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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大人 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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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架空历史小说,文中人名地名事件均与史实无关,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待到登堂入室,卫傅心中已知晓八成——他知道,此主非富即贵。且不说那朱红铜钉漆门之富丽,也不说屏风之宽阔,更不说门厅之高敞,仅仅家具陈设已经让卫傅大开眼界。桌椅皆是上好紫檀木,抛得温润如玉,宛若树木天生长成那般;漆器虽只是红黑二色,然那花纹甚是繁复,千文万华,纷然不可胜识;条案上几件古玩,壁上些许字画,虽是聊聊数件,却是件件真珍。 二人落座,侍婢端来些茶水果子。少顷,听到些声响,一个虬髯老者出现在眼前。他虽只着素衣,却是上等绫罗。看起来约过半百,但双目炯炯,精神矍铄。
窦卫二人起身行礼,老者道声“坐”,自己入主席。
那老者道:“贤侄此去可顺利?”
窦羽生答曰:“托叔父的福,很是顺利。”
“那么来说,几件东西皆已找到?”
“正是。”
“很好,很好。”老者双目放光。
卫傅知道,翡翠虎与短刀都是为这老者而觅。想起刚才他出来步伐稳健,应当是习武之人。难道是武林中的大人物?不由他多想,老者又问:
“今天,你可是带着那几件东西而来?”
“正是。”窦羽生说着将装着翡翠虎与短刀的布包摊开在茶几之上,兵卒走来取走布包交与老者。老者拿起翡翠虎端详一阵,很是满意,又摸又扶,不忍离手。而后又看短刀,拔刀而出,惊喜便跃然脸上,好一阵比划,这才收起。
“果然宝物!”老者兴奋至极,命人将宝物收藏,这才感叹。
“为叔父奔走,乃侄儿之幸。”窦羽生道。
老者摸着虬髯不住点头,又问:“那第三件宝贝呢?”
窦羽生道:“侄儿尚未取得第三件宝贝。”
老者促了促眉,道:“今天是你我相约之日,你若在今日将三件宝贝给我,我便将你要的东西给你。翡翠虎和吊寇刀我自然很是满意,可这第三件……”
窦羽生起身行礼:“侄儿愚钝,未能取得第三件宝贝。只不过……”他转身指向卫傅,“我已将带着第三件宝贝的人带来。”
卫傅顿觉五雷轰顶!
他当然知道窦羽生说的第三件宝贝是什么。那是他卫家的祖传之宝,系一错金镶碧玺玉香囊!此宝乃是战乱之时,曾祖父机缘得到,得此物不久,卫家家业开始兴旺,珠宝玉石的生意越做越大,这玉香囊自成为祥物,代代相传,直传到父亲卫琨手里。卫琨死后,此物自然为卫傅所有。卫傅虽然荒唐,却从未起过典卖玉香囊的念头。他倒不是为守住传家宝,只因他年幼之时,祖父常以玉香囊逗弄他,卫傅睹物思人,存一份念想,带在身上寸步不离。
他也并不知道这宝贝究竟值多少钱,又因为常见,并不以为珍贵。在桐城的时候,虽然窦羽生多次侧面打探,他却丝毫未想起这件贴身的玩意儿就是窦羽生所说的宝贝。在他脑子里,这只是件普通玩意儿。
如今,窦羽生说他是那带着第三件宝物的人,他突然便明白窦羽生与他结交的真正原因。那些生死之交的话,不过是糊弄他;那些杀人越货的买卖,不过是控制他。他明白了,可是明白得太晚。他愤怒,又是恨自己,又是恨窦羽生,更是恨眼前的老者。
他恨得将牙齿咬得咯吱乱想,他恨得双目圆睁,似兔子一般红。
老者问:“你如何知道宝贝在他身上?”
答曰:“此人天性好堵,已散尽家财。可侄儿多方追查,玉香囊并未出现在市面之上,便认定宝贝仍在此人身上。徒儿与他结为兄弟,同吃同住,巧合之下,侄儿见过他戴着玉香囊。侄儿与他出生入死,不忍伤他性命,只能将此人带来交给叔父。”
老者看看窦羽生,又看看卫傅:“小伙子,你且报上姓名。”
卫傅满脑子皆是过往种种,这老者的问话丝毫也未入耳。窦羽生见他异样连忙代答:“他姓卫,单名一个傅字。”
老者道:“卫傅,我问你,玉香囊现在可是在你身上?”
卫傅浑身战抖,半晌挣出一句:“老贼!”
窦羽生斥道:“休得无礼!”
卫傅“噌”地窜起来,指着窦羽生:“你这个卑鄙的家伙,骗我杀人,骗我偷翡翠虎,如今连我的家传宝贝都要骗去,你,你是不是还想骗我的命?!”
窦羽生斥道:“放肆!”
老者道:“贤侄。”
窦羽生行礼:“叔父息怒,侄儿无能,令叔父颜面受损。”
老者道:“我问你,他说的可是实情?”
“是……是实情……”
“看来这位姓卫的小兄弟并不想交出玉锦囊啊。”老者声如厉雷。
“叔父……”窦羽生知道事情不妙。
“卫傅。”老者叫道,“你可愿将玉香囊交给老夫?”
卫傅一字一句道:“宁,死,不从!”
老者冷笑一声,厉声道:“既然如此,老夫唯有取你性命了!”说罢,从墙上摘下宝剑,直逼卫傅而来。
卫傅怒目圆睁,盯着剑刃上那缕寒光,只等受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窦羽生喝道:“叔父!剑下留人!”老者手中的剑眼见要插上卫傅的脖颈,硬生生收将回来,道:“你想说什么?”
窦羽生跪道:“叔父,是侄儿无能。可侄儿已几番失信于他,如今若真要杀他夺宝,江湖中人要如何看待于我?叔父若真要取他性命,侄儿便自断经脉!侄儿宁可做一介平民,也不愿为江湖人不齿!”
老者怒而不语,恨恨地将宝剑入鞘。
屋子里死一般的静。
半晌,老者问:“你真是这么想的?”
窦羽生说:“叔父曾教育侄儿,人在江湖,名声比性命更重要。”
老者渐渐转怒为喜,恢复了之前的神情,坐回主座,命兵卒取来一个小盒子,交给窦羽生。 老者说:“这是我们约好的东西。你拿了就走吧。”
窦羽生道谢。老者又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张定风的墓机关重重,凶险异常,你若心存侥幸,那可是要大祸临头的。”
窦羽生说:“谨遵叔父教诲。”
卫傅恢复心智的时候,已回到客栈之中。老者持剑扑向他的时候,他权当自己已经死了。后面发生的那些他完全没有知晓。
窦羽生告诉他叔父饶他一死的经过,卫傅实在难以相信。他只记得,那时老者的杀气仿佛一只猛虎,已然将他吞噬殆尽。而今看看自己如今手脚齐全,他又不得不信。
“我叔父乃是有头面的人物,怎会做巧取豪夺的事情。”窦羽生说。
“那你呢!”卫傅质问道,伸手掏出拳刺。眼前这个人刚才陷自己于绝境,如今却像没事人一般。
窦羽生连忙阻止:“不是这样的,卫兄弟你听我解释。”
卫傅不依,刺已趁拳风而来。窦羽生横过掌生生握住拳刺,血水顺指缝而下。
卫傅有些惊,窦羽生正色道:“你真以为他是我叔父么?”
卫傅也不答话,只是拳上稍稍松劲。
窦羽生神情黯然:“不错,他将我养育成人,教我一身武功。可是……”
“什么?”
窦羽生抬起脸,卫傅看到他嘴角抽搐,目光骇人:“可是他也是我的杀父仇人!!”
卫傅不由张大嘴巴。
窦羽生从牙缝里挤出字句:“叔父,他姓窦,名荫山。我的生身父亲时任朝议大夫,叫孙远桓。二十一年前,他陷害我爹通敌叛国,皇帝将我家满门抄斩,他则因举报有功,被封为宁远大将军。那时候我才一岁,他虚报我家的人数留下我的小命,将我养大,成为他染指武林的工具。我傻乎乎地被他利用了十几年,前年才得知自己的身世。那时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报仇。可是转念一想,以自己的武功和地位,根本无法动他半根毫毛。”
“所以你要利用我?”
窦羽生微微点头:“叔父早已不上战场带兵打仗,这些年他一直奉朝廷之命清剿武林乱党。那时候我还小,江湖里的一个门派叫铸剑门,他们窝藏乱党,秘谋造反,叔父得到内应消息前去围剿,但门主张定风却逃了。江湖传闻他早已听到风声,带了亲信家眷,卷着钱财逃至关外匿藏。听说他早给自己修了座机关墓,眼见大势已去便拉着一干人等抱着钱财抹了脖子。但没有人知道他的墓究竟在什么地方。叔父围剿铸剑门的时候得到一张图画着墓的位置,但那图实在费解,叔父这么多年始终解不开其中秘密。我得知自己身世之后,便想到了那张图。”
“为那些宝藏?”
“不。是为张定风的剑谱。他的一百三十二路藏剑决打遍天下无敌手,所以才能建立起庞大的铸剑门,足以让朝廷心忧。我谎称想要那笔宝藏招兵买马,为叔父平定乱党一统武林,叔父让我以翡翠虎、吊寇刀和玉香囊换取宝藏图。这东西都是遗失已久的宫中秘宝,叔父想让我知难而退。然而天助我也,前两件我都探得消息,只有玉香囊……”
“在我这里。所以你故意接近我。”
窦羽生顿了顿:“对!你看,我不仅是个贼,我还是个卑鄙小人。我根本不顾你的生死,一心只想着自己的血海深仇……”说着将卫傅的拳刺向自己的脖颈拉去。
卫傅叹了口气,甩开窦羽生,收起拳刺。他想起父亲,卫琨死时他已成年。他设想了倘若自己幼年丧父,成年得知父亲乃是遭人陷害,那会是怎样的心境。他心中不禁唏嘘。
“算了。你有你的难处。”卫傅说。
窦羽生听闻,紧咬嘴唇,一言不发,半晌,对卫傅深深一拜:“为兄无以为报!今天起,窦某的性命,还有那宝藏,就都是卫兄弟的了!”
卫傅拍拍他的肩,二人又沉默半晌。
之后,卫傅问:“现在我们拿了图,接着要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