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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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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入左大臣家宅邸的门槛,一股分外上头的味道扑面而来,要形容一下,就是一锅夹生发面饼子混合一块馊了几天的豆腐的铁锅大杂烩。
      异味由院门隔成泾渭分明的两片区域,一同进入府邸的人状若平常,平和有序地围侍左右。
      温度以门为界骤降,漆红廊柱印着一段抽条拔高的花丛影子,花期正盛。
      腐烂豆子味围绕嗅觉神经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我很坦诚,于是我当着左大臣的面把这种味道化作语言描述出来,力求让在场每一个人原汁原味感受到我被迫呼吸的这种空气,晴明拼命给我打眼色还发出嘘嘘声示意我换个话题,毕竟左大臣就在边上听着,但我不怂,只因捶爆现场所有人再潜逃比等蜻蜓落在草尖都要简单,我有恃无恐。
      不过左大臣本就是一个豁达通透的人,上一个阴阳师一进屋就谈府邸内鬼气四溢妖邪作祟使得他对这种相较不轻不重的评论有了抗性,况且有求于人,他没有出声反驳,却也没有接我的茬,只是拜托晴明好好看一看这里,并差使侍从在旁仔细协助,就离开了。
      我感到不解,“他真的很着急吗?”
      晴明好像没太意外,“说不定只是被你气跑了。”

      晴明评价我像个流氓,我给了他一头槌。
      安倍晴明,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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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风很大,树叶一直在响,院子里的风是几百米外的风,缠绕的怪异味道却囿于院内久久不散。
      我往院子深处走了一点想找个空气清新的地方,没想到那里的味道更重,简直像睡在一大堆豆子发酵后填充的枕头上,我提起袖子掩住鼻子,瞥见打理整齐的花丛上落了一层深深浅浅的痕迹。
      什么东西。
      “喂,”我招呼一个侍从过来,“花瓣上沾黑色东西的是什么?”
      侍从顺着我的示意凑近观察,露出不解的神情,“没有黑色的东西……莫非刚才有什么东西飞过来附在上面?”
      我翻个白眼,“蠢货。”
      说完我扯下一朵沾有痕迹的花仔细端详,侍从在一旁哎哎叫唤起来。
      转了转花枝,这种痕迹似乎是粘上去的,奇怪的味道就是从这上面散发出来的,我凑近闻了一下,差点没被直冲鼻腔的烂豆子味熏得当场去世,用力抖了抖,花粉簌簌往下掉,奇怪的痕迹却牢固得很。
      本想用手指弄一点下来瞧瞧又觉得有点脏,于是我灵机一动扯过对我摘花有所不满的男人,把花怼在了他脸上。
      阴影忽明忽暗,中心由深至浅有如呼吸般浮动着,并非植物自然生长的产物,却不能顺着花瓣滑到别的地方。
      “弄不下来啊……”
      我以为是力度不够,于是一朵花几乎要用作匕首的架势,男人瞳孔里映出我状若恶鬼的狞笑挣扎起来,无奈被我死死钳制着,挺大的男人如同一只小鸡仔在我手底下扑腾,最终他忍无可忍,大叫:“晴明先生,请管好您的式神!”
      我顺势把花塞进他大张的嘴里,掐着他的脖子逼他咽了下去。
      “我可不是他的式神,蠢货。”我冷冷道,“你当谁能对我下令?”

      晴明慢慢走近,扇子轻轻扶住我还卡在男人脖子上的手,半是责怪半是调侃的说,“宿傩,你应当对别人礼貌一点,万一人家生气把我们赶出去怎么办?”
      我收了收手指,男人脆弱的喉骨在皮肤下颤动,“简单,不除妖就是了。”
      晴明便没再继续劝,转而到花圃旁蹲下身,折了一朵同样沾有污秽的花对我晃了晃,“那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吗?”
      说实话我确实好奇,但就这么答应装的比草草结束不符合身份,于是我矜持地答,“不想。”
      他蹲着,我站着,视线本就有很大一个水平差,不过我仍倨傲地扬了扬头表示你可以再加点筹码说不定下一句就可以打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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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难道不想见见更大的瓜吗?”
      很好,你打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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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交大师晴明担保我不会再闹事,并说“比起看得见的鬼怪,难道不是这个府邸里看不见又能悄无声息杀人的鬼怪更可怕吗”,这才有人想起我们是来除妖不是来踢馆的,当然这些人里也包括我。
      毕竟大阴阳师的名声摆在这里,算是没有给人心惶惶的受害者们更大打击。
      有人找来当晚服侍正室的更衣向晴明讲述当夜情景,面色苍白的更衣还有些惊魂未定,眼泪要掉不掉地缀在眼尾,谈及正室的死状时还有些惶恐,臻首低垂,晴明只在一旁静静的听,间或扫一眼她的面容思索什么。
      我盯着那位正啜泣的更衣目不转睛,可能是视线太有存在感,她频频往我这边看,每看一眼头便垂得更低,于是为了不让她遭受二度伤害,晴明假借我气场太强实则脸上明明白白嫌我碍事,将我赶去了旁边,末了语气柔和:“乖,自己玩去。”

      安倍晴明,你好大的胆子。

      于是晴明苦心安抚的气氛再次滑坡,我问那位更衣,“你头上的是什么东西?”
      更衣闻言诧异地摸了摸发顶,只摸到了齐整的发髻。
      我眼睁睁看着她的手落在怪物干枯的皮上轻轻抚了抚,怪物硕大的眼睛弯起,连笑容的惊悚程度也提升了十个百分点。
      不过这对阅片无数的我而言都是小儿科,所以我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煽风点火。
      眼力大师晴明大惊,折扇一拢使劲往我腰上怼。
      “难道你没感觉到头上很重吗?啊,该不会那个什么正室也是这么死的吧。”
      晴明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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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长相奇丑的怪物落在这个女人的肩膀上,整体呈现一种枯败的灰绿色,两颊奇长,凸显出尖锐的弧度,上面抽出两条细长的肢干,不合时宜地分别顶着两只惨白眼珠,散发一股令人厌憎的气息。
      怪物的脑袋放在女人头顶,尾巴缠绕脖颈,不断发出奇怪的声音,而周围的人不仅看不见它,对这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一时不知是该感叹这怪物真丑还是他们真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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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人人皆惊惧看不见的妖物潜伏在他们身边,恐慌如水波般漾开,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晴明劝我不要吓人,我说我不过是在阐述实情。

      “这世上很多人听不得实话,不讲道理的男人,不讲道理的女人,你这么出去准要被打。”
      “开玩笑,我超强的好吗。”
      “这不是强不强的问题,我跟你说……”

      晴明还在喋喋不休,那张脸上刻意作出的苦恼表情分外碍眼,我嗯嗯啊啊连敷衍都欠奉,一张嘴闭上,另一张嘴从右脸露出来对旁边喝止不要惊慌的侍从吐了吐舌头,侍从中气的声音猛地拐了个弯,挑起一个滑稽的高音。
      我徒手抓住了挂在晕倒的那女人脖颈上缠绕的怪物,近距离看时它身上每一道环状的褶皱更清晰了,也更丑了。
      我发出作呕的声音。
      “又弱又丑,这种东西怎么还没灭绝。”

      侍从在旁踌躇着,想问什么却迟迟不敢上前,一直盯着我异于常人的第二张嘴猛瞧,我实在不想理他,但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着实令人不愉快,我将落在额前的碎发往后一捋,索然无味走到一旁。

      这时侍从才敢上前插嘴,“安倍晴明大人,这位……说的是真的吗?”
      被人打断了装模作样的说教,晴明露出一个“你居然还没跑”的表情,若无其事抚了抚袖子,“不必担心,只是诅咒而已。”
      侍从追问,“真的不要紧吗?”
      晴明微笑,“不要紧,我带来的这位处理这种东西可是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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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手里这只丑得不堪入目的小怪物捏来捏去,玩得不亦乐乎,晴明也好奇地用扇柄捅了捅,小怪物发出吱吱嗡嗡的噪声,好似夏日苍蝇不间断的嗡鸣。
      我问,“这东西是什么?”
      万能的晴明给出回答,“这是诅咒。”
      “诅咒是一个名字还是一个种族?”
      “是一个种族,你想要给他起一个名字吗?”
      我干脆下了决定,“就叫蝇头,它的叫声真像苍蝇。”

      小怪物在我手中牙齿咬得咯咯响,不死心用尾巴尖锐的刺往我小臂和心口扎,还想勒住我的脖子,我玩了一会觉得没劲,两手一搓把它给扬了。
      灰黑的粉末从指缝簌簌落下,在降落到地面的过程中扭曲散尽,融进空气。
      应该不能称为是融进空气,这些东西只不过是转化成为另一种存在方式融入到这间房子每个人的身体里,通过眼神、话语、以及情绪滋养膨胀。如同水的消失不过是变成蒸汽,不久之后也会如水汽变成雨一样再度在这里降临新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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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便是诅咒。”
      晴明若有若无喟叹,眉眼有寡淡的嘲意,行进时鹤纹的衣摆垂垂振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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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诅咒,来源于人类的负面情绪,某种幻想生物的集合体,无人知晓它们是哪一天、怎么样诞生于世。
      补充:一般而言形象都十分挑战人能接受的审美下限。

      我觉得这个概念有别于一般的鬼怪奇谈,不过想想,人类一向善于将异于同类的生物盲目且自如地归为异类,怕是问了也白问。
      不过晴明很好地看出了我的疑惑,先一步解释道,“诅咒没有生命。”
      我瞥他一眼嘲他多嘴。

      他讶然,“可你的表情分明写着很想知道。”

      我嗤笑,“是吗,那难道要我夸夸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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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丛里的东西叫做残秽,没有特殊力量的人类仅凭肉眼观测不到,想想也是,连更为显眼的怪物都能愉快共处同一屋檐,要他们干专业人士才能做到的活实在强人所难。
      我不吝评价:“废物。”

      蝇头能产生的残秽可观,如眼下所见的大面积残秽而言,留下它的必定是更大、也更危险的诅咒。

      蝙蝠扇并拢贴近唇边,随着晴明念出一段晦涩拗口的咒文,他的气场陡然转换,瞳孔流淌一瞬星辰堆聚般的烁光,折扇忽展,接着横于身前轻轻一划。
      连片的残秽剧烈一颤,毫无反抗之力散成了飞灰,夏季应有的暑气渗入皮肤,蝉鸣声断断续续响起。
      这就使得仍处于温度低点的某处院落分外显眼。

      晴明不紧不慢地转过身,上扬的眼尾漫出不经意的傲然,目光却不带一分笑意。

      “接下来,就要去问问那位桐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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