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恶都市[克苏鲁]》张多乐

2、阿帕契之泪02

　　男生很高。

　　真的很高。

　　林听记得…他永远站在最后一排，无论在什么样的空间，永远比旁的男生至少高小半个头。

　　现在也是。

　　背后是电线杆，身前是他。他瘦高的身影完完全全罩住了她。

　　包括他身上的气息也包裹住了她。

　　意外的，不难闻。

　　反而很清爽，和他这个人完全不……

　　“……神经病。”

　　意识到这一点，少女推开了他。

　　跑走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说叙白？

　　他是以什么样的立场这样说宋叙白？

　　谁都可以这么说，唯独他不可以。

　　宋叙白可是救了他的命。

　　但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他起冲突，哪怕她真的很生气。

　　他那么高，夜那么黑。

　　她又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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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听终于回到了她的出租屋，直到脊背贴着冰冷的防盗门滑坐下来，乱跳的心脏才跟着回落到原处。

　　她一路跑了回来，没有一次回头。

　　但她知道身后一直有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陈默没有追上来让她松了口气。

　　冰冷防盗门关上的瞬间，凉意和黑暗如蝇趋蚁附，疯狂侵入，她打开了灯。

　　一瞬间暖黄的光盈满狭小逼仄出租屋的每一个角落。

　　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只有这个瞬间，只有这个光驱逐每一丝黑暗的瞬间，她才真正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屋外鼓噪闷热，明明是已经快入伏的天气，可屋内依然冷如冰窖。

　　林听摘下眼镜随手放在桌上，一边解开衣服，一边走向浴室。

　　衣服落了一路。

　　最后一件纯白内衣搭在浴缸的边缘，她一脚踩了进去。

　　女孩躺在浴缸里，任由水一点一点没过她的小腿，膝盖，一点点往上。

　　她沉了下来，将自己完全沉溺在水中。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她太累了。

　　咕咚。

　　咕咚。

　　【阿星。】

　　林听睁开了眼。

　　她看到了宋叙白。

　　她有些近视，忍住了揉眼睛的冲动，有些费力地眯了眯眼定睛看，是宋叙白。

　　不是冰冷太平间里泡得褶皱肿胀，像怪物一样的宋叙白。

　　是白净的、清爽帅气的，会私下亲昵叫着她小名的宋叙白。

　　不……还是和以往不太一样。

　　他脸色异常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发丝、衣角、睫毛，他浑身都是湿的，连眼神也是湿漉漉的，有些委屈：

　　【阿星，你为什么没来找我？】

　　林听张了张唇，顿了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话。

　　少年似乎更委屈了，额间抵着她的，湿漉漉的眼神盯着她，绞着她，质问的口吻：

　　【阿星，你不想见我吗？】

　　林听眉头拧了一下。

　　逼迫总是让人不舒服。

　　她有些抗拒，回避他的视线。

　　少年似乎叹了一口气，一手绕到她颈后，一手捧着她脸侧，就像以往那样，也像小时候那样。

　　小时候他们喜欢在河边小溪玩，长大了不喜欢在户外了，喜欢在浴室玩。

　　宋叙白看不上她简陋的出租屋，唯独这个浴缸，他很喜欢。

　　【阿星，我很想你。】

　　【你想我吗？】

　　林听开始觉得窒息了。

　　明明是温柔的话语，但每一个举动都是禁锢。

　　【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林听开始挣扎。

　　宋叙白喜欢打篮球也喜欢雕刻，他的指腹总是粗糙的、手指总是有力的，但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抚在她脸侧、绕过她颈后的手忽然变得滑腻腻的……她像是被蛇绞住。

　　带着一股泥土的草木味，还有一股极其隐匿的无孔不入的腥味。连同身边的水也变得浑浊、粘稠。

　　化作了宋叙白溺毙的那片黑沼。

　　黑沼里好似伸出了无数只手将她往下拉。

　　林听拼命挣扎着，却仍止不住被拉扯着往下沉溺。

　　耳边传来宋叙白熟悉的同时又陌生得可怕的疑惑声：

　　【你不是…喜欢我这样对你吗？】

　　当时针与分针指向十二点时，“叮”的一声，林听猛地睁开双眼，从浴缸中惊醒。

　　“哗啦 ”的巨响，水泼了满地。

　　她死死抓着浴缸边缘，指骨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薄薄的手背透着细细的青筋。

　　她好像竭泽的鱼，劫后余生般剧烈喘着气，挣扎着从浴缸里起身，抚着自己的脖颈，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脖颈依旧白净光滑，没有一丝伤痕才松了口气。

　　极度的精神紧张又骤然放松之后，林听打了个寒噤，环抱住自己，裸/露的地方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不知过了多久，水已经凉了。

　　天亮了。

　　她抓了抓湿漉的头发，暗骂了声，抓起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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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沼中学。

　　宋叙白的死在学校掀起轩然大波。

　　他见义勇为的事迹早就传遍整个校园乃至整个小镇。

　　他英俊帅气，成绩好爱打篮球，又是学生会会长，人缘极好。

　　所有老师同学都喜欢他，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好孩子。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是宋学长？”

　　“你自己想死就死好了，为什么拉上宋学长？！你说啊，为什么？！”

　　不知是不是所有学校阴暗的角落都会发生霸凌，此刻发生的霸凌自从宋叙白的死讯传来后就没停止过。

　　林听今天迟到了，作为班长更要以身作则，她主动领罚打扫卫生。

　　对于角落里正在发生的一切，她只瞥了一眼就转过了头，当做没看到。

　　【林听，你是个好孩子，你帮帮阿姨。】

　　【我不想让他好过。】

　　厉阿姨真是想多了。其实不用她做什么，凭着宋叙白的好人缘陈默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林听抬头望天耐心等了一会儿，在心里默默数到“十”。

　　才提着垃圾若无其事走过去。

　　片刻后又快步倒退回来，侧过头去，推了推眼镜。

　　被人堵在角落里的瘦高少年、挥舞的拳头、被扯裂的白衬衫。

　　还有后背倏然出现又很快消失的细长尾丝……

　　阳光下流光溢彩，虽然只是一晃而过，她还是看到了。

　　她隐约记得宋叙白身上……

　　也有这样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