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藏太阳》潼关是道关

6、等待

　　知非一路小跑到幼儿园，见明熙和小满坐在学校外面的长椅上，小满和明熙之间仿若有一条三十厘米的鸿沟，互相都不让步。

　　明熙还举着棉花糖和棒棒糖，小满丝毫不买账的样子。

　　“妈妈你终于来啦！”小满率先看到了知非。

　　“嗯，妈妈来了。”

　　“妈妈我都不认识他，我不要和他一起走。你说你今天下午要来接我回家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老师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的！”小满指着明熙，愤愤道，转而又变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小满还以为，妈妈不要我了呢！”

　　“妈妈这不是来了嘛，这位是看着妈妈长大的叔叔，是妈妈的好朋友，你现在认识了那下次就不算陌生人咯，乖，叫明熙叔叔。”

　　小满由刚刚的小恶霸一秒变成小绵羊，“明熙叔叔好。”

　　“小满说，等你来才肯走。”

　　知非牵着小满的手，冲明熙笑了笑，“孩子小，明叔你多见谅，耽误你不少时间吧，要不你先回去，我送小满回家就可以。”

　　“不着急，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

　　在学校的二楼阶梯教室内，第一排堆放着一个下午的设计图纸。

　　王曦助教走到季青临面前，他笑嘻嘻着，“季老师，您看都已经下课二十分钟了。我这边成绩也都统计完了，还需要做些什么呢？”

　　季青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搭话的意思。

　　“季老师，要不您先去吃个饭？这都快到饭点了......”王曦拍了拍自己脑门，“对不起，我忘记您不吃晚饭的。”

　　王曦又转了一圈，搓着手着急着下班又不好表现出来，故意找了个由头暗示他，“季老师，要不我先把投影什么的设备关了吧，开着怪浪费电的，这毕竟是学校资源。”

　　设备都关了，空气里就更安静了。

　　王助教顿了顿，“季老师，可能晚上阶梯教室有其他老师要来上课，要不我先为您去前台核实一下？”

　　季青临这才抬眸，“有劳了。”

　　阶梯教室侧面有一个小透明玻璃，外面的人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灯火通明但是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有些眼睛尖的本系本科学生一眼便认了出来，“那不是我们设计系的男神副教授季青临吗？下课了还坐在那干什么呀，晚上是有他的公开课吗？”

　　“不知道诶，去海报栏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消息。”

　　“季老师不是大忙人嘛，平时可是连影子都见不到，我入学三年只在开学典礼见到过呢！”

　　“你呀，确实没赶上好时候，现在男神去带研一了。”

　　过了五分钟，王曦原路返回。

　　他见季青临仍坐在中间排的位置，丝毫没有要离开的倾向。

　　王曦汇报着情况，“季老师，我已经核实过了，晚上没有老师要使用阶梯教室。如果您想继续办公的话，其实可以约见一下您带的本科毕业论文的那几位学生，我看这一届毕业生今天晚上还有一节课，要不您趁晚上上课前......”

　　“知道了。”

　　王曦又补了句，“但是阶梯教室我们正常使用时间是到五点半的。”

　　“再续两小时。”

　　“续......好的，我去办。”

　　就在季青临思绪有些飘忽时，阶梯教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他深吸一口气，凝视着那扇即将被打开的门。

　　只见来人是一个学生，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她容光满面的，看上去十分意气风发，也不像其他小女生那样害羞，“季老师，我希望借用您一分钟的时间，可以吗？”

　　他带的学生只有脸熟的才叫得上名字，其他一面之缘在讲座上遇见的学生，他根本毫无印象。

　　“抱歉，你是哪位？”

　　若无王曦在，他更是脸盲。

　　那女孩自信地笑着，“我是设计系大一的新生，我叫姜泽予，因为您我才考的沥大，很遗憾我没赶上您带本科生，这是我为您从高中就准备的礼物了，请您收下。”

　　她脸上扬起的笑容，倒是符合十八九岁的那种风华正茂，自诩是宇宙的中心。她自知容颜姣好，今日又隆重打扮了一番。她将用包装纸悉心包好的礼物盒推到季青临的面前。

　　可季青临看都没看一眼，“姜同学，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从来不会收学生的礼物，你拿回去吧。”

　　姜同学仍不甘罢休，她故意凑近他，“季老师，您连一分钟都不愿意给我吗？”

　　她身上的脂粉味闻得他刺鼻，不禁令他皱了皱眉头。

　　久坐的他，稍微挪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慢条斯理地说道，“有的人值得一小时，有的人一分钟都是多余，时间是宝贵的，我认为姜同学你没有这个必要。信件可以留下，但请你出去，这间教室现在是我的使用时间。礼物也请你带出去，不然你只能明天到前台领了，但是很有可能会遗失。”

　　她还不愿妥协，可是那盒子里的礼物是她所珍爱的，只好原位置再捧了起来，“信件我现在不方便拆出来，那我可以加您一个微信，晚上再发给您吗？”

　　季青临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变过，依旧毫无波澜，“你可以加我助理老师的微信，可以找你班主任要一下。”

　　姜同学的嘴型都倒歪了，没想到首战战败，可还是不饶，“那我如果有功课上的问题，可以请教您吗？”

　　“当然。”他说，“学校官网上有我的电邮。”

　　......

　　时间到了晚上六点半。

　　暮色已深，陶知非远远见教学楼只剩下几个上晚课的教室还亮着灯，跑近了竟也看到二楼阶梯教室还亮着灯。

　　陶知非轻轻转开门，见还坐在原位的季青临望着自己，其他座位空无一人，她抱着背包，长发有两缕飘在了额前黏着汗珠，她仍在喘着气，“季老师，您还没走？”

　　“正准备走。”他说，“刚给大四生指点完论文。”

　　可是除了他之外，一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只见图纸、纸笔还散落在桌子上，丝毫没有被整理准备离开的意思。

　　季青临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终于有人来打破这寂静，他不似之前那般毫无波澜，而是看似不经意地抬眼瞧她，她好像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略带一些不悦，“汇报作业的时候你去哪了？”

　　陶知非忙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果然是五通未接来电，微信还弹出一个好友验证信息，上面写着助教王曦，备注是：

　　陶同学，季老师在教室等了你一个半小时。

　　知非一看，再抬眼看他几近疲态的双眼，自知罪大恶极。

　　她走近他，苍白的笑了笑，“抱歉季老师，我刚刚去接孩子了。”

　　“这里离你家和幼儿园都不远，你来回一趟需要那么久？”他的声音沉闷，眼镜后是看不清的深邃。

　　“还给孩子做了顿饭......”

　　季青临跟时间杠上了，嘴上仍不饶她，“你离开是两点半，算你走路来回四十分钟，剩下三个小时二十分钟都用来做饭了？”

　　“家里突然来了客人，又多加了两道菜......还要画图，就耽搁了。总之，是我的不对，您扣我的分就行。”

　　季青临用笔头戳了戳那份成绩单，“我看你，确实不是很在意这门课会不会挂科了。”

　　“我当然在意的季老师，您再给我十分钟让我做完汇报可以吗？”

　　他义正言辞，“这样对其他学生不公平，陶同学。我要对我说过的话负责。”

　　“那，只能麻烦季老师您只能明年再教我一遍了。”她仍然是有些不甘心，“季老师，我刚刚以为您早就走了，但问阶梯教室被您续了两小时，您说下课之前可以交的。您能否看完之后再考虑是否可以给我打分呢？”

　　带教老师的功课没过，那就只能留级了。

　　他看着她快要泪眼汪汪，两只手紧攥在胸前，对着玻璃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欺负她呢。

　　“十分钟，多一分钟都不行。”

　　陶知非桃花眼一眯，“您坐您坐，我来开投影。”

　　陶知非将设计图放在他的面前，然后径直跑向讲台，荧幕落下，她拿起激光笔打开电脑，开始她的解说。

　　没见他打断，陶知非心里松了一口气。

　　季青临许是久坐累了，站在那一排的中间，后背轻轻倚在后排的座位上，他嘴里细咬着铅笔末梢，像个刚入大学的研究学者那般对着投影上的图纸悉心观摩着。

　　“......因其他教学楼成众星拱月之势，我的翻修建议是打通南北的地基，俯视能看到呈一个米字型，而不是现在的正反形，这样无论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看去，教学楼都会更加立体，还能增加教学使用空间和安全通道。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季青临看着她，“你说。”

　　“图纸给我们的数据显示中层的梁高和其他层少50厘米，也就是半米，因为今天我没带电子测量仪，学校教具间也关门了，我肉眼难以辨析，如果确实少了50厘米，那么这个图纸就无法实现，请您看到我的第二张设计稿。”

　　季青临翻开手里的设计图，第二页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了上下形状的调整。按理说一张设计图要花一个下午到一天，她竟还画了两张。

　　“从三层开始便无法实现高层往外扩充的设计，只能从下而上，以安全为主形成一种包围式敦厚的古朴视觉效果。但是我本人，更偏向于数据是没有少那50厘米的。”

　　他的视线在屏幕和图纸之间来回扫视了几眼，转而看着她，“你毕业于......”

　　“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艺术和建筑学院。”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于1919年5月23日始建，坐落于美国加州洛杉矶市，是世界著名的公立研究型大学，被誉为美国商业金融、高科技产业、电影艺术等人才的摇篮。

　　“常青藤名校，全美公立大学排名第三？”

　　“已经是第一了，季老师。”

　　季青临嘴角微微上挑，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这原图纸的数据是陆教授亲自量的，你这是在质疑权威？”

　　“我没有在质疑陆教授，只是在我眼里，真实的数据才是权威。这样才更安全，不是吗？相比那些天花乱坠的设计感，老建筑的整改不应该更注重安全性和可操性吗？您觉得呢，季老师。”

　　季青临确实准备更深入与她交流这个问题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这是你的考试，不是学术讨论。”

　　陶知非站在第一排的位置仰视着他，眉眼上扬，轻巧地接话，尾音带着一丝俏皮，“那我需要点评，季老师。”

　　他立在中心位置，用激光笔圈圈点点了几处。

　　“整个设计稿并未呈现过多的创新性，但在构思在有侧重点，野心不大，没想着都要，就紧抓着实用和好用下手，你下功夫了解的老建筑资料较多，对原有图纸的专研度高，这是值得学习的地方。但是，你迟交了。”

　　陶知非右手抬起敬礼，做出服从长官命令的动作，她笑得欢脱，“明白，您该扣分就扣分，不给我零分就行！”

　　而后，也不知道从谁的肚子里传来了一阵悠长的咕噜声。

　　知非从早餐之后就没有进过食了，晚上在家做的饭自己一口都没来得及吃就连忙赶了回来。

　　季青临将她的设计稿叠在那一沓里面，将笔盖上笔帽，声音极其自然流畅，“抱歉，是我的肚子叫了。”

　　食堂现在早就关门了。

　　那还不得赶紧巴结一下，缓和一下师生关系。

　　陶知非笑起时弯起两个酒窝，“那我请您吃个便饭吧，很近，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

　　“您想吃什么？”

　　“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