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回 神鬼藏玄机 ...
-
又过一夜,第二天吃过早饭,大夫过来给张节松和温庭芳复诊。
枝寒则跟张节柏到院子里闲逛,细心留意之下,发现张府里好多地方落有香灰和贴着灵符,问道:“为何这么多这些东西?”
张节柏道:“好几年前我母亲突染恶疾,看过许多大夫都不见好转,有个道士说是府上鬼魂作祟,叫我父亲多用符咒贴在家中。父亲不信,不久母亲去世,接着轮到我也得了相同的病症,父亲这才信了道士的话,在家中多处贴上灵符,我的病很快就好了。”
枝寒道:“难道不应该怀疑是中毒吗?”
张节柏道:“也曾怀疑过,可是我母亲为人心善,待人温和,想不出会有谁要伤害她。”
枝寒道:“那个道士现在何处?”
张节柏摇头道:“那是个云游道士,而且距今已有差不多十年了,怕是找不到了。”
枝寒看着贴在假山石上的灵符,皱着眉,道:“你还记得那种病是什么症状吗?”
张节柏沉思片刻,道:“好像是昏迷不醒,全身发红发烫,我还一直做噩梦。具体的要问我大哥和我父亲。”
枝寒知道这是中毒的症状,道:“你在生病前可曾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张节柏为难道:“这我就记不住了。”
正说话间,张节松和温庭芳过来。
张节柏道:“大哥,大夫怎么说?没事了吧?”
张节松道:“本来就没什么事。”
张节柏道:“温姐姐呢?”
张节松道:“她回房间了。刚才你们在聊什么?”
张节柏看了枝寒一眼,道:“玉姐姐问家里贴的这些灵符。”
枝寒对张节松道:“你还记得那个病是什么症状吗?”
张节松道:“开始是心绪不宁,像是身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然后突然昏迷不醒,全身发红发烫,不停说梦话。”
枝寒听完,道:“我怀疑这是中毒的症状。”
张节松惊道:“中毒?你也觉得是中毒?”
枝寒道:“或许是我想多了,不过听你说的症状,确实像是中了一种叫‘八月青蛾’的毒。”
张节柏道:“蛾子的毒?”
枝寒道:“不是蛾子,是叶子。”
张节松道:“叶子?”
枝寒道:“一种叫‘八月青’的草,一年中只有八月最热时候才生出新叶。新叶长出后很快会出现蛾子的幼虫并迅速结茧,等蛾子破茧飞走,刚好八月末。这时摘下尚青的叶子以制茶的方式炮制,就是一种毒药。如果是其他时候或是没有蛾子在上面结茧,都不会有毒。”
张节松道:“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东西。”
张节柏道:“谁会用这种毒药来害我母亲?”
枝寒道:“或许是不小心混进夫人平常喝的茶里,也不一定。”
张节松沉默不语,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张节柏一会看他兄长,一会看枝寒,道:“要不去跟父亲商量商量?”
张节松点头道:“玉女侠,可否跟我去一趟?”
枝寒道:“可以。”
今天休沐,张自则在书房练字,见三人过来,道:“你们年轻人不出去游玩,来我这里做什么?”
张节松把刚才的事又说了一遍,道:“父亲,你怎么看?”
张自则听完,沉吟道:“‘八月青蛾’?真有这种毒吗?可是即使有这种毒,那又是谁会害你们的母亲呢?”
枝寒道:“大人,那个叫你在府中贴灵符的道士,可还能找到?”
张自则道:“这怕是找不到了,那是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我曾叫人找过,但找不到,更没有人见过,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枝寒道:“这就麻烦了。”
张自则道:“怎么说?难道要开棺验骨?”
两兄弟齐声道:“不可!”
枝寒道:“不用开棺,‘八月青蛾’只在被害者死前出现症状,死后不会留下一丝痕迹,就像飞蛾破茧后一样,只留下一具空壳。”
张自则道:“无论如何,都要谢过玉女侠,费心了。”
枝寒道:“大人不必如此,我并没有做什么。”
三人出来后,张节松道:“不如叫上温姑娘,我们一起去泛舟永宁河,怎样?”
张节柏高兴道:“好啊!大哥你去准备,我去叫温姐姐。”说完撒腿就跑。
枝寒道:“我也回去准备一下。”
张节松道:“好,我在门口等你们。”
枝寒并没有回房间,而是来到张自则的书房外面,没有等多久,张自则出了书房,手上拿着一张符咒。
一路跟到偏门,张自则把符咒贴在偏门外面,便回去了。
之前也曾见过张自则手拿灵符,但并没有引起枝寒的注意。
枝寒来到偏门外,看着这张新贴的灵符,上面弯弯曲曲的几道红线交缠在一起,就像几条红色的毒蛇在抢夺食物一样。
风把符咒扬起,枝寒突然感到背脊一凉,因为她看出了一个字,“玉”字,随后又找出了其他的信息。
那些扭动的线条弯弯曲曲地写着:“玉风竹已发现秀珠死因。”
枝寒仔细查看旁边的符咒,又发现一张,上面写着:“玉风竹在台州,小心行事。”
原来如此。
她终于见识到了张自则的心机,烈日当头,枝寒额上冒出冷汗。
向四周扫了一眼,这里是不算偏僻,不远处就是巷口,能看到熙熙攘攘的行人,平日里从这里走过的人不知多少。但没有人会留意这些灵符上写着什么,就算留意了也看不懂,所以张自则敢这样做。用鬼神来做掩护,即使被人盯梢,也不会想到他竟如此明目张胆,将机要秘密写在这里,给海盗通风报信。
最重要的是,就算现在枝寒知道了他的通讯手段,也找不出接收信息的人。每天从这里经过的人不知有多少,不可能每个都去验证,这才是张自则敢如此做的最大原因。
虽然发现了张自则用于向冯虎河通信的方式,但她却无法高兴起来,反而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回到房间,准备好了东西,跟温庭芳一起到前门,两兄弟已经等在那里了。
坐上马车出城,所望之处俱是浓浓的绿色,凉风袭来,让人心情舒畅许多。
不多久,马车停住,四人下了车,潺潺的水声隐约传来。
拿好东西,往前走几步,分开高过人的芦苇,一条碧水出现在眼前。
水光粼粼,清可见底,水下荇草舞动着细弱的身姿,两岸的绿色倒映在水面上,让这条清流看上去如画一般。
水边停着一艘乌蓬小船,船尾站着艄公,脸上挂着笑容,看着岸上的四名年轻男女。
张节柏第一个跳上小船,兴奋地回头叫道:“大哥,你们快点上来!”
张节松应道:“来了,你小心点!”说完跨上小船,回头把手伸向温庭芳。
温庭芳看着张节松伸过来的手,犹豫片刻,也伸出手去,两手相握的瞬间,两人的脸都红了。
船尾的艄公笑着喊道:“船要开了,小心落水。”
张节松回过神来,一把将温庭芳拽上船来,手却不肯放开。
枝寒脚下轻点,稳稳落到船上。
张节柏已经跟艄公聊起来,看来他们是老熟人。
小船离岸,迎着微风,缓缓前行。
行了许久,两岸的树木渐渐多起来,水流也渐急。
艄公喊道:“扶稳了,前面有一处急流湾!”
水流声越来越大,整艘船猛地一沉一转,让温庭芳惊叫一声。
张节柏却在大声喊“快哉”、“过瘾”。
急湾已过,行船复缓,但枝寒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
张节柏感受到了变化,道:“玉姐姐怎么了?”
枝寒道:“小心,前面有人。”
话音刚落,岸上突然窜出十几个人来,手上都带着兵刃,当头一个,竟然是杨宇。
张节松又惊又怒,道:“杨宇,你又想做什么!”
杨宇咬着牙道:“我看在你父亲是台州司马的面子上,从来没有为难过你,而你却几次三番坏我好事,简直是岂有此理!今天我就让你命葬此地!”
张节松指着杨宇道:“你敢!”
杨宇冷笑道:“我有何不敢?上!”一声令下,岸上抛出几个钩爪,勾住船舷,把船往岸边拉去。
枝寒拔剑砍断钩爪,只说了一声:“你们先走。”便纵身跃到岸上。
艄公不敢耽误,使出平生本领,行船破浪飞驰。
杨宇大怒,想要追上去,却发现去路已经被人拦住,这个人如同一座大山,他根本翻越不过去的大山。
杨宇恨道:“你们这些人为什么都要跟我过不去?”
枝寒只是冷冷地说道:“奸杀人命,伤人无数,该死。”
杨宇仿佛听到了地府里判官在细数他的罪状,顿时慌了,后退两步,叫道:“上!杀了她!”
十几个手下拿着兵刃冲了过去,枝寒手中铁剑微微颤动,发出嗡嗡声,身形慢慢消失。十几个人接连倒地,咽喉处都有一道血痕。
杨宇看着眼前的景象,被吓得连逃跑都忘了,定定地站在那里。最后一个人倒下时,他终于惊醒过来,刚想要逃走,却已经来不及了。一段剑尖从他的胸口冒了出来,他低头看着沾满鲜血的剑尖,脸上充满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张氏兄弟和温庭芳不住地回头张望,却一直没有等到枝寒过来,只能先回城里。
刚到城门,便发现有一群人围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时听到有人说“杀得好”、“早就该死了”这样的话。
张节柏道:“我去看看。”未等张节松阻止,就低头钻进人群中,张节松只能和温庭芳等在外面。
很快张节柏出来,低声道:“杨宇死了,玉姐姐杀的。”
张节松道:“别乱说!”
张节柏道:“是真的,杨宇尸体上有一张告示,上面罗列了杨宇所犯下的罪行,落笔是玉风竹。”
张节松道:“先回去。”
三人回到张府,远远便看见枝寒站在门口。
张节柏刚要说话,张节松拦住,道:“进去再说。”
进到府里,张节松让张节柏和温庭芳先回房,他跟枝寒去见张自则。
张自则见二人来到,问道:“又有什么事吗?”
张节松看了一眼枝寒,面露为难之色,将事情讲了,张自则听完大惊,良久才让张节松出去。
张自则看着枝寒,道:“玉女侠,我知道你们江湖中人嫉恶如仇,但也不能不把官府放在眼里,你做得太过了!”
枝寒道:“难道杨宇不该死吗?”
张自则道:“他该不该死不是你我说了算,而是由官府判决之后才能认定他该不该死。”
枝寒道:“若是杨宇不死,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判他的罪呢?”
张自则喉咙动了动,本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只是叹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避免招惹是非,还请玉女侠离开我府上。”
枝寒拱手道:“多谢大人款待,告辞。”
张自则回礼道:“慢走,不送。”
出了书房,发现张节松站在门外,见到枝寒,道:“你没错,杀得好。”
枝寒道:“温姑娘就请你好生照顾。”
张节松道:“我会的。”
回房拿了行李,没有去跟温庭芳和张节柏告别,便回到望海楼。
眺望夜幕下的大海,宽广深邃,就像一张巨大的口,要将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吞进去。
枝寒想起千灯跟她说过的“抱琴居”,现在只能去试试看了。
吃过晚饭,夜色渐深,枝寒站在房间的窗前,寂静的夜晚隐约能听到海浪的声音,风好像变大了。
背起铁剑,出了望海楼,向城东走去。
街道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有挑着担子的,有推着小车的,他们都脚步匆匆,想要赶快回到离开了一天的家里。
抱琴居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周边都是文玩字画香料的铺面,寻常很少人会来这里,只有一些特定人群才会过来看看。
枝寒过来时门还开着,黄色的光从门口泄出,在大街上留下一大片印记。
进到店里,没看到有人,但能听到有擦拭东西的声音,枝寒便在店里随意观看。
店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琴,空气中弥漫这淡淡的松香和檀香的味道,能让进到店里的人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枝寒心想着要不要带一张琴回去,手不自觉伸过去,在琴弦上轻轻一碰,“铮”一声,惊动了里面的人。
“谁啊?”
里面走出一个人,见到身背长剑的枝寒,楞了一下,慢慢走过来,道:“姑娘想要买琴吗?”
枝寒道:“随便看看。”
那人道:“那姑娘慢慢看。”说完转身回去。
枝寒没有叫住他,而是仔细观察店铺里的摆设,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一间普通的乐器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过了一会,里面那人端着茶出来,道:“姑娘这边坐,想要什么,尽管说来。”
枝寒走过去坐到那人对面,道一声“多谢”,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放下茶杯,问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那人道:“我原本是这里的琴师,帮忙调琴的,后来掌柜去世了,这家店就留给了我。”
枝寒点点头。
琴师道:“姑娘想要什么样的琴?”
枝寒道:“你这里最好的是哪一张琴?”
琴师笑道:“姑娘稍等。”说完起身,走到旁边,抱起一张琴,回来,道:“这张‘柳泉’是我偶然间得来的,几年前路过柳州,看到有人在伐一株古柳,那锯子入木的声音不似平常的沉闷之声,是清脆的,于是便赶紧买下最好的一段。回来交由老师傅打造出这张琴,声音果然清脆甜美,如甘泉入喉,美妙之极。姑娘请试。”
枝寒道:“我不会弄琴,是想买来送人的。”
琴师道:“无妨,姑娘请听。”说着用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那声音果然甜美动人,清冽如泉。
枝寒赞道:“好琴!”
琴师道:“的确是好琴。”
枝寒道:“能否在上面刻字?”
琴师道:“刻字?姑娘想刻什么字?”
枝寒看着琴师的眼睛,缓缓说道:“云上七彩羽,一声天下惊。”说完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琴师连忙把琴放下,手忙脚乱地跑去关门,回来给枝寒行礼,道:“见过三小姐。”
枝寒道:“免礼,你辛苦了。”
琴师道:“属下不敢称辛苦。”
枝寒道:“这些年你可有冯虎河的消息?”
琴师沉思片刻,道:“属下确实查到一些线索。”
枝寒道:“说来听听。”
琴师道:“三小姐稍等下,我上楼去拿。”
枝寒点点头。
琴师转身上楼,不一会传来开窗的声音,紧接着是落地的声音,枝寒连忙冲上楼去,发现没有人,窗户开着。
刚到窗前,外面传来一声惨叫,枝寒暗道不好,从窗口窜出,来到小巷口。
张自则带着两个捕快站在那里,琴师倒在地上,浑身是血。
见到枝寒过来,张自则道:“玉女侠为何在此?”
枝寒道:“张大人为何在此?”
张自则道:“我收到线报,此人是冯虎河安插在台州成的细作,本想捉拿归案,结果此人拼死抵抗,捕快被迫将其击杀。”
枝寒道:“原来如此。”
张自则看向枝寒的脸,却发现枝寒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失望地说道:“天色不早了,玉女侠早点回去休息。”说完转身离开。
枝寒看着琴师沾满血污的脸,缓缓蹲下,没想到琴师突然动了动嘴唇,枝寒脸色一变,附身过去,只听到“吞风岛”三个字,琴师便没有了气息。
剩下的两个捕快催促枝寒离开,枝寒只能离开。
回到望海楼,听着隐约传来的海浪声,心中想着“吞风岛”三个字,久久不能入睡。
天亮时,被敲门声惊醒。
开门一看,是张氏兄弟和温庭芳,于是四人一起吃了早饭。
张节柏对枝寒离开张府一事很不解,希望枝寒回去住,被张节松喝止。
枝寒道:“我本来就是路过,今天就走了。”
三人听完都一惊,然后是不舍。
枝寒收拾好行李下楼,四人依依惜别,一直走到城门口。
剩下三人看着枝寒远去的背影,久久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