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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九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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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这些天一直过的都很压抑,这一发泄起来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
雷狮止不住掉眼泪,擦都擦不完,哭到最后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直到夜半时分,他恍然睁开了眼睛,本该休眠的身体更是没有半点睡意。
不同于睡着前的黑暗,现在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光如薄纱一般,透过窗户洒下一片银霜,照的整间屋子发亮。轻盈的风拂过窗外的树叶,带着沙沙的声响,又掀动起被随意拉过一角的窗帘,亲吻上孩童稚嫩的脸庞。
雷狮就是被这样眷恋的抚动吵醒了。
小小的孩子揉了揉胀痛的眼皮,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怔怔的发愣,这段时间一直混沌不堪的脑子变得格外清醒。
盛夏将过,即使白天再如何燥热,一旦夜深了,寒意也会慢慢袭上身体。
就像现在。
雷狮把压在身上的被子拉在身上,大大的被子盖着头,缩在里面,只露出一张带着婴儿肥的脸。可能是刚才哭累了,小孩到现在都有些没精打采。
被子包裹的身体很快就一点点捂热了,温度渐渐回暖,但心里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冰冷。
他想起了前不久在避难所的时候,周围人都是如何在惶惶不安的同时又满怀希望的希望王击退入侵的敌人,带来胜利。
但事实上却是他们战败了,从未有过的惨败。
雷狮轻轻地闭上了眼,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了当时的情形。
被哄骗的再次返回避难所的雷狮很快就被人们发现了。
即便他真的做到了十分钟内掌握了难以控制的元力,也不可能跟着一起去战场。当他兴奋的跑到出口想要哥哥姐姐展示时,那道能量屏障也如期的挡住了他的去路。
被锁在洞口内的雷狮双手捂着撞痛的额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拼命拍打着这个屏障,不甘心的想要出去,但是薄如蝉翼的能量屏障却不似它脆弱的外表,坚固的不像话。
雷狮甚至都抱了被活埋的风险用上了元力去轰炸,也没能轰开。
筋疲力尽的小孩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委屈的眼泪直在眼眶打转。
他早该知道他们不会让他去,但是对哥哥的信任压过了心中的疑虑,在雷辰推了他一把后,雷狮最后还是选择了回去。
【骗子。】
回忆戛然而止,雷狮忽然就掀了被子跳下床,朝着窗口去了。
他的手指蹭过桌面,碰上一个接一个冰雕圆滚滚的脑袋,最后,泛着寒意的指肚按在窗台,雷狮一个轻轻的跃起就坐在了这个狭窄的平面,撑着台面晃了晃无处安放的脚。
他坐在了雷辰常坐的位置,做着和雷辰相似的动作,看着雷辰所熟悉的景色,似乎这样,那个会笑着陪自己做游戏的哥哥就不会消失一样。
风又吹过来了。
眼前浮现的幻影一瞬即逝。
雷狮恍然抬头。
被月光照过的风好像也带上了银色的色彩,在他向外探头时,丝丝缕缕如线般的穿过柔软的发丝,悄悄的飞进卧室,爬上墙壁,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愧疚的化作一团团发着亮的大毛线团被丢了进来,给了这间没有人气的屋子里撒下一些可爱的安慰。
后面动作慢吞吞的小鲸鱼这时候才游过来,乖巧的绕到了前面,趴在雷狮的大腿上不动了。
雷狮腾出一只手放在它的背部,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指尖,才真的算是看清了天边的景色。
今夜无云,悬在天空的月亮又圆又大,可以预见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骗子。”
……
再次换好一个伤员身上的药时,莉兹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长长出了口气,在告诫完伤员必要的注意事项后,推着装满瓶瓶罐罐的小推车走出医疗室。
莉兹是一名护士,因为这场战争所产生的伤员实在是太多,她每天都在忙的东奔西跑,根本没有休息时间。
就像现在,她要前往换药室拿新的药。
但是可能是这些天的连轴转太过疲惫,她头脑发懵的推着小推车在一个转角处迎面撞上了一个拄着双拐的人。
那人看起来不太适应拄拐杖,正费劲的架着这个不听话的东西一点点向前蹦哒,就忽然被这天降之灾撞的摔倒在地。
“呀,你没事吧?”莉兹大惊失色。
她赶忙从小推车后面跑过去,看着这个没了双腿的残疾伤号正在地上努力挣扎,连忙去扶。
但是一个大男人的体重实在是有些沉,莉兹只是个普通的小护士,一时间还真的没什么多余的力气能把他弄起来。
“算了姑娘,我没什么事。”见小护士又急又累直冒汗的样子,男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被撞倒,反倒是在莉兹因为用力过猛要摔倒时用手拉了她一下。
等到她站稳,男人把手松开,指着甩到一边的拐杖说:“把那边的拐给我就行,你忙你的。”
这怎么行?
莉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男人的提议,还是坚持要把他扶起来:“至少,至少让我把您扶到那边的椅子上去。”
男人被她这样过分认真的态度搞得有些无奈,刚想开口再次劝阻她,一只手便从男人身后制止了莉兹的动作。
“我来吧。”
听到头顶上传来的熟悉的声音,男人身体一僵,他眼神飘忽,露出一副不自在的笑容,企图蒙混过关:“好久不见,克雷尔。”
“你也知道?”来人冷哼一声,莉兹使了半天劲都没能架动的人被轻而易举地托了起来,克雷尔接过莉兹递过来的拐杖向她点点头,示意她这里交给自己,“我是他的同僚,这里有我就好,你去忙吧。”
放下心来的莉兹这才转身去推小推车。
目送着小护士走远,男人悄悄往旁边缩了缩。
结果还没等男人怎么大幅度动作,克雷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阴恻恻的盯着他:“躲我躲得够久啊艾维斯,真是辛苦你了,两条腿都没了还这么能跑。”
艾维斯看着背后冒黑气的克雷尔,鬓角流下一滴冷汗,无助的拽着双拐打哈哈:“这话说的,我哪有躲嘛,明明是你每次来的不凑巧。”
好一个反口咬人。
克雷尔额角青筋一跳,气的想给艾维斯扔出去。
“哎哎哎,克雷尔!小克!我错了我错了!”
艾维斯揪着克雷尔不肯松手,慌忙求饶,一股脑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生怕自己真的命丧于此:“我这不是没想好怎么见你吗,哪有我这么废的队长,连掉下的落石都没躲过去,没躲过去就算了还能被砸到截肢,真是丢死人了,我…”没脸见你。
剩下的话艾维斯没说出口。
因为克雷尔一下子就把他死死搂住,整个人不停地在颤抖:“我以为你当时没能出来。”
艾维斯一怔,脸上原本夸张的惊恐收敛了下去,他的手慢慢拍了拍克雷尔的脊背,在感觉到肩膀上的湿意时轻轻地笑了一声:“还以为长大了,我们的克雷尔小朋友有多久没掉过金豆豆了?”
“…我没哭。”这次轮到克雷尔狡辩了。
“行,你没哭,我就当你啃我啃的口水好…嘶,你真咬啊!”
克雷尔咬着艾维斯的肩膀恨恨的磨着牙,从鼻腔发出一声泄愤的哼哼。
艾维斯听到耳边传来的类似于小动物的咕噜声无奈地看着天花板,任由这个年龄最小的同僚造次。
这么久了,还真是委屈这个色厉内荏的乖宝宝了。
结果这一咬就愣是咬了十分钟。
“我说,咱是不是该换个姿势了,人都麻了,”艾维斯敲了敲克雷尔的头,终于忍不住想要推开他了,“吸血鬼都没你这技术。”
皮都没破,就这么生磨了十分钟,艾维斯佩服。
克雷尔松了嘴,还是闷闷的生气,板着脸把手上的另一支拐杖塞进他手里,扭过头率先一步向前走了。
艾维斯拄着拐艰难的跟在后面逼逼叨叨,想转移注意力让他别那么生气。
“你不是来看我的吗,一个人走那么快干嘛?”
“等等,欸,去哪啊,等等我,克雷尔!”
“啧,这拐真难用,哎哟我…”擦!
最后一下是艾维斯的左拐杵到了一个地面上什么小凸起,一个不稳又要摔倒,但是最后的惊呼还没来得及喊完,就被瞬间赶到面前的克雷尔再次架住了。
“锵锵!”艾维斯被架着嘿嘿笑,变戏法似的从手里拿出颗糖,剥了糖纸就怼到了克雷尔面前,“给你的,别生气了。”
克雷尔瞪着他,小吃货第一次对送到嘴边的食物选择了不张嘴。
艾维斯一只胳膊被架着,另一只手举着糖,艰难的抽出两根手指指天道:“克雷尔副队长,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我的错误。以后不管什么原因、受了多重的伤,我都不会再躲着你了,我现在就向创世…唔!”
艾维斯被一把掐住了脸,含含糊糊说不出话来。
克雷尔咬掉糖果,咯嘣咯嘣的在嘴里嚼着,那副凶狠模样好像嚼的不是糖果,而是眼前这个人一样:“你是真傻还是装的,不知道这场仗是跟谁打的?”居然还敢提这个敏感词汇。
艾维斯眨巴眨巴眼,被掐的嘟起的嘴含含糊糊勉强说明白了一句话:“我当然知道,但我也知道你肯定在之前就制止我。”
所以你就嘴上没个把门的是吗?克雷尔又想把人扔出去。
插科打诨结束,两个人不自觉的沉默了下去。
“一双腿而已,我这不是还活着嘛,flag可没找上我。”
听到艾维斯故作轻松的语气,克雷尔深深叹了口气:“这话也只能骗骗三岁的小孩子了。”
“战后创伤,才是你躲我的理由吧?”
艾维斯僵硬地笑了笑:“不至于不至于,你的脑洞太大了,比我惨的大有人在,这种东西应该安在他们身上才对,我怎么可能会有?”
克雷尔自动过滤掉了艾维斯这些苍白的借口,直接往下说道:“这么看来你就是单纯的想躲我,还不知道…”
“我是你的心理疏导师。”
艾维斯终于笑不出来了。
……
两个人并排走在走廊上,艾维斯瞥了眼走在他旁边垮着脸的克雷尔,忽然仰天长叹:“哎呀,小朋友到底还是长大了,都开始操心我的事了。”
“你也比我大不了两岁好吗,怎么这样一副老态横秋的样子。”克雷尔哼了一声,余光却扫见走廊右边的分岔口站着两个人。
熟悉的样子让他心中一动,定睛看时发现是艾布纳和戴尔。
那两个人都面对着一扇玻璃,似乎在说些什么。
“看什么呢。”见克雷尔下意识停住了脚步,艾维斯从他旁边探出头,也看到了那两个人。
艾维斯动作一顿,扯了扯他的衣服,声音低了下来:“别看了,走吧。”
克雷尔应了一声,两个人的动作放轻,又继续向远处走了。
站在无菌病房外的两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缠上了绷带。
戴尔虽然作战总指挥室,但在最后捉襟见肘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出舰迎敌,艾布纳更是如此,他从一开始就在前线奔波,高强度的运作一直持续到战争结束被自家学生电晕那一刻才堪堪停止,身上大伤小伤自然无可避免。
艾布纳没关注克雷尔那边的互动,他站在玻璃窗前面,盯着里面躺着的亚尔尼斯,情绪有些低靡:“他的状态怎么样?”
话是这么问出口的,但这样的情况想也是不可能乐观。
病床上,带着呼吸机插着一堆管子的亚尔尼斯呼吸微弱,胸口几乎不见起伏,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明明空间不大,但是近乎纯白的颜色让人觉得空旷而压抑。
伴随着时不时仪器响起的滴滴声,戴尔轻轻摇了摇头,开口说出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的实话:“不太好。”
“虽然只是眼睛被改造过,但是所承受的负担还是太大了,他的身体指标一直达不到正常人该有的标准,现在又这么强行运转了元力…前辈,他很有可能…”
“嗯,我知道。”艾布纳听到这话,看着病床上的人叹了口气。
他在看到亚尔尼斯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聪明又倔强的小医生当时嘴上说着不清楚,心里一定猜测出来什么了。
元力都枯竭了还敢给他做那样引人误解的暗号,害他还真的以为亚尔尼斯有把握呢,真是的,宁愿在这躺着也不愿醒来,就这么不想接受先皇出事的消息吗?
“…一个两个的,都商量好的来给我找不痛快吧?”
艾布纳狠狠抹了把脸,低着头不动了。
戴尔看着整个人都陷入低沉的艾布纳犹豫地伸了伸手,很快又放下了。
他现在既担心眼前的这两个人,又担心那时候于爆炸中消失的那个孩子。
“前辈,雷辰殿下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域外战场的清扫人员不归戴尔管辖,但他毕竟是那里的总指挥,得到那边的消息也比其他人要多要具体。
他也曾派人找了很长一段时间,但除了发现飞船的碎片残骸其他都是一无所获。和他一起待了那么久的孩子,他尽心尽力教授的孩子…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比起被火焰烧成灰烬,戴尔更愿意相信那个孩子只是失踪了。
艾布纳并没有顺从戴尔的疑问去解释那件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吐出,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有些事情,在决定要去做时就要去承担相应的后果,哪怕代价真的太重太重,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我已经尽了我的义务,剩下的,我管不了了。”
戴尔看着好像坚不可摧的艾布纳,忽然难过起来。
明明说着教育人的严厉话语,但是前辈的眼睛,看起来伤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