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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宗门大比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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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药粉的苦涩香气在水汽的氤氲下散开,段祉川轻轻的吐息,闭上眼睛。
这些年他一直在外面奔波,四处寻求药石,可隐约中有些预感,自己似乎所做的一切都即将宣告无用。
一直在闭关的那个人似乎很早之前就出关了,并且一直观察他在做什么。
想到这一点,他头痛的很。
落在地上的桃花瓣随着阵阵风浪飘起,段祉川瞬时睁开眼睛,捏了一个清身决,随手召来墨蓝长袍,绣着银线的衣角垂落在水里,顺着水纹摆动。
“在这里坐着干什么,伤口又裂开了?”李冥晨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段祉川抚了抚伤口,下意识回答:“没有。”
“扯。”李冥晨坐在他旁边的一块白玉灵石上:“我都大老远就嗅到血腥味了。”
段祉川笑了笑:“狗鼻子。”
段祉川顺手给自已和李冥晨各斟了一杯酒,桃花香四溢,两人对坐无言。
只有地上风卷起桃花瓣发出沙沙的响声,温泉口淙淙的水流,空中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在想什么呢?”李冥晨打破了沉默。
“在想……”段祉川摩挲着酒杯,看了看对面身着得体矜贵的人:“……算了,没事。”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李冥晨下意识转了眼眸,顿了顿道:“你是不是在考虑那人的事?”
“对。”
“近来追名堂里的长明灯有些异动,我心里约摸着便是她出关了。”李冥晨支着腿,品了一口酒,哑声道:“其实,无论她怎么想,只要长明灯在一天,她就始终断不开与咱们的联系——估计全天下也只有追名堂才能证得她的气息了。”
“……”段祉川抿着嘴唇。
李冥晨长呼一口气:“不说这个了,想想你的徒弟,你打算怎么办?继续找药材吗?”
“嗯。”
“可她都应该知道你找这些药材要干什么了,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你做好和她再次对上的准备了吗?”
段祉川吹了吹落在酒杯里的一片桃花瓣,不说话。
李冥晨抻了抻腰,放下了一直端着的宗主架子,像个少年似的平躺在白玉灵石上,眼睛望着如墨般漆黑的天空:“一问你就不说话,就像是你不回答,事情就不会发生一样。你就继续缩着脖子当王八吧,我看你能缩几年?”说完还哼了两声。
段祉川哑然失笑:“我能说什么,顺着你的心意说放弃找药材吗?”
这回轮到李冥晨缩脖当王八了,不吭声。
段祉川饮尽杯中酒,再满上:“过段时间就是宗门大比了,我想要回宗门一趟。趁着这段时间间隔,我再试着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把最后一味药寻到。”
“最后一味药…这是终于要结束了吗?”李冥晨用手撩起额前的长发,意味不明的感慨。
“还差得远呢,这些东西炼制还要许久,炼制失败那我这么多年就白费了。”段祉川放下酒杯,酒杯与白玉灵石磕碰发出轻响。
“要消掉你徒弟体内的那东西可真不容易。”李冥晨转了话题:“话说你是应该回宗门了。做你的徒弟当真倒了霉,师傅成天不着调,到处溜达。”
段祉川勾了勾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屏风上的布娃娃像是被牵引似的向他飞来。
“是我这个做师傅的不到位。”他赤足站在白玉灵石,轻轻将布娃娃揣回怀里,整理好衣裳,“冥晨,我先走了。”
“还走!你伤好了吗你?”李冥晨一下子坐起来。
段祉川没回话,向后挥挥手,便御剑而去。
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
白色梅花瓣似雪般翩翩飘落,穿过庭院的石桌,落在女子的白发上,她慵懒的半倚着门框,拎着酒壶饮了一口,风卷起她遮眼的白绫。
面前浮着天机盘。
快到时候了。
——太虚宗。
在这一个月中,自家掌门为了宗门的颜面,天天锲而不舍的给这几位在石室修炼的嫡传弟子传音符。
“你们的心法都会运用了吗?不去练!”
“你们的实力过关了吗?还不去练!”
“你们能确定在赛场上赢得魁首吗?还不去修习!!”
楚余州听自家师尊的话,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于是这些嘱托在他耳边几乎都变成了——
“汪!”
“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
如今宗门大比终于到来,楚余州几乎感天动地,总算可以逃离每日的魔音贯耳。
在临比赛的前一天,孟云歌决定让大家从石室离开,回去休息。
大比当天,寅时未到,一只金蝶散着光晕,便飘到了他的床边。
孟云歌斜靠在床柱上,将手里的经书卷成一卷,坐直了身体。那只金蝶在他眼前散成了光点,金色的光点重新组合,悬到空中,组成了一句话。
——起来了,快收拾,大家都到了。
他抬头看了看外边刚刚泛鱼肚白的天色,再看了看以灵蝶传音的闷骚方式。
大师兄也太着急了。
孟云歌把书放在书案上,推开竹门,嗅着竹叶的幽香,唤出了长生剑,御剑向演武场而去。
演武场内由玉白基石奠定而成,由九根柱子上雕刻奇异纹路,以示九州。在东、南、西、北处置放昆仑四大神兽雕像,以镇四方。
在演武场的观众台上,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各宗门的弟子了。
前些月,各宗派的掌门人决定将这次的宗门大比在昆仑太虚宗举行。
孟云歌扫了眼周围的布置,觉得自家掌门也算是下了血本儿了,看家玩意都摆出来了。
忽然一只灵蝶飘过眼前,孟云歌伸手轻触,那灵蝶直接散成银白色光点,飞飞扬扬的撒下。
“噗,哈哈哈。”
孟云歌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大师兄,五师妹他们正坐在软座上瞧着他发笑。
孟云歌拂开眼前的光点,向他们的方向走去:“你们的位置怎么这么偏?”
“都是这样的,你瞧对面的蓬莱、归元宗、元明宗那些人,他们也都不在正位。”三师弟孙镜音擦拭着手里的匕首说道。
匕首泛出的森森寒光让五师妹苏兮心里别扭,她一把抢过匕首,将刀刃归入刀鞘。
“从大早上来一见到你,你就开始拾掇这些兵器,你没完了啊?你……”
“这种安排是怎么回事?”孟云歌打断了小师妹的高谈阔论,他余光瞥见三师弟明显松了一口气。
苏兮将匕首丢回孙镜音的怀里:“你去问你旁边掌门的大弟子。”
孟云歌看向大师兄楚余州。
只见大师兄手里摇着玉简,乐呵呵的说道:“师父他老人家为了显示自己的公平,以往的中心席位便由各位宗门长老所坐,咱们呢便在这歇着——但是咱们也不是最惨的。”
他拿着玉简向下方席位一指:“你看看这边。”
孟云歌顺着手势看去,看到了一群外门弟子挤得跟鹌鹑似的,一个个窝在座位上。
孟云歌:“……”
楚余州十分潇洒:“没办法,经费有限,宗门里的那些钱财全都纳入我师——纳入钱库里去了。他们就只能在这里委屈一下了。”
“四师弟呢?”孟云歌岔开了这个掌门与贪公粮的敏感话题。
“哦,他被我师父叫去布置会场了。我师父他老人家说有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楚余州毫不避讳的把自家师父心里的小算盘全抖落出来。
“...掌门他可真是会任用人才啊。”孟云歌噎了一下。
“害,就不是看我四师弟那个人脑子一根筋,做事直。就想让他多做活嘛~”楚余州捏起桌面上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孟云歌余光看见,那些听到大师兄说的内容的弟子们在轻声议论。
他忙给自家掌门挽尊:“掌门也是为了四师弟历练的机会,好好收敛他那个暴躁的脾气。”
楚余州乐的一甩袖子:“你可拉倒......”
孟云歌一下子捂住他的嘴,别说了,再说的话,你师尊晚节就真毁在你手里了。
三师弟孙镜音把玩着手里的纳戒,换了个话题:“听闻今年其他宗派派出的弟子实力都比较强劲。特别是元明宗弟子和大周山那些传人,这都是他们培养的新一批贤才。”
楚余州也收敛了嬉笑的表情,说道:“宗门大比二十年一次,云歌、兮儿,你们上次比拼时还是一个孩子,没法参加大比。也就是说这一次的大比是你们人生中第一次的重要赛事,且莫不要轻视了。”
三师弟孙静音比孟云歌的年纪还要长些,但由于到宗门的时间短,拜师时间晚,便让孟云歌做了师兄。
孙镜音将纳戒套在食指上,说道:“上一次宗门大比我参加了,胜出着实不易。而且当年我参加的还只是筑基期弟子的比试,和现在我们金丹的对手水平完全不同。虽说意义重大,但也应谨慎行事。”
孟云歌点头示意。
孙镜音瞥了一眼小师妹苏兮:“听到了吗?你行事莽撞,一会儿上了比试台,如果情形不好,就立马下来。”
苏兮甩了一下火红的流云广袖:“切!”
“都在谈什么呢?这么开心。”
众人顺着声音望上去,见得一位身着青衫的俊朗男子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苦着脸的青年。
席上弟子纷纷起身行礼:“见过掌门。”
“哈哈,免礼免礼。”柳旭景爽朗的挥袖,那动作竟和自己的弟子楚余州相差无几 。
柳旭景拍了拍四师弟钟铭潇的肩膀:“好小子,干了一宿的活儿了,现在你到你师兄弟身边坐着去吧。”
苏兮在孟云歌身边轻轻耳语:“看着没?这是用完了之后又给送回来了。”
“臭丫头,说什么呢。”一把折扇敲在了苏兮的头上,“铛”的一声,听着别人让人感到头皮一紧。
柳旭景收回折扇,背着手,对师兄弟说:“你们的师傅都在正殿去迎宾客,如果现在没有见到他们,且不要慌张。这次比赛也没什么,量力而行就行。 ”
孟云歌听到这话眼前一亮,看向掌门。
柳旭景对上他的视线,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咳,你师傅他有事耽搁了,暂且没有...但是你放心,他也是时常将你记挂在心上,跟我传音的时候,经常提起你和这次宗门大比。”
孟云歌垂下了眼帘,阴影挡住了他眼中的神色,他拱手作揖:“谢掌门传达消息。”
柳旭景略有尴尬的偏过了头,他平日里不正经惯了,满嘴跑火车,说话没有几句是真的。时间久了,了解他的人也很少当真。
可偏偏这孩子和他那师傅一样,做事一板一眼,非要做得那个礼义俱全。刚才那番话是他为了安慰孩子胡诌出来的,却得到这么板正的回应,他难免不适应。
柳旭景敷衍的谴责了一下自己内心因欺骗这么根正苗红少年,而感到痛苦的良知。
掌门随意找了个托词,便离开了席位。
孟云歌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那块弟子玉牌,温润柔和的质感。
他轻轻闭上眼睛,好像看到了当年在封徒大典上,师尊一袭白衣,清冷的眉眼中泛着柔和的光。 那一天,阳光不冷不热,清风卷起身旁桃花林中的片片花瓣,那人将这块弟子玉牌系在他的腰间,轻声念出规定的收徒誓言。
温润的声音就像他当年系在腰间那块玉一样柔和,师尊的丝缕白发垂在胸前,对上那人眉眼,好似沉淀了岁月。
孟云歌凝视着手里的弟子玉牌。
这一次宗门大比也算得上是他人生中较为重要的一次经历,他约摸着师尊会归来,因此今日比平日起的更早了一些 。
可是这一次的等待亦如往常一样,没有结果。 “砰!”一声击鼓的声音猛然响起。
孟云歌抬头望去,见主座席位上已经坐满了各派掌门和长老。
宗门大比开始了。
刚才一直叫嚣着说毫无畏惧小师妹苏兮,竟紧张的捏紧手指,发出阵阵抽气声。
被使唤了一天的四师弟钟铭潇也算找着机会出一口气:“你再在旁边发出声音,我就把你从观台上丢下去。”
这回小师妹可没有时间回怼回去,她紧张的看着场地的变化。
演武场四角所镇这的四只神兽雕塑发出瑞光,四条光芒在中间汇聚,演武场的中央形成一条巨大的光柱。
柳旭景起身向诸位掌门行礼,他从袖中拿出一枚金珠,抛向光柱。
在两者融合之时,一个强烈的气波从中央向四周扩散,麒麟的图腾在空中隐约显现。
在远处山林中有妖兽顺应此景低鸣。
光柱向上迁移,漫延成了一个巨大的金华光罩,复古和隐晦的纹路在光罩上若隐若现。
主席台上众掌门起身谈笑致礼。
“中宫已镇,礼成。”柳旭景道:“开大比。”一瞬间鼓声齐鸣,铜锣响奏,各宗门的旗帜被立了起来,在风中烈烈招摇。
各宗参加比试的青年才俊顺着台阶一路向下,走向侯试台。
各队青年皆是宗门精锐,带着新一时期寄托与厚望。
他们眼中的眸光是未经世事的干净纯粹,带着是年轻人的血性。
柳旭景望着他们,莫名回想到自己当年也是这般意气风发。可到如今,他已经记不起距离那段时候有多少个年岁了 。
乌发未白,容貌未衰。
可少年郎已不似当年,可叹时光流年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