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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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在不被理解的地方被理解，是亘古不变的、能够迅速拉近关系的超高效手段。
从来都是靠自己冥思苦想研究阵法的坷忒骤然得到一位可以百分百理解他思路的道友，只想拉着对方每天促膝长谈，把自己成熟的不成熟的、实践的未实践的、哪怕是幼稚天真的想法倒豆子般通通说给对方听。而令他惊讶甚至感动的是，依索每次都能接下他突然跳跃的思考，给予他那些含糊不清问题最命中靶心的建议，虽然依索从来都是顺着他的思路向下走，但仍旧帮他不知道打通了多少死胡同。
这是戈朗兹·沪威都没能做到的事！
看着自家儿子对那个强大存在的态度一点点从戒备转变到亲近，缇诺利斯·密切斯特一时心情复杂。
“虽然我说过希望他能吸引到那位依索，但我怎么感觉现在是反过来的？不过多亏那位存在，坷忒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去沪威那边了，很好很好。”密切斯特家主听完瑞恩的报告，端起桌上的红茶喝了口，“阵法，或许真的可行……”
“你不是一直都很相信他吗？”劳莱娜将茶杯轻轻放在茶托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望着自己的先生，“坷忒的阵法，或许未来真会如他所想。我很期待未来的某一次研究交流会上，他将整理好的阵法体系展示给所有人，那时历史将永远记住他的名字，永远记住密切斯特。”
“他当然会的，他可是我缇诺利斯·密切斯特的儿子。
“他必然会是我的骄傲。”
而此时，密切斯特宅邸的图书室内，坷忒正对着按照他的感知拓印出的“飓风”魔法法阵切割注释。
‘按照六十四分法阵式，这十六块是执行放大功能的主体，这边四块是简化后的微风魔法，这一块是输入……我的分割和注解应该没有问题，但为什么单提出来的放大阵法会没有作用？果然问题是出现在目标输入上吗……’
仅比桌子高出小半个身子的男孩脚不着地地坐在高背椅上，手中的羽毛笔在稿纸外侧划拉出一片无意义的涂鸦。
‘但如果不能自选目标，这个法阵的应用价值就基本为零。目前的想法是通过附着或者吸附确定，这部分是参照的水系的透镜魔法，应该不会有问题啊……啊，这怎么还爆炸了。’
坷忒将一瞬前急匆匆用风系魔法搬离开的资料重新放回桌上，对着面前焦黑的灰烬叹了口气。
亏得这个法阵本身不具备攻击性，重新画一个试试吧……刚刚是为什么会爆炸？
【输入口和接收口的属性不对。】
嗯？坷忒歪头看了眼代表连接的分区，却没发现什么问题，之前的魔力流通测试显示这部分并没有堵塞。不过属性不对……他这两部分一个根据风系魔法改编，一个根据水系魔法改编，难道元素符号还残留着？可是他应该在提取的时候就注意剥离干净了啊……
男孩提着羽毛笔悬在那处，不知该从何下手。
【元素的印记不只有一个地方，为了在一定程度上规避混素影响，所有的元素魔法都会特意增多过滤属性的符号，久而久之，这些符号便和阵法本身融合，形成了一个全新的、独立的阵。】
‘嘶……这就是为什么前辈们没能成功的原因吗？那这必须重编啊……说到混素，这不是上午老师介绍的专克魔法师的毒药吗？’坷忒皱着眉咬合后齿，‘依索之前一直没给我意见，是因为我还不知道混素？’
【获取知识要循循渐进，一下太多你会吃不消。】依索的语气依旧如往常一般毫无波澜，【以及，不用重画，主体是一样的。】
坷忒将注意力移回面前的法阵，他感觉到自己有了一点思路，但依旧不知从哪开始，他目前的创作大多是依葫芦画瓢，一时找不到突破口。
【从这。】
哪？
坷忒还没找到依索说的位置，就发现一缕缕黑雾在他右手上方凝集，逐渐形成一只修长的手。那只明显属于一位成年人的手下移，轻轻握住男孩的右手，带着羽毛笔来到阵法的某处，在其外周将那部分重新画了一遍。似乎没注意到男孩僵硬的肌肉，修改完放大与输入部分的法阵后，那只黑色的手便缓缓溃散了。
向来是将阵法放在注意力首位的坷忒这一次却没去仔细研究那精巧优美的修改版，他在手消失的第一时间转过身，身后却只有熟悉的层层书架和壁上徐徐燃烧的白色蜡烛。
“依……依索？”
【嗯？】脑海中声音再起，一如既往。
“刚刚是你？”
【嗯。】
意识到什么冲击□□实的男孩声音差点失控，却在最后关头压了下来：“你能影响现实？！”
【一直都能，只是没必要。】低沉的男声音调没有任何改变，像是一切都理所当然。
依索不变的态度让坷忒略微安心了些，他看了看纸上的阵法，又看了看身旁的空座位，突然有了个冲动的想法：“你……依索，你能……”
男孩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这样是否正确，但又极为好奇——自从他和依索之间（单方面）几乎无话不谈后，他就一直很好奇这个存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听声音感觉和严肃不跳脱时的父亲很像，总是很冷静，知道很多，从刚刚那只手的形状推断应该会是一个有着修长体格的男人，但这一切，都只是坷忒自己的想象和好奇。
听得到坷忒思考的依索自然知道他想干什么，淡漠语气一如既往：【当然，你想看吗？】
男孩捏紧了笔，稿纸因为他指尖用力被扯出些许皱痕：“可、可以吗？”
回答他的是从自己身上猛然冒出的黑雾，坷忒被吓了一跳，他看着浓密的黑雾从自己每一寸皮肤上不断涌出，它们汇聚在男孩身旁的座椅上，从无形逐渐变为有形。
数秒后，坷忒的青眸中倒映出一个如他所想般高大、修长、挺拔的黑色身影。
一个仿若影子一般、由黑色雾气组成的人形轮廓。
“依索……？”坷忒不确认般叫了一声熟悉的名字。
人形看起来是头部的地方转向他，点了一下。
男孩好奇地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上手摸了摸，只觉摸到了一片微凉的水雾，实体感很弱：“你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我的灵体状态本就如此。”或许是因为已经从坷忒体内分离出，坷忒没再感觉依索的声音塞满整个脑海，能够很清楚判断出方位。
坷忒想了想，跳下椅子将其推到依索身边又爬上，伸手将那堆资料、稿纸摊在两人（？）面前：“嘿咻，这样好了，这样更有指导的感觉！依索那你有，嗯……像我们一样的外表吗？”
“有。但以你目前的水平，还不到能看的时候。”
“这听起来像一些妖异小说会出现的情节。”坷忒一边画着经依索修改过的法阵，一边呵呵笑，“那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呢？”
因为注意力都在面前的稿纸上，所以坷忒并没有发现，依索的视线——如果他有眼睛的话——自他靠近起就始终落在他身上。他只感觉依索沉默了一会，然后用着万年不变的语调回答道：“我希望你永远也不用知晓。”
“啊？”
“字面意思。你的法阵画完了，去试试效果吧。”
法阵所展现出的不算完美却和设想大体一致的效果瞬间夺去了坷忒所有的注意，依索那句语焉不详的话语转瞬被抛在脑海深处。
这之后，像是打开了什么新世界大门一般，坷忒时不时会请求依索现出形体陪在他身边，因为虽然坷忒和这位存在说话一定会得到回应，但比起仿佛是自言自语的纯语音交流，坷忒更喜欢面对面、对着一个实际存在的对象聊天，如此他便不会产生依索仿佛只是他臆想出的错觉。而另一边，虽然依索从未主动出现过，但他似乎对于现出形体一事没有任何排斥，对坷忒堪称有求必应，而且也并不在乎被可能进屋的仆从或任何人看见。第一次偶然撞见依索的瑞恩被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袭击的独目顷刻间进入了战斗状态，若不是一旁的坷忒赶忙阻拦解释，瑞恩的爪子可能已经呼到依索（字面意思的）面上了。
……当然，坷忒觉得如果真发生这种事谁会伤到谁还不一定呢。
久而久之，依索的存在成为了密切斯特全族上下一个不知好坏的共识。
某日午后，密切斯特领地外一座峻峰上，刚结束了一轮魔法修习的坷忒落在一棵树下拿出水瓶喝了口水。
这是坷忒以前踩着风到处玩时发现的地方，四处环山汇聚气流的风口是最适合风系魔法师修炼的场所，而且此处地势险峻，寻常人根本无法到达，所以这位密切斯特的小少爷就毫不犹豫地把此处作为了自己的加练场所。
广阔、清净，除了他和风谁也无法到达，再理想不过了。
当然，这个“谁也无法到达”显然是以人类的标准来衡定的，身为最强魔兽独目的瑞恩和某位明显就不是人类的家主不在此列。
所以，当坷忒一抬头看到戈朗兹·沪威正坐在树杈上笑吟吟看着他时没有任何意外。
“戈伦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某位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的小白眼狼呀。”戈朗兹撑着下颌，红眸中倒映着少年的身影，“我亲爱的R，你有多久没去找我了？”
啊这，这就有点尴尬了。
坷忒干笑了几声，因为这几年阵法的研究过于顺畅，别说戈朗兹那边了，作为社交固定的沙龙、宴会他都翘了不知道多少场，为数不多的那几场还是缇诺利斯看不下去了强行拉着去的。用亚诺卡·德依的话说就是：这小子已经找到他未来的夫人了，不用来了，真的。
戈朗兹看着底下那个虽然面露抱歉但完全没有任何悔改之意的阵法研究狂热患者，无奈叹了口气，跳下树干：“好吧我的小学者，我听说了在那位的帮助下，你的阵法体系取得了不错的进展，但你也要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天，看看地，看看我吧？”
看着戈朗兹凑得极近的面孔，坷忒默默后撤了一点：“我很抱歉忽略了你，戈伦。”
女人并没在意少年小小的回避，他只是注视着那双好看的青色瞳眸，就如同数年前的那次宴会一样。
他盯着那双眼睛，轻轻喊道：“依、索。”
他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轻轻唤道：“ ■■■■■？”
坷忒没有听懂戈朗兹最后说的那一串词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周身的空气在那个词说出来的一瞬间开始震颤，震得他一瞬陷入茫然，震得他一瞬失去所有感知。少年的双目失焦了数秒，随后恢复清明。
“戈伦？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戈朗兹看着，那双湖泊般的青眸至始至终没有任何额外变化。
他直起身：“没什么。对了，R，你要去爱索雷斯安岛历练了？”
坷忒一愣：“是……没错，你怎么知道？”
“这是你们四个家族一直以来的传统，每次都是一场盛况。”戈朗兹呵呵一笑，“什么时候？”
“大概两个半月后出发。”
盛况？什么盛况？就他们四个同代人去荒岛求生（亚诺卡语）能有什么盛况？坷忒疑惑不解，他在心底问依索，却没得到任何回答。
坷忒一时更疑惑了。
“R。”疑惑之际，戈朗兹再次笑吟吟地看过来，“出发前一个月，来老地方找我吧？这样你这几年的不闻不问我就一笔勾销。”
“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有歧义。”坷忒木着表情道，“没有事的话我会尽量过去。”
女人看着身高已经逐渐接近他的少年，伸手像从前那样揉了揉触感很好的银发，笑道：“那我等你。”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其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