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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番外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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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瞻等人在乡下度过了几日悠闲自得时光。
一日午后,高瞻准备带着严旬安与崽崽们去看一看王婶,却不料刚要出门就下起了小雨。
春末乍暖还寒,微雨不容小觑,稍一不慎就会着凉。
于是高瞻决定自己过去,留严旬安在家同崽崽们玩耍。
尽管不想见到王戌时,但王婶于高瞻而言是半个亲人。本来应该一回来就去看王婶的,只是不巧,前几天王婶出门探访远房亲戚,没在家,而今天她才回来——盯梢的保镖今早看到的。
王婶老了,头发白了小半,她坐在门前的矮凳子上,身形有些佝偻,边拨弄着薯粉块,边同一旁的王戌时说话,垂落的几缕短发丝在风中,飘荡不定,脸上弥漫着无可奈何。
“……你大老不小了,该找个伴了,以为自己还十五六岁啊?以后我走了你一个人守着这破房子过日子有意思吗?”
听到高瞻走动发出的声响,王婶停了话头望过来,霎时间,有些混沌的眼睛亮了,就连眼周的皱纹都闪烁着惊喜。
“阿瞻来了啊。”
王婶赶紧起身,想要走出来迎迎高瞻,高瞻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水果补品等东西,加快脚步,“王婶别出来,淋着了就不好。”
“诶诶,好,好。”
王婶听话的没动,等高瞻一接近,她忙搭了把手,高兴得嘴上也没闲着,“阿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自己一个人?怎么回来的时候不跟我说一声。在家住?要不要我去给你搞一下卫生?瘦了瘦了,在外头累着了?”
高瞻丝毫没有不耐烦,浅笑着一一作答。
听到高瞻带了妻儿回来,王婶笑容愈深,“崽崽们还好吗?”
高瞻点头,“很好。晚上您过来跟我们一块吃饭吧,我出门前和崽崽们说来见您,他们都跟想过来。”
“记得我?”
“他们记性好,一说去年是您给他们做的白糖糕,他们就记起来了。”
每年父母、阿怜与肖喜的生辰,高瞻都会回来看看,即使崽崽们出生了也不曾更改这一习惯。但由于突发事件譬如天气骤然恶劣或者崽崽们临时生病等,虽然高瞻曾携过妻儿回来,却只能将他们暂置于严旬安市区的别墅,没带他们回来到这里。
去年高瞻孤身回来祭拜家人,也看望了王婶,一如既往的给她看崽崽们的照片,事后,王婶弄了不少小孩儿能吃的甜点给他带回去。
“诶,好好,等会我就过去。”王婶一口答应下来,暗暗想着要做什么饭菜讨崽崽们喜欢,让他们多吃点。
能吃是福,孩子要多吃点才有多福气。
王婶这时还没注意到高瞻的晚餐邀请,仅限于她一个人,不包括王戌时。
旁边的王戌时在高瞻到来的第一时间,就回屋里去了,没一会,端来两杯加了蜂蜜的温水。
王婶这才发觉到自己的疏忽失礼,“阿瞻你坐,你坐,别站着,来,喝口水。”
高瞻没给王戌时多余的眼神,坐下来喝了一口水,同王婶说了几句话就又要回去。
“王婶您晚会再过来,不急。”
“诶,行。”
目送高瞻离开,好一阵子,王婶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不跟阿瞻说说话?”王婶恨铁不成钢,“嘴巴锯葫芦似的,你还想阿瞻主动跟你说话?本就……把姿态放低一点,难道你一辈子都不跟阿瞻来往了?”
王戌时默不作声,站在风下口,靠着墙,从口袋中拿出的烟来,点了几次的火才将烟点燃,他深深的吸一口烟。
烟味浓郁呛鼻,潮湿的天气,潮湿的烟,潮湿的心事。
王婶见他这般,有些生气,懒得搭理他了,回屋收拾晚会要带去高瞻家料理的食材。
又抽了两口,王戌时熄烟,等王婶出来,他开口道:“我打算把黄毛的孩子领回家。”
王戌时以前的小弟黄毛,在其母亲去世后外出打工,给人看场子,后来跟酒吧女郎生了一个男孩,女人生性浪荡,生下孩子没多久就走了。黄毛又当爹又当妈抚养孩子三年,一次送外卖路上出车祸,临死前拨了王戌时的电话,求他帮忙照看孩子。
王戌时过去帮黄毛收了尸,恰巧碰到女人回来找黄毛,得知黄毛死后想敲诈王戌时给她一笔钱,不然拉着孩子不让王戌时带走。
王戌时从不是乖乖任人欺负的主儿,索性把孩子留下——女人定然承担不了这负担。
现在估摸女人耐性耗光,差不多可以去接孩子了,王戌时便跟王婶吱一声。
王婶盯着王戌时,“那你以后,就这样了?”
“没什么不好。”
“反正,以后我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王戌时望向外头,春雨绵绵,将世间的万物弥漫飘渺。
不知过了多久,王婶淡道:“随你吧。”
——
高瞻回到家,看见一大三小并排蹲在门口,面前各自摆放着一个小水桶,红黄橙绿,接着檐下珠串般的雨水。
他们动作一致,原先都是仰着头,两手托着腮专注看雨,听到动静后,齐齐望向他,脸上瞬间绽放出喜悦。
“老公。”
“爸爸,爸爸,爸爸。”
异口同声,叫得高瞻心软塌塌的。
他笑了笑,走过来问:“这在做什么?”
“接雨水,浇菜菜。”崽崽们稚声稚气答。
前日高瞻携妻儿出去放风筝,巧遇乡邻在田中种花生与辣椒,崽崽们好奇的多看了几眼。高瞻见崽崽们感兴趣,回来便用几个盆子装了土,教崽崽们种菜,阿转选择种金针菇——金针菇不用多管;阿承种西红柿,西红柿红红的酸酸的,好看又好吃;阿起则是要种花生,准备要给爸爸炒花生配酒吃,他心细,看到村里的大爷都是这么吃的,大爷说香得很。
严旬安见高瞻把雨伞放在架上,走过来蹲在她与孩子们中间,她答:“你以前,不是喜欢这样吗?”
高瞻愣了愣。
以前?
“我之前来这,就下了一场大雨,你看隔壁家的小孩这么接雨水看了很久。”
当时他的眼睛很温柔,温柔似水,那场雨的雨量都比不上他的温柔。
高瞻想起那段不怎么美好却意外和谐的回忆,低头轻轻一笑。
崽崽们头冒问号,爸爸妈妈又在说他们听不懂的话了。
感觉到被抛弃,崽崽们挤着都要高瞻抱,高起不跟弟弟们挤,取巧去亲爸爸。
高承与高转有样学样,“啵啵啵”,给高瞻糊了一脸口水。
严旬安看得眼红,对着那些口水实在下不了口,拉起袖子给高瞻擦,擦着擦着瞥见浅色的唇,索性就吻了上面。
“羞羞。”
崽崽们捂住眼睛,却从手缝中窥看。
严旬安仍勾着高瞻的脖颈,对崽崽们说:“水够了,拿去浇你们的菜吧。”
崽崽们听话,有些费劲但又不至于吃力的拎起小水桶。
春日里,院子里的树发芽儿,枝叶嫩绿嫩绿的,三个小萝卜也都鲜嫩嫩的,排排站,给他们盆中的菜种子浇水,乖巧得不行。
“老公。”严旬安拉回高瞻的视线。
“嗯?”
“抱抱我。”
高瞻顺从的将严旬安拦腰抱起。
“亲亲我。”
高瞻低头吻住了严旬安的唇。
没等严旬安发出进一步的诉求,高瞻用唇描摹着她的耳廓,潮湿的热气钻进她的耳道、心里。
“老婆,等回去……”
严旬安的心脏停了一瞬,继而砰砰急跳,她睁大了眼,无数欢喜填满其中,似是宕机了,她机械性的一顿一顿低头。
高瞻笑着抚上她的后脑勺。
严旬安用脸蹭着高瞻的颈侧,竟有些羞涩的意味,半晌,她闷声道:“再喊一次。”
“老婆。”高瞻声音有些低哑,情意缱绻。
严旬安身子更加酥软了,“再一次。”
“老婆。”
“再一次。”
“老婆,老婆……”
——
晚上,王婶独自过来了。
王戌时无论如何都不肯,也不敢踏入这方土地。
王婶厨艺了得,尤其是在甜品方面。高转本就爱吃零食,又因是半个z市人,对z市特色甜品的喜爱是天生的,所以他都无法保持“高冷”,跟在王婶脚边转悠,争着要第一个尝到好吃的。
餐桌上,多方甚欢。
王婶小酌了两杯米酒,怀里没一刻是空的,崽崽三只轮流被她抱着,她笑得嘴不合拢。
若不是后来崽崽们困得小鸡啄米,王婶都不想放手了。
吃饱喝足叙完旧后,高瞻送王婶回家,稀稀拉拉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路灯明亮,平坦的水泥路泛着微光。
走出路边树木婆娑的树影,王婶突然出声:“阿瞻,你现在,好啊好啊。”
在这一句没头没尾又断断续续的感慨,高瞻听出了愧疚,心疼,高兴,与有荣焉和似有若无的祈求。
高瞻懂王婶的意思,他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影子,“嗯,现在好。”
他心里默念着‘过去了,都过去了。’
可把王婶送到家门口,他都没说出这句话。
第二天早上,王婶来送行,带了不上她昨晚熬夜做的点心水果干等。
高瞻他们今天就要启程回s市了。
今日是周六,高瞻前天就跟余景阳联系过,约好今天他离开前一块去墓园看朱肖喜。
崽崽们对余景阳并不陌生,每年他们生日,余景阳都会过来给他们庆生——他是他们的干爹呢,且平日里也会跟崽崽们视频。
朱肖喜彩色的遗照,在灰暗色调的墓园中尤其显眼。
崽崽们乖巧的将高瞻准备的花与零食放在墓前,陪着父母站了一会,累了,但不敢打扰到父母——此间的静默传染给了他们,他们便蹲在一边,眨着眼睛,继续端详朱肖喜的照片。
“爸爸,这个哥哥很高兴。”高承忍不住道。
照片上的朱肖喜笑得很欢,可不是高兴吗。
默立的高瞻与余景阳皆是一愣。
“这是叔叔。”高瞻道。
肖喜是他们的同龄人啊。
“啊?”高承的小脑袋很快就又转过来了,也是,姑姑很像姐姐,但叫姑姑,所以这个哥哥虽然像哥哥,其实是叔叔。
“是你们的肖喜叔叔。”余景阳说。
“嗯,肖喜叔叔。”高承点头,“肖喜叔叔高兴,爸爸,景阳叔叔不要难过。”
高瞻与余景阳又是怔忡,对视一眼,片刻,前后揉了揉高承的小脑袋。
日头渐烈,怕崽崽们一冷一热着凉,高瞻让严旬安带崽崽们去附近的松树下避避阳光,而他则与余景阳再陪陪朱肖喜。
时间在这里走得格外缓慢,以至于看着朱肖喜的笑颜,会产生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高瞻低声道:“以前肖喜给我开的红钻,现在没法续费了。”
高瞻十八岁生日前一晚与朱肖喜、余景阳和方鹿松庆祝,朱肖喜喝了酒,醉醺醺的,迷迷糊糊中给他充了十年的扣扣红钻会员,清醒后懊悔尖叫成了土拨鼠。朱肖喜倒不是舍不得,只是,高瞻根本不在意这些,这个“礼物”送的不值当罢了。何况,未来一年的零花钱顷刻间都没了。
就算高瞻他们再如何惦念着朱肖喜,时间也会慢慢将他存在的痕迹抹去,红钻的下架就是其中之一。
余景阳不言。
高瞻说:“阿姨上个月联系我,让我劝劝你,去相亲。”
余景阳只不过初次心动对象是同性罢了,并非对异性没有感觉。
“我不是要逼你做选择,只是……”
余景阳抬眼,看着朱肖喜灿烂的笑容,在日光下仿佛还对他眨了眨眼,叫他别再倔强了。
“我知道。”余景阳说。
出了墓园。
高瞻与余景阳准备分道扬镳。
余景阳还要去探望朱肖喜的父母。当然,这种“探望”是不露面的,仅仅只是在不远处静静看看,以免朱肖喜的父亲见到儿子往昔的同学,精神受刺激。
临行前,余景阳说道:“鹿松回来了。”
“什么时候?”
“就今早,他想起来了。”余景阳说:“鹿松本来还想来见见你,但他妻子怀孕了,胎象不稳,跟我说了些话就陪着他妻子去医院检查了。”
“我给他留了你的联系方式,说你今天回z市,他说过几天也会去z市一趟,到时再找你。”
也找高月。
高瞻愣了愣,到底还是为方鹿松的归来高兴居多,笑道:“嗯,我等着他。”
——
回到z市,第一个接待的客人,不是方鹿松,而是朱云贞。
之前严旬安摔倒昏迷,朱云贞就来看过严旬安两次,她知晓严旬安昏迷的根本原因,也知严旬安如今极不喜她,所以不去惹她“心烦”。
严旬安恢复好了的消息,是高瞻在回z市前,暗地里跟朱云贞说的。
朱云贞想了很久,决定孤身一人远赴他国,待朱肖喜的父母,也就是她的小姨姨丈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才会再回来了。
所以这次来见严旬安,也是道别,永远的道别。
严旬安神色平静,耐心听完朱云贞哽咽的致歉与道别,仅说了一句:“一路平安。”
朱云贞抹了一把眼泪,又一次道:“对不起。”
直至将朱云贞送出门口,严旬安都没再说过话。
梦里跟现实终究不同,她们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没必要也不应该再有过多的交集。
过了几日,方鹿松带着妻子如约而至。
高瞻请了高月来家中,一块聚聚。
方鹿松今年三十岁了,但由于生活与从事的工作环境相较没那么复杂,他身上仍有些许“天真”的气息,乍一看,竟与高中时那个矜贵又烂漫的美少年无异。
但他到底还是有改变的,变得更加温柔和顺了,餐桌上照顾起妻子来,格外的熟稔周到。
高月坐在方鹿松对面,默默关注着他给妻子夹菜擦手,他跟高瞻欢快的聊起离别数年间的各种事情,偶尔,他还会与她有眼神的碰撞。
方鹿松轻轻一笑,说:“阿月,你的变化好大。”
高月跟着他笑,“那你说,我以前好,还是现在好?”
方鹿松想了想,很是真诚道:“你开心才是最好的。”
高月嘴角上扬的弧度没有落下,她说:“那现在好。”
餐后,高瞻安排了方鹿松夫妻俩与高月在一南一北的两间客卧休息。
方鹿松等妻子睡下,敲响了高月的房门,约她到客厅坐一坐。
客厅紧邻着厨房,厨房中有厨师与佣人在准备甜点,如此一来,他们也不算孤男寡女了。
方鹿松一向很注重这些,有家室之后便更注意了。
佣人端来茶水,很快就退下了。
方鹿松将一个盒子递给高月,说:“阿月,这是我以前准备送你的生日礼物。”
高月迷茫的接过来,摩挲了盒子两下,如梦惊醒,低声吞吐道:“我可以现在打开看看吗?”
“当然。”
高月打开盒子,看到了一小沓纸,纸上所绘皆是同一个女生,是她。
她高中时为了节省洗发水剪得很短的头发,太明显了,一看画像就知是她。
翻阅着她各种姿态的旧画像,高月仿佛被带入了那个夏日:聒噪的蝉鸣,带有热气的风,时而罢工的空调,老师孜孜不倦的教学,冰淇淋与做不完的作业,还有悄悄将她与他人讲题的模样画下来的方鹿松。
温纯和善、令人难以忘怀的方鹿松。
那时,不知怀揣了如何的心思,方鹿松暗暗攒了不少关于她的画像,想作为生日礼物送予她。
然而,一场变故猝不及防打断了方鹿松的计划。
如今,这份礼物才送到高月手里。
高月低着头,努力忍着不让眼眶中的泪水落下,在之前她出国远远看着他在婚礼上幸福得有些张扬的模样时,她就明白什么叫做“物是人非”,什么叫“栖游非一途,微生各自足”,她没有过多的幻想了。
只是,只是——
高月道:“对不起。”
“阿月,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方鹿松到来的主要用意就在此。
他明白,以高月的性格,若是没亲口得到他的“原谅”,她一定会因此一直内疚。
所幸,他恢复记忆的时候,尚不算太晚。
“我知道。你这么善良,你不会怪我,可是那件事,我也有错……”高月说道。
若不是她当时疏忽,没有守着他,也没有提防她好赌的父亲,方鹿松也不会受伤。
“如果按你这个想法,那我也有错,我不应该偷跑过去看年例。”
如果他不去,那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高月一个劲的摇头。
方鹿松温柔唤道:“阿月。”
受到了莫名的鼓励,高月抬起头,看向方鹿松。
方鹿松目光澄净,回视高月,“你刚刚说现在开心、现在好,那就忘了以前吧,让过去的过去。”
像是给一个闯关成功的孩子的鼓励,方鹿松神情真挚,“我会由衷替你高兴的。”
由始至终的温柔。
高月提了提嘴角,“好……”
“鹿松?”
走廊里传来方鹿松妻子的呼唤,方鹿松对高月点了点头,起身要走。
高月也跟着起身,“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大概是她想看着我。”方鹿松道。
高月点头,又道:“我等会就要回公司了,如果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请你务必联系我。”
“好。”
两人前往的方向截然相反,一南一北。
“阿月。”
方鹿松突然唤道。
高月捧着盒子回头。
方鹿松站在走廊的光里,笑着对她道:“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有些话提前说也无妨。”
高月静候着。
“如果是以前,我会祝你前程似锦。”
那时候,他知道,她拼了命的想出人头地。
“现在,我祝你万事胜意。”
高月顿时眼睛酸涩不已,很快,她笑了起来,回应道:“鹿松,我也祝你万事胜意。”
“永远快乐。”
要一直,当一个快乐的小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