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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其四 ...

  •   目送戈朗兹离去的背影,坷忒理了理时间和最近的安排,觉得那天不出意外应该能去。以及另一件在意的事……

      ‘依索?’

      【嗯?】这回得到了回应。

      “啊,我刚刚叫你你没回我,我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四周也没第二个人,坷忒干脆直接说出声,“依索,你和戈伦……是不是认识啊?”

      【为什么这么说。】疑问的句式却没有任何疑问的语调,依索似乎默认了。

      “你似乎对戈伦的能力强度很熟悉,之前也是,你很轻易地规避了戈伦的探查。”

      【从某种程度说,我和他是老相识了。】

      坷忒呆了一下,因为他注意到依索的人称代词——“他”,这常常用于代指男性,而坷忒不觉得依索会分不清戈朗兹的性别。但转念一想,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岁的戈朗兹·沪威,强大到令所有人都忌惮的戈朗兹·沪威,其真实情况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知晓如今她的形象是否是她伪装出来的,同样,那个存在是她亦或是他也无人知晓。

      坷忒踩上气流,顺着风力在山峰间飘翔。

      他问出了自最开始起就好奇的问题:“那依索你……和戈伦是对立的吗?”

      回避、沉默以及连他都能感受到的排斥。

      但那个声音却道:【谈不上对立,也不是朋友。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同他接触。】

      坷忒一默。

      自他和戈朗兹·沪威认识起,所有人都这样对他说。因为忌惮,因为担忧,因为未知,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他们不希望他与那位存在有太亲密的关系,但也因为戈朗兹对他迄今为止的善意,他们也无法以一个强硬的理由逼迫他们断绝来往,只能不断规劝。

      而现在,他认为最了解他最理解他的依索也这样说。

      为什么?

      坷忒没问出口,但能听到他思考的依索必然知道他的疑惑。

      依索沉默数秒,再开口时那个坷忒熟悉的低沉声线仿佛笼上了一层压迫神经的肃穆:

      【坷忒·R.密切斯特,你愿意拥有永恒的生命吗?】

      “啊?”坷忒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呆,飞行轨迹霎时偏移,若不是赶忙调整恐怕就要与身旁的山体来个亲密接触,“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回答我便是。】

      少年悬浮在半空中,垂目沉思:“永恒的生命是指什么?不老不死?或者只是不死?”

      【你会保持着你最年轻力壮的躯体,直至永远。】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命题?”坷忒点点下颌,操纵着风再次将自己抛起,“那其他人呢?奥娜、父亲、母亲、塞韦森……他们会怎么样?密切斯特会怎么样?”

      【他们会成为史书的一部分。】

      坷忒默了两秒,他忽地意识到这个无数人都在追求的命题之下蛰伏着什么,他开口,声音有些发颤:“……什么意思?”

      这话问得仿佛他丧失了理解能力,但坷忒知道依索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

      那个声音没有半点停歇地开口,带着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像是在陈述太阳东升西落:【一切都将逝去,而你永恒。】

      坷忒几乎是跌落在悬崖边上,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操纵风平稳降落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几句简短的话语会引发如此大的反应,但他依旧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紧紧攥住,感觉有东西堵在喉口;他努力喘息着,却仍然呼吸困难,仿佛摄取不到氧气;他的身体深处似乎破开了一个大洞,那里面空茫茫的,什么也没有。

      他感觉到一种绝望的孤寂,一种被世间万物遗弃的孤独。

      他抬头,山谷依旧是往常的模样,但本该悦耳的呼啸风声却让他越发战栗。他环视四周,想找到瑞恩的身影,却忘了这种险地瑞恩一般都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待命。

      他视线所及,空无一人。

      坷忒精神恍惚地后退一步,又退了一步。

      在瑞恩感觉到自家小少爷情况不太对劲准备出来时,黑雾先一步凝聚成型,依索抬手一把抓住了坷忒的手臂,唤出对方的名字:【坷忒。】

      少年浑身一震,他呆愣愣地望着面前的黑影,如梦初醒:“……依索?”

      【你再退一步,就要摔下去了。】

      坷忒懵懵地回头,果然发现自己的左脚后跟已经抵在悬崖边缘,他猝然一惊,赶忙窜到安全区。

      依索松开手,注视着正在平复心情的男孩,缓缓开口:【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感觉不正常。”坷忒右手紧紧抓着左手腕,心有余悸地看着悬崖,“我那时感觉很难受、很痛苦、很迷茫、很……孤独,那不是我的感觉,像是被什么影响了。依索你……刚刚是不是失控了?”

      没来由的纷乱情绪让坷忒一瞬间回想起了已经安定许久的呓语症,依索曾告诉坷忒,那时的他是不自控的,那些无法辨别的呓语是他无章法的梦呓,经由联系单方面传递到坷忒脑海中,而坷忒太过弱小,只能被动接受。

      坷忒看着面前的黑色人影,想,那些痛苦、迷茫、孤独,也是依索无法压抑的情绪吗?那是永恒的生命带给他的感受吗?

      【或许。】可能的当事人依索却只是淡然回答,坷忒感觉他看向自己,一如既往,【那么你的回答是什么?】

      少年站直了身子,用鞋底滚了滚地面上的小石块,他回想起依索的描述,一种难以遏制的孤独感再次萦绕心头——这次是他自己的情绪:“如果只有我,那永恒有什么意义呢?”

      【你能见证历史的变迁,能遨游世界,能结交新的朋友,你能得到许多你在密切斯特得不到的事物。】

      “可我为什么要这些呢?”坷忒抬头,注视着依索的目光透着些许执拗,“历史变迁、遨游世界、新的朋友、新的事物,我难道不能在我目前的生命中做到吗?”

      【可能你还没做到,就死去了。】

      “不会的,我的阵法都还没研究明白呢,才不会那么容易死。”

      【世事无常。】

      “那我就掌控这个世事。”

      依索与坷忒对视数秒,朦胧间,坷忒似乎听到这个万年淡漠语调的存在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笑,随后黑雾消散,重归体内。

      他听他道:【是吗。】

      坷忒将带来的东西收好,不明所以:“所以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依索的语气再一次变得平淡,仿佛刚刚的笑只是一个恍惚的错觉:【出发前一个月,去见戈朗兹·沪威,你会知道答案。】

      话题又回到那位家主身上,但此时无论坷忒再如何发问依索都不再详述,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却无法证实,只得看着日历等着那一天到来。

      一个半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由于历练的日子临近,坷忒暂时放下阵法的新式探索,转而去思考将其刻入便携卷轴的可能性。所有魔法的基本规则均是阵,所以将法阵绘制成卷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目前为止坷忒绘出的法阵功能稀奇古怪,真正的战斗类法阵反而很少,仅存的几个攻击性也不高,作为紧急保命手段显然不够格。风系高伤害魔法卷轴坷忒并非没有,但那些已经写入魔法书的魔法但凡是个高阶魔法师都有涉猎,没有办法成为出其不意的秘密武器。

      没错,坷忒想将这个大多数人都嗤之以鼻的阵法绘成卷轴,成为这次历练中最防不胜防的秘密武器。

      他由衷地希望最后用不到,但考虑到那些虎视眈眈的家族,坷忒还是觉得稳妥一点较好。

      “如果真的有人来动手,我先在这里对他说声抱歉好了……”少年看着手中的成品卷轴,表情复杂,喃喃自语,“但愿我那时来得及把塞韦森他们带出范围……不,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激活它了……我不会把那个岛都炸了吧……”

      【不会,威力没那么大。】

      “是吗……?可是我觉得这……”

      【半个岛差不多。】

      想起爱索雷斯安岛似乎有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坷忒:“……”

      坷忒:“那这炸了我不是也活不了!”

      【你带着他们在十秒内飞到万米以上的高空差不多能躲过爆炸。】

      “谢谢,我觉得我不行,就算行,我也不觉得人体可以凭空承受高空万米的环境。”坷忒盯着身边的黑雾,怨念仿佛要化成实质从那双好看的青瞳中流出,“所以依索你与其在这说风凉话不如帮我想办法把威力压下去。”

      对此,依索巍然不动,由黑雾组成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这是你自己该学会的事。】

      不远处,正陪着奥娜玩的瑞恩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不懂魔法,但这不妨碍他觉得千方百计把保命手段的威力压下去以防止保命变全灭这件事不太正常,他的小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他不是才十五岁吗?

      最强魔兽独目瑞恩感觉到了一丝失业的危机感。

      以上,不过是一个半月间一个小小的插曲,不知不觉间,日历走到了尽头。

      戈朗兹·沪威所说的老地方是坷忒发现现在这块修炼宝地之前惯常去的一处险峻悬崖,那处各山峰间距离极近,植被也更为茂密,视线狭窄,唯一的开阔处是头顶被枝丫山峦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半亩天空,瑞恩时常觉得自己一个不留神,少爷的身影就要被那些林木山石给吞没。好在这里依旧风大,仔细聆听他依旧可以捕捉到少爷衣服上的饰品发出的清脆碰撞声。时间久了,他甚至还能通过碰撞声的频率和高低判断出少爷此刻的行为。

      叮、叮叮。

      宝石相碰脆响均匀而规律,配合着风速正正好好——他家少爷此刻正好好地站在地面上。瑞恩移了移位置,正好将不远处的俊俏少年放在视野中央。十五岁的少年身量拔高了不少,修长的手脚随意支着都带着说不出的俊逸,继承自同样优秀的父母的容颜在各种沙龙宴会中永远是最瞩目的,总会有人拿着各种理由揣着各般心思同他搭话,以前总是瑞恩帮他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接近,现在……他的少爷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对上各方来客,不再需要他的戒备了。

      而此刻,纵使瑞恩还在隐蔽处站着,但他知道若真有危险到来,那位名为依索的存在定会比他更快一步。

      瑞恩一时惘然,但很快,另一个踏上悬崖的身影让他把这份心绪抛至脑后。他戒备地注视那个方向数分钟,却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少爷明明在她出现那一刻就迎了上去,为何戈朗兹·沪威没有半点反应?简直就像是……看不见一般。

      另一边。

      坷忒在戈朗兹眼前挥了挥手,又叫了几声,面前的人却依旧只是四处环顾,没将视线转向他分毫。

      “……依索,是你干的吗?”尝试数次未果,再迟钝坷忒也发现了情况不对。

      【嗯。】

      “你说来见戈伦我会知道答案,可你这不让我被看见我能知道什么?”少年围着戈朗兹转了几圈依旧未能引起对方注意后,便气闷地走到一棵树前靠着,“万一戈伦以为我没来走了怎么办?”

      【不会的,他会发现瑞恩。】

      “可万一她去别处找我了呢?”

      依索尚未回答,那厢戈朗兹已经停下了搜索的举动,女人看着渐近黄昏的天空,看着四处高耸的群山,看着脚边望不见尽头的悬崖,忽地笑了。

      坷忒听着戈朗兹不同以往的森冷笑声,抖了抖,蹙起眉:“不行,你还是解开吧,戈伦会误会的。”

      “你告诉他了吗?”悬崖边的女人忽地开口,哪怕她的感知里除了远处的小魔兽再无一人,“你推算到了未来?”

      正等着依索反应的坷忒听着这突然的话语愣了愣,而没等他琢磨出什么,一道熟悉的声线在半空中炸响。

      【我不会告诉他。】

      ——依索的声音,不是在他的脑海里,而是真真地响在现实中。

      闻言戈朗兹轻轻笑了笑,他托住自己的双臂,转过身,猩红的眼底却冷得很:“你霸占了他这么多年,也该还我了吧?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吗?”

      【还给你,然后看你伤他吗?】

      “我以为法则的化身该是无情无欲,怎么?你对这个灵魂动情了?”戈朗兹依旧笑着,他往前踏出几步,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开始在山林间游走,“我亲爱的R也在这吧?你把他藏起来了?或者,他也在这听着?”

      坷忒被这发展以及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对话整得一头雾水,他看着同他距离一点点缩短的戈朗兹,蓦地产生了点陌生——他从没见戈朗兹如此笑过,笑得极盛,却极冷,那双红眸里仿佛盛着鲜血,正带着疯狂一点点往外渗出。

      她快要走到他面前了。

      【我会护他周全。】依索没去回应戈朗兹的问话,语气是惯常的波澜不惊,【你不必担心。】

      戈朗兹停下脚步,在坷忒五步之遥的地方,他道:“我知道,你当然会,你也能够做到,但是……”

      银红色的光芒一闪,一柄巨大的钐镰出现在戈朗兹手中,他道:“他是我的,该我护,而不是你这个半路劫徒。

      “你护他一世,我护他永恒。”

      一瞬,钐镰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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