地方。
她拼命摇头,可燕雀的目光一直落在前方,根本不回头看她一眼。
奇怪了,平时明明一直是茯苓的力气大一些,可这一刻她却无论如何也留不住燕雀。
不要留她一个人,不要留她在这……茯苓也往前踏了一步。
就在燕雀即将隐入黑暗的一刹那,她反抱住了茯苓,阻止了她的步伐。
茯苓惊喜,以为她要回来,却突然被反推了一把。
而燕雀在她耳畔轻声喟叹——
“从今往后,只剩你一个人了,是我放心不下你啊,阿苓……”
*
斗转星移,姜茯苓只感觉肺腑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忘川、黄泉还有黑暗中的燕雀都渐渐远离,一束亮光刺的她几乎看不清一切,却让她神识慢慢清明起来。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限制在身侧。
后背狠狠的撞击在一堵墙上,不算很痛,然而让她惊醒了。
一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竟是李君瑾。
是他却又不是他。
印象中的李君瑾要更沉稳一些,一模一样的容貌却没有这般过于张扬的气质。
他将她抵在一堵墙上,又抓着她的手不准她动弹,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意,直直的盯着她。
茯苓刚露出一点怯意,他便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言辞轻佻的问道:“想我了?”
“我……”
李君瑾低下头,吻住了茯苓的唇,唇齿厮磨。
那是茯苓第一次和别人亲吻,哪怕是大婚那天,李君瑾也未曾做过如此亲密的动作。
她略带青涩的回应着,可对方对她的反应似是很不满,动作粗暴了起来。
所以,他一直是这样性子的人么,温文尔雅不过是他装出来的样子?
她不喜欢这样的状态,紧闭了双唇,伸手想把压着她的人推开。
李君瑾咬了她一口,放开她,似笑非笑道:“怎么,合作这么久,现在才想推开我?”
他话里有话,但是她一片茫然。
“不要用那样无辜的眼神看我,”李君瑾道,“省省吧,你的恻隐之心感动不了我。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一开始就知道的。”
“倒是你,”他又道,“今晚别有一番风情。”
现在的李君瑾让茯苓产生了一种畏惧的心理,想要逃离,却忘了自己身后是墙。
背抵在墙上的瞬间,李君瑾又重新低头吻了她。这次的吻不似上次般凶狠,他极其擅长这方面的事,吻得她放下了畏惧,吻得她七荤八素。
她印象里的李君瑾从不会这么待她,他一直彬彬有礼,却遥远疏离。
可他现在吻着她,热烈而让人窒息。
李君瑾也发现了,轻笑了一声,一手揽过她的腰。
茯苓被腰上冰凉的触感吓了一跳,回神才发现,他扯了她的腰带,手伸进了里衣里——等等等,他他他他,我我我我我……
但是他是她的丈夫,茯苓红着脸想,如果他今天真的打算完成新婚之夜未曾做的事,她到底也不应该反抗,只是她还未曾做好准备。
就在茯苓忐忑的时候,谁知李君瑾收了手,仔细给她扣上系带。
两人一阵沉默,她不敢抬头看他,他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双方都像在等对方先开口一般。
良久,他在她头上拍了拍,让她想起了那天在御花园,二十一岁的茯苓,心跳漏了一拍。
今晚的李君瑾真的太奇怪了。
茯苓抬头偷瞄了他一眼,谁知他竟然侧着脸不在看她,神情肃然。
他长得极好看,大多时候他面对她都是笑着的,鲜少有这样严肃的表情。
“苓儿,”他突然道,“你恨我么?”
茯苓不懂他的意思。
他又像没事人一样说道:“即使你恨我拉你下水,现在你也逃不掉了。”
所以为什么他今晚这么热衷于讲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他何曾拉她下水,或者说他何曾需要她去做什么。
茯苓混沌的脑袋又被他拍了拍,这次他拍完还把手放在了她头上,她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
李君瑾有些意外,回过头来看她,顺势笑了起来。
果然,他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殿外的敲门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也打断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李君瑾轻咳了一声,收回手才道:“进来。”
进来的人身着太监的服饰,先是对着茯苓福了福身:“见过娘娘。”
茯苓没有说话。
他又向李君瑾行了个礼道:“昭王殿下,慕容大人求见。”
茯苓震惊的看向李君瑾。
当时李君瑾还没有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见她一脸错愕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紧接着屋外吹来一阵冷风,伴随着十二月深夜的寒雪,让一切渐渐朦胧起来。
茯苓伸出手想抓住面前之人不让他离开,肺腑又开始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殿上的布景随着李君瑾近在咫尺的脸旁都开始变得遥远,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就像从忘川离开一样,她的思维也从大殿之上剥离出去,在黑暗的长河中沉溺。
*
背上伤口因为挪动开裂,沁出点点血丝,把床上的人活生生疼醒了。
茯苓趴在床上嘤咛了一声,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再睁开眼,就看到燕雀头上缠着绷带,盯着自己,哭红了眼。
还好还好,燕雀没事。
茯苓一见她哭自己也不争气的哭起来,刚想要爬起来抱住她,一下子扯动了伤口,疼的呲牙咧嘴。
李君瑾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对姐妹,一个哭的比一个凶,一个一边哭一边打嗝,一个一边哭一边疼得倒抽气。
*
茯苓背后的伤很重,不过好在她底子好,养了两三天就能下床了。
太医来瞧了几次,都说没什么大碍。
燕雀从御膳房领了端午那会儿腌制的咸鸭蛋,回来做了一道蛋黄银丝卷摆在盘子里,配上腊味竹筒饭和清淡的骨汤,回头一看,闻着味寻来的茯苓已经快贴到她身上了。
她这两天一直睡,整天昏昏沉沉的,这不是也有好久没吃好东西,馋的直流口水。
但比起这些,她其实更想知道在她昏睡的这几天外面怎么样了。
“知你想问,”燕雀用筷子夹了一块银丝卷,送到她嘴边,“那日你晕倒后,陛下早朝都未结束,就赶到栖梧宫保下你。可若不是陛下来了,你还能今天坐在这吃着这些个好东西?从小你就冲动,爱强出头,我明知你这个性子,却没拦着你,唉……”
茯苓抱住她,小声说道:“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
“你呀。”燕雀用食指在她额头上戳了戳。
“不过倒也算是因祸得福,”燕雀又道,“陛下因为这事盛怒,削了皇后的权,软禁在栖梧宫,那无中生有的太医被罢了官,江锦瑟也被贬为庶人,发配到掖庭去。太后虽有心想保皇后,却也保不下,皇上前两天找人送了她去金陵寺礼佛,也不知道能不能回的来了。”
茯苓大惊:“可是太后一族在朝堂上不是一直呼风唤雨,她的儿子齐王根基也比陛下稳。这公然得罪太后,陛下会不会处理的过于草率了。”
“我不知道,不过前两日我去御膳房见着荣安大总管了,他同我讲,齐王殿下在太后被罚金陵寺的两个月前就被陛下派到西陵去了。也许陛下登基三年,朝堂之上也和三年前不一样了吧。”
确实,这三年她们一直过得很安稳,吃了玩,玩了睡。深宫之中的平淡度日,似也真的与外面脱了节。
“不过荣安为何要与你说这些?后宫不得干政,他不会向皇上打小报告吧。”
燕雀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两眼,遂叹了口气道:“你个傻子,也不知你是不是上辈子修的福气。”
茯苓一脸不解,可燕雀却不愿意就这个话题再多说半个字。
“那……阿淼她……”她怕自己说了燕雀就会不高兴。
燕雀就是这样的姑娘,她对茯苓全心全意的好,所以一切害茯苓受伤和委屈的人,她都会非常讨厌和不屑。
只是燕雀似乎并没有不高兴,她见盘中的银丝卷吃的差不多了,舀了一碗骨汤递过来给她解腻。
茯苓尝了一口,鲜的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没事,”燕雀突然说,“不过到底欺君之罪,被罚了在宫里思过,位分也没降。”
“欺君之罪?!”
燕雀有些惆怅:“虽说你重情重义又爱冲动,但阿苓,有时候我还是挺佩服你识人的本领。这偌大的深宫,得一人生死相护,今后即便我不在了,想必你也能过的很好吧。”
茯苓眼圈一红,抓住她的手:“说好了原谅我了呢,你可答应过我永远陪着我的,不许食言!”
燕雀笑了笑:“当然。”
“卫主子的确是可以深交的朋友,你们认识时间不长,但你愿替她受罚,她愿冒死欺君说自己怀了身孕来护你。不过,皇上虽然罚了她禁足,却也没有怪她的意思,你放心好了。”
听到燕雀这么说,茯苓也是有些意外的,意外之余又很感动。
她这辈子,走了一条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很难走的路,却意外的遇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遇不到的生死之交。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
吃完了东西,燕雀要给茯苓换药。
茯苓褪了里衣,趴在床上,裸着背。燕雀用手指沾了一点冰凉的药膏,顺着她背上有淤血的地方抹上,然后轻轻的揉开。
伤口其实已经不那么疼了,加上药膏清凉,茯苓舒服的想睡觉。
燕雀笑道:“困了就睡吧。”
“等会陛下会来么,”茯苓嘀咕,“这两天我看他经常来,不过我都在睡觉,今天不知道还会不会来。”
“阿苓想陛下了?”
“也不是,只是有些话想问,也许真见着了,就不想问了。”
燕雀推开淤血的动作重了些,茯苓倒吸了一口凉气,昏昏欲睡的脑袋也清醒了,嘟囔了两句疼,燕雀倒是没理她,只是下手轻柔了不少。
“燕雀你说,陛下是不是以前认识我呀,”小姑娘趴在床上,戳着枕头嘀咕,“我总感觉,他对我很认真,不似是喜欢,就是那种……怎么说呢,小心翼翼,可我又不是瓷器,也不知他小心些什么。”
“你倒真不是瓷器,都伤成这样了,还能编排朕。”李君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茯苓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那个给自己抹药的人换成了李君瑾,而且燕雀连人影都没了,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换的人。
“不知皇上来了,皇上来好久了?”
“有一会儿了,”李君瑾放下药膏,饶有兴趣道,“爱妃身材倒是不错,就是还得吃点木瓜补补。”
茯苓这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窘迫的扯过被子,小声嘀咕:“谁说我没吃的。”
李君瑾拍拍她的头。
这一拍竟让她有些恍惚,他是当真喜欢拍她的头,不管是现在这个稳重而温柔的……还是梦里那个危险却让她念念不忘的。
李君瑾看出她有很多话想说,也知她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为君者叹了口气,轻握住小姑娘的手,道:“江南司署有一宗贪污案需朕亲临督查。”
茯苓“哦”了一声,随口嘱咐了几句路上安全。
李君瑾笑道:“不如过两日,朕带苓儿一道下江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