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现场》摧城

33、同类人

　　好的不灵坏的灵，睡到半夜，贺华又做噩梦了。
　　姜至虎向来浅眠，他一听见动静就从沙发上下来，半蹲在地上试图将贺华叫醒。但怀里的人正饱受梦魇折磨，后背湿漉漉的，显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只是这回没有了梦话，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姜至虎心急如焚，一只手去掐贺华的人中，另一只手则不停轻抚他的胸膛。
　　直到他的喘息渐渐慢下来，心跳又恢复了正常，姜至虎才起身去浴室拿毛巾，回来将他被汗湿的上半身简简单单擦拭了一遍。
　　这么频繁地做噩梦，说到底也有睡眠质量的原因。
　　姜至虎把人拦腰抱起，小心翼翼放到了沙发上，替他盖好被子，又调高了空调的温度，这才放下心来躺到了地上。
　　这么一通折腾睡意消了大半，干脆就不睡了，翻了个身正对着沙发，眼睛一瞬不瞬紧盯着重新进入睡眠的那个男人。
　　那人双眸紧闭，眉心始终蹙着一丝褶皱，姜至虎看不下去了，大手伸过去，大拇指一下一下地、有力地抚平了他眉间的“小山峰”。
　　“真是的，身为警察却睡得毫无防备，做了噩梦也没清醒过来，该说你什么好呢？贺警官。”
　　嘴上这么嘟囔，对这人睡着了的眉眼却越看越喜欢，毕竟这副松懈又不严肃高冷的模样实在是太罕见了，姜至虎看得失了神，手指无意识地继续往下抚摸。当他意识到这个动作似乎不怎么妥当的时候，大拇指已经停留在了贺华的唇上。
　　第一反应是惊吓，但惊吓过后，心脏还是跳得那么欢快，而且手上传来的触感也变得越来越鲜明了，鲜明到他无法忽视。
　　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唇是这么冰凉的，和他指腹上自带的火热完全是两种温度，他有种想要狠狠揉搓下去的冲动，然后撬开这双被白皙肤色衬得红艳艳的唇，把手指伸进去不停翻搅……
　　喉结深深滚动了一下，咽下唾沫的同时，手机突然发出了“嗡嗡”震动的声响。
　　姜至虎猛地回过神来，大拇指不舍地离开了那两片薄唇，转身在沙发背后摸出了正在震动的手机。
　　谁这么晚还打电话来？
　　真是扫兴。
　　一边埋怨一边扫了眼来电显示。
　　电话是王家豪打过来的。
　　如果是周子浩打来的，他估计会直接关机，因为那小子一旦喝醉了就容易耍酒疯，经常深更半夜打电话过来说些胡话。但王家豪向来很有分寸，如果不是出了事，他是不会大半夜打电话过来打扰他的。
　　这么一想，姜至虎不由得皱紧了眉心。
　　他从地上站起，回头看了眼正在熟睡的贺华，轻手轻脚走出了阳台。
　　“喂？”
　　电话一接通，手机那头立马传来了王家豪着急的哭声，“老大！我叔他出事了！你快来帮忙看看！不，最好带上贺警官！只有他来了才能立案！”
　　“你先别急，到底出什么事了？”姜至虎压低声音问。
　　“我叔他在巷子里被人偷袭了，脑袋被砸了个窟窿！”王家豪吸了口鼻涕，忍着哭声继续说：“你知道他一向好赌，可能最近和人玩牌闹出矛盾了。老大，你赶紧过来，我现在在人民医院，我叔他刚刚被送进了急救室！”
　　“行，我马上过来，你在医院等着，别到处乱跑。还有，不要通知浩子他们，他们来了反而会更乱，知道吗？”
　　“知、知道！我知道了，老大！”
　　40分钟后，贺华和姜至虎匆匆赶到了榕城镇人民医院。
　　王家豪正低头耷脑地坐在急救室外，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几乎在看见姜至虎那瞬间就哭出了声。
　　“呜呜，老大，你终于来了！”
　　姜至虎拍拍他的肩膀，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叔他伤得重吗？”
　　“我也不知道……”他哭着伸出了沾了鲜血的右手，“反正我一摸他的后脑勺就全是血，要是被我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袭击他的，我……”
　　“别乱说话！”姜至虎心虚地瞥向身旁的贺华，“贺警官在这，你这相当于已经报警了，放心吧，我们会处理你叔的问题的。”
　　贺华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对，你老大说得没错，光靠武力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先冷静下来，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发现你叔被人袭击倒下的吧。”
　　王家豪重新坐回到长椅上，抹了把脸哽咽着说：“今天晚上我叔一直没回家，我打电话过去，他说12点左右就回。因为他经常这样，不到凌晨都不回来，所以当时我也没放在心上。”
　　“但是都过了两点了，他还是没回来。我叔虽然好赌，但很少抽烟喝酒，以往一般也不会超过凌晨一点回家，所以我特别担心，又怕他打牌打上头了，输光身上的钱，或者和人发生纠纷，被人缠住回不来，左思右想，我实在放心不下，于是带上手机和钥匙出去找他了。”
　　“谁知我就在家门口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就是一条小巷子里，发现了我叔。他当时直挺挺地趴在地上，我拿手机一照，他的脑袋上全是血，我慌了，于是马上打电话给110，后来我就跟着救护车一起来到这家医院了。”
　　听他描述完，贺华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
　　“你是几点出门的？”
　　“凌晨2点06分，我记得很清楚。”
　　“发现你叔的时候又是几点？”
　　“2点08分左右，那条小巷子离我家很近。”
　　“你叔那会儿还有意识吗？”
　　王家豪红着眼摇了摇头，“没有了。”
　　“也就是说，你叔可能也不知道袭击他的人是谁了。在现场有看见凶器吗？”
　　“没有。”
　　“你叔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产生过矛盾？”
　　“不太清楚，不过最近总是听他念叨一个人的名字，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好像叫周大富。”
　　“你见过这个人吗？”
　　“有点印象……”他思考了一阵，回道：“好像是一家便利店的老板，因为我去过他家便利店，而且每次去我叔都会和他打招呼。”
　　“最后一个问题。”贺华冷静地看着他，“那条巷子里面有监控吗？”
　　“有的，附近都有监控。”
　　“很好，我待会儿和姜至虎去你说的那条巷子看看，你在这等着，如果你叔叔从急救室里出来，他人醒了你再打电话通知我们。”
　　王家豪看向姜至虎，在他肯定的目光下轻轻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贺警官。”
　　再次坐上贺华那辆二手车准备出发时，姜至虎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瓶矿泉水，“喝点水吧，我看你似乎还没睡醒。”
　　“说什么呢，我精神得很。”
　　话虽如此，贺华还是顺手接过了他递来的矿泉水，“什么时候买的？”
　　“家里冰箱拿的。”说着“啪”一声打开了手里的一罐冰咖啡。
　　“怎么你喝咖啡我喝矿泉水啊？”
　　“喝了咖啡就彻底清醒了，下半夜估计睡不着。”
　　“……”贺华惊讶于他的贴心，感觉手上的矿泉水都变沉了，他不自在地别过脸去，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针小声嘀咕道：“这都几点了，既然已经出来办案了我就没想过要回去。”
　　姜至虎笑着将喝了一口的冰咖啡递到他面前，“要不我们换换？”
　　“不，不换了，系好安全带。”
　　“遵命，贺警官！”
　　王家豪和他叔叔住在九溪街文曲路花半里小区附近的文曲巷，车子一开进去，贺华就发现里面的路灯都有点暗，有几盏列在巷口的路灯还坏了，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走进去肯定怪吓人。
　　贺华不禁感到有些头疼，王家豪叔叔大概是在凌晨12点到2点之间遇袭的，当时这巷子里头漆黑一片，就算有监控估计也看不清嫌疑人的身影。他叹了口气，把车子停在巷子右侧，下了车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对姜至虎说：“向王家豪确认一下是不是这条巷子，然后再下来帮忙找找那摊血迹。”
　　“不行，你别单独行动，我现在就下来。”
　　说完便下车关上了车门。
　　此时是凌晨3点56分，天色稍微亮起来了，即便没有车灯和手电筒照明也能看清路面，两人沿着巷子逐渐深入，终于在大约两百米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滩血迹。
　　贺华立马戴上手套，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血迹的照片，随后半跪下来，沾了点地上的血闻了闻，“应该就是受害人的血没错，不过看这情形，受害人应该没有受太严重的伤，起码不是致命的。你看，血迹是呈堆积状的，说明受害人是倒下后才流的血，而且血量也并不大。”
　　姜至虎也跟着半跪下来，用手机里的手电筒往地上照了照，“具体情况还得等王叔醒来才知道，不过你分析得也很有道理，不愧是贺警官。”
　　“你少揶揄我，这些本来就是警察需要掌握的常识。”边说边撑着膝盖站起来，“我去看看监控探头，但愿监控能拍到这边的位置。”
　　“嗯，去吧，不用管我。”
　　贺华走远后，姜至虎也戴上了胶皮手套，仔细查看了一番滴落在地上的血迹。
　　之后他站起身，点开了手机里的XX地图。
　　“大富便利店，距离此地0.5公里，不会吧，中间还有一条马路，啧啧，这人真这么蠢吗？”
　　因为这附近的几个监控探头都是花半里小区的物业安装的，大半夜的不方便联系人，贺华便决定先开车回医院。
　　车上，他向姜至虎问起了王家豪和他叔叔的情况。
　　“他们俩住在一起吗？”
　　“嗯，王家豪是个孤儿，他爸妈早在他三四岁的时候就死了，很多亲戚朋友都不愿意接收他，他叔叔无奈，只好一边打工一边将他拉扯养大。”
　　“所以房子是租的？”
　　“对，他和他叔叔原本都是乡下人。”
　　“那他叔叔好赌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叔叔本来就有赌瘾，只不过后来为了养他戒了不少，现在他快成年了，又不念书，所以他叔叔可能又故态复萌了。”姜至虎嗓音低沉，“其实我很少听他说这些事，他自己也不怎么向我们抱怨，在他心里，可能不管他叔叔做什么，他都能原谅，毕竟他是他叔叔一手拉拔长大的。”
　　“听起来你们的关系很要好啊？不然你怎么会这么了解他呢？”
　　“怎么说呢，贺警官，”他把脸转过去，两只眼深沉地注视着他，“我和他，和你口中的那些小混混，我们都是同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