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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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索……
坷忒在心底默念，他很快就注意到，这并不是他所熟悉的语言的发音规则，但他却意外地能听懂。
他是外乡人？我为什么能听懂他说的话？他为什么会寄宿在我体内？他想做什么？他会不会对密切斯特、对奥娜、对父亲母亲不利？他会不会对塞韦森他们不利？他会不会……
【不会。】
无机质一般的语调骤然将坷忒杂乱慌张的思绪掐断，少年这才回想起那声音说过他能听到他的思考。一时间，坷忒整个人僵在原地，习惯性地思考对策却又不得不强行压下，来回拉锯反倒使大脑一片空白。
【我对他们没兴趣。】无言中，依索再一次开口，语调依旧平铺直叙、毫无起伏，【如果我一定要有一个目的，那只会是你，只有你……坷忒·R·密切斯特。】
单方面的陈述是最不可信的，尤其是在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坷忒很清楚，他所接受的教育让他对一切未知保持警惕。可没来由的，他觉得他能信任这个声音，他有一种莫名的笃定，这个灵魂——依索——不会欺骗他。
这不正常。他想。
他知道那个灵魂能够听到他的思考，可你如何能要求一个年仅六岁的孩童压抑住自己的思绪。
依索没有对此作出反应，但他可能在伪装，可能在隐藏。坷忒想着——他干脆没再费力去压抑自己，反正也做不到，更何况在这个灵魂面前他太弱小了。
“少爷？您还好吗？”大约是见坷忒始终呆立在原地，担心出事的瑞恩暂且违背了坷忒的命令。
坷忒如梦初醒，他条件反射地企图将超纲的危机局限在自己这边：“啊……！没事，夜深了，你去休息吧，具体情况我明天自己去和父亲说。”
从坷忒出生起就陪伴在他身边的独目显然不同意：“真的没事吗？您不必勉强自己，或者说您被威胁了？”
“不不不这真没有。”坷忒有些慌乱地挥挥手，反倒使跟前的护卫更加担忧了，他只得先让自己平静，然后努力安抚瑞恩，“真的没有事，好吧，如果你一定要较真，至少现在，暂时没事。我和依索——嗯，就是那个声音，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说定了，他不会做什么。你想，这么强大的对象不至于会欺骗我吧？”
瑞恩皱眉：“那您呢？他承诺不会做什么，那与之相对的，您对他做出了什么承诺？”
坷忒一时语塞，他回想了那几句简短的对话，没觉得自己做出了什么承诺——还是说那句“目标只是你”？可这种事如果和瑞恩说岂不是让他更戒备？虽然他直觉不会有事，但其他人显然不会这么想。
【去见你母亲。】
依索突如其来的发声让坷忒一愣，没等他细想，瑞恩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那么少爷，不要等明天了，现在就去见老爷吧。老爷一直很担心您的情况，现在必然没有睡下。”
“啊……嗯，说得也是。”坷忒有些愣愣地答道，母亲现在肯定和父亲在一起，可依索为什么突然这样提议？他想做什么？
不知是为了安抚突然紧张起来的少年，亦或是其他的原因，依索道：【不必担心，我说过，我不会。】
理智告诉他这句话毫无事实根据，但情感却又不自觉信任。坷忒无奈地揣着这样一种矛盾的心理来到父母的卧室前，经管家引入。
“依索……？”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听完坷忒的说明，母亲在父亲之前对这名字有了反应。
一脸严肃的缇诺利斯回过头：“你知道什么吗，劳拉？”
“算是知道一点，是我的父亲曾同我说过的事，不过他不允许我外传给第三个人。所以我无法向你们解释，但我可以告诉你们结论。”倚在床头的华贵夫人坐直身躯，温和地注视着儿子，“自称依索的那位，不具有恶意。他不一定会帮你，但值得信任，不如说你同他多聊聊，对你有很大好处。”
坷忒微微瞪大双眼：“您当初同意我去戈……沪威公爵那也是这么说的。”
“是。不过现在，你有了更好的对象，那位沪威公爵身上的变数太大了。”
“……您的意思是，我不能再去找戈伦了吗？”
夫人微微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可你会听吗？”
坷忒挠了挠脸颊，干笑了一声，目光游离上天花板。
“行了，既然是佩恩尼斯老公爵的说法，我就不去深究了。诶，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劳拉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再见见？”缇诺利斯带着点怨念的眼神瞥向自己夫人。
对此劳莱娜只是掩嘴轻笑：“父亲本就避世谁也不见，他能打破自己的规矩见你一面，已是莫大的偏爱了，还这么贪心呢？”
缇诺利斯轻哼一声，抬手比划两下最终碍于夫人刚生产完身子虚弱没做出什么大举动，只是捏了捏夫人的脸。随后转向在一旁默默看了许久的儿子，拍拍他的肩膀：“新的目标出现了，坷忒，可不能松懈。”男人顿了顿，忽地凑近坷忒耳边小声道，“希望你对沪威的吸引力能够成功影响那个依索。”
坷忒：……您是不是忘了那位能够听见我们的对话？
不过，不出所料的，谈话的全程依索都未再发出任何声音，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他让自己去找母亲，是因为知道母亲肯定会对他的存在发表看法、为他担保吗？他为什么会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什么存在？
虽然有些问题仍未解决，但以坷忒目前的知识储备就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所以他索性就按照母亲的说法暂且不去深究这些“为什么”，将依索当成一个纯粹的、和戈朗兹类似的存在。
那一晚，坷忒时别四年终于拥有了安静无声的睡眠。虽然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又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呓语声，但没等他因此彻底醒来，那声音就蓦地掐灭了，再没踪影。
时间就这样持续不停地向前走着，一切似乎都没什么改变，坷忒就像他的朋友一般学习礼仪、社交、修习魔法，时而旁观父亲处理事务，和妹妹相处玩耍。曾经被缇诺利斯激将出的八个月之约顺利、甚至提前完成，听说在某一次社交聚会上他的父亲因此难得压了索克姆家族当代家主的风头。而困扰他四年的呓语症仿佛只是一场遥远的梦，毫无来由，亦无影响。
他也曾想听取母亲的建议去尝试和依索交流，但他很快发现，虽然依索对他有问必答——虽然不一定正面回应——但他从来不曾主动提起话题。这就很难办了，坷忒感觉他在逐渐把这位未知的强大存在当成一本免费的百科全书——在不涉及某些魔法方面的问题上，依索堪称无所不知，但这关系绝对不正常，不可能长期维存，万一哪天他被问烦了翻脸怎么办？
他是不是该去问问亚诺卡怎么拉进关系？可是如果他去问了那依索不也知道了吗？这不是更尴尬吗？
……呃可我现在在想什么他不是也知道吗……
坷忒看着面前的阵式图，只觉得这些本该是清晰明了可爱的线条符号开始变得杂乱、令人头晕。
不管了！坷忒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他至今也没有表现出恶意和企图，想这些还不如去想想这些阵式该怎么分解才能更容易理解……对比来看这些部分似乎具有共同性……
嗯，不要小看一位天赋型学者的注意力转换集中的能力。
在一天的课程安排结束后去研究被他称之为“阵法”的术式是坷忒自修习魔法以来的兴趣。最初只是觉得冥想时的魔力运行回路与魔力外放的前置循环很像，只是改变了少许路线，他曾问过自己的老师为什么要变化，老师也只是模糊地回答说这是无数魔法前辈探索出的代表“释放”的特定循环；后来当他开始接触空间魔法阵，发现空间魔法的魔法阵和他自我感知中风系魔法循环在某些路径上完全重合，坷忒便开始好奇，好奇是否它们存在共同的回路，好奇是否所有的魔法体系可以归一。
魔法自魔矿被挖掘出的三百年后才逐步有了个最初的体系，之后随着三四代魔法学者、研究家们的探索，才逐渐形成了如今较为系统的回路型魔法。过去不是没有学者企图将不同系的魔法回路归一，但这些几乎都被认为是无用的、无意义的研究，因为一个人根本不能使用除自身相合属性魔法和空间魔法以外的任何二系魔法，不同元素粒子间的排斥碰撞足以夺去企图尝试的魔法师的性命。
但前辈们的探索却给了如今坷忒极大的启发。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密切斯特家的少爷只是在走前人的老路玩玩，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做的是将元素体系从回路中彻底剥离，创造出一种任何元素魔法都能用的无属性回路，也即是，“阵法”。坷忒有一种预感，阵法体系一旦建立，魔法世界将迎来全方面的改变。
阵法对后世的影响如何暂且不提，如今，摩咭特历998年，所有听坷忒讲过其想法的人都当这只是一个九岁小孩幼稚天真的梦呓，一笑置之。不过，或许是秉承着鼓励孩子探索的原则，缇诺利斯没让任何人去阻止儿子的“研究”，对于坷忒的一些古怪要求也尽力满足，哪怕是什么带着他这个风系魔法师的魔力走一遍初级水球术的循环回路。
只是现在，坷忒陷入了一定的瓶颈。
对法阵的分隔总是满足了这个，又和那个相悖，他总是没办法找到完美的分割线。
就在坷忒再一次报废一张稿纸后，脑海里蓦地传来一声熟悉的、淡漠的男声：【你可以不用局限于八分法。】
——大多数的空间魔法阵都是利用八分法绘制。
坷忒噌地坐直，这可是那位依索第一次主动发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不妨碍男孩迅速拉住自己的“百科全书”：“什么？我是说，不局限是什么意思？”
【看你似乎走入了死胡同。】依索冷淡地解释了一句，不急不缓道，【既然你想找出无属性阵法的线索，为什么不把空间系也剥离？】
坷忒顷刻间明白了依索的意思：八分法或许只适用于空间属性的魔法阵，想要全系共通，势必要找出不同的分隔方法，可能更多，也可能更少，但依照之前的尝试……更多的可能性很大！
甚至来不及在脑海中道谢，大量的运算在坷忒脑中层层叠叠划过，笔尖划过纸张的速度越来越块，繁复的法阵被添上了越来越多的切割线。
“奇怪……这样分下来这部分怎么感觉没有意义，可是去掉了整个法阵又激活不了了……好奇怪，先留着吧……”
虽然直到瑞恩进来催促休息了坷忒也没能找到最完美的切割法，但他感觉已经很接近了。
明天再多分几块应该就差不多了……
同拉上窗帘的瑞恩道了声晚安，坷忒在床上翻了个身，闭上眼。
然而脑海里完全没停止说话。
‘依索，感谢你的建议！’首次在这个完全不被看好的研究上得到指导的坷忒已经把什么戒备什么谨慎完全抛至脑后，只想和依索大聊特聊，‘如果能够完美分隔，再解析清楚每一部分的含义，或许我就能写出第一个法阵了！那时候我就不用被元素系局限，能够写出一个所有人都能用的魔法阵！我想想，第一个写什么呢……对了，荻斯兄长不是一直想看看雪花的样子吗？就写一个放大法阵好了！我记得放大类的魔法风系就有，是将微风化作飓风的魔法……那个魔法阵循环回路好像是……’
【坷忒。】
“嗯？”被打断思考的坷忒下意识发出一声疑惑的单音，然后迅速捂住嘴起身看了看，确认瑞恩没被惊动后又躺了回去。
他在脑海里问：‘什么？’
【你该休息了。】或许是察觉到男孩难得的高昂情绪，依索又补充道，【你的想法，明天正常时间，我都会听你说。】
坷忒侧躺在床上，睁着眼，完全不在意依索能听到地想到：
依索，说不定，其实是个超好的人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其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