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九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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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雷霆的雷蛰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甚至连走到了哪里、遇到了什么人、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也一概不知，发空的大脑一片混沌，完全是凭着肌肉记忆在控制着自己的动作。
这是他第一次对雷狮说这么重的话，心里的难过比想象中的还要强烈。
可他不能心软。
太子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雷狮这副天真的样子如果放在以前，他会觉得这很正常，甚至在看到小孩无忧无虑的笑容时还有种发自内心的开心——为他最小的弟弟能够拥有一个像普通小孩一样轻松快乐的童年而由衷的感到喜悦。
他会保护好他，保护好他们。这是雷蛰对自己立下的誓言。
现在这份誓言被打破了。
他没有想到太子之位会落到这个最小最稚嫩的弟弟身上。
就好像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都像是个笑话。
愤怒吗？
当然愤怒。
但是比愤怒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害怕。
从小就按照太子这个标准严格规范自身的雷蛰，太明白雷狮将会面临什么。
连一点准备都没有的五岁大的孩子，忽然就要被迫接手这个棘手的位子，哪怕有新任雷皇挡在面前，也肯定会引起多方势力的试探。
所以在能够做到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前，雷狮决不能就这么暴露在大众面前。
就像今天。
尽管有过无数次幻想和无数次心理准备，在看到雷狮的那一刻，雷蛰的情绪确实有些失控。
因为小孩所有的言行举止无一不在表明着他对自己的亲近，就像一张白纸，毫无遮掩的展现着喜悦和不安。
雷蛰当时就感觉大脑嗡的一声，要不是理智告诉自己雷霆还在这里，他几乎要质问出声。
你那是什么表情？
身为太子一眼就被人看穿，就想被吃的渣都不剩吗？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已经…
我已经保护不了你了啊。
血液加速流动，心跳声鼓鼓的振动着耳膜，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雷蛰头脑发烫，身上却是冰凉一片。
等他回过神来，就看见了小孩苍白的脸。
连同一起的，还有那些本该一开始就拿出来的谈吐仪态。
那副熟悉的样子让雷蛰一阵恍惚，仿佛在雷狮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太子啊…
原来如此，原来是需要我这样做吗？
沉重的心情忽然就诡异的放松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这个最小的弟弟必须尽快成长起来——哪怕是由自己来当这个恶人。
伤人的话语毫不留情吐口而出，雷蛰却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蓦地碎了一地狼藉。
小孩不出意料的走掉了。
看着远去的人即使被打击的到不行也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样子，雷蛰刚刚轻松下来的心情又开始难过起来。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但当真的冷下脸时，内心深处属于哥哥的那部分到底还是产生了不忍。
话是不是说的有些重了。他又不由得产生了些许后悔。
但这刚萌生的念头被他死死的压在心里，不敢表露出任何迹象。
如果连这个都承受不住想要寻求安慰，还怎么面对今后更严重的困难？
…又怎么能接受的了那件事？
那件还没来得及对外放出，只告诉了他和雷伊两人的事——关于雷辰的死亡宣告。
届时新雷皇会在众目睽睽下承认二皇子叛逃失败已被击杀的事实，证据确凿，不可扭转，甚至就连理由都不容置疑。
但是这种理由…
被力量蒙蔽了双眼而做出了可以算得上是白痴事的理由…
简直荒唐至极！
那是雷蛰第一次对他的父亲生出了反抗的心思，哪怕是太子之位被让给了雷狮他都没这么生气。“父皇，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雷蛰不由得上前一步，求证一样急切地问道。
雷伊直接发了火，她的声音大的甚至压了旁边的雷蛰一头：“您这是在侮辱他吗，父皇？”
窈窕修长的少女外表看似羸弱，实际纤细的身躯里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她重重的砸上了桌子，不顾从中开裂的巨大缝隙，只是瞪着这位新上任的王，原本如紫罗兰般剔透的眼眸此时因为愤怒沉淀成一片暗沉的红褐。
她是在场三个人中唯一一个见到过雷辰的人，自然更加接受不能。
她还清晰的记着，那个满身疲惫的人在见到大伯出事后，强撑的精神瞬间崩溃的模样。
那副仅眼里的光倏然泯灭的模样，那种很有“雷辰”特色的崩溃。
安安静静的，不易被人所察觉的，短暂到雷伊以为是眼花一般的巨大悲怆，要把少年瘦削的肩膀压塌。
那一瞬间，雷伊好像看见他的身影晃动了两下，像是要重重摔倒在地。
但这终究是她的幻视。
少年身姿依然挺拔，没有任何动摇，只是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方向，在视线扫到自己后微微一滞，像是从什么回忆里忽然回过了神，下一秒就没了踪迹。
雷伊愤怒地看着她的父亲，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一想到雷辰离去前看向她的那双眼睛，就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死死的攥紧，难过的呼吸不上来。
那双看了想让人哭泣的眼睛里，不尽是脆弱和茫然，更多的是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的悲伤，还有那从未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来的偏执。
雷伊隐隐能猜到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她没能抓住他，也没有想到他会公然挑衅上力天使，更没有想到她的父亲会为了雷王星的利益不惜做到这个地步。
他不是我们的家人吗？
明明我们都知道事实不是这样，明明都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选择离开，明明都在因为这件事而难过…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两个孩子的惊怒交加的质问对雷霆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们的反应，也只是在雷伊把桌子砸坏的情况下轻轻皱了下眉，又很快恢复平常冷淡的样子。
雷霆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完全裂成两半的实木桌子，轻描淡写的用四个字就堵了回去：“事实如此。”
没有苛责，没有解释，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多余的信息——
这是一个谨慎到冷漠的王，雷王星被这场绝情的战火烧的满目疮痍，任何会影响到其存续的可能存在都会被他一一清除掉。
但即使是这样，绝对理智的王也会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流露出须臾片刻的仅作为“人”这一个体的感情。
就像现在，雷霆因为雷伊的一句话表情略微动容。
“您不能仅仅是王，父亲。”
雷霆看着自己好像一夜间长大的女儿，心里有些复杂。
雷伊常年跟着自己在军队，是这些个孩子中陪伴他时间最长的一个，平时的时候小孩都是认认真真的听自己教导，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一天反过来告诫他。
雷霆从雷伊看向了雷蛰。
不同于直接炸了的雷伊，长子这一身份一向让雷蛰比其他人显得更加克制，他没有太过激的行为，但眼里冒着的火光却是半点不少。
不因权威力量而失去自我认知，明白何为是非对错，并且不失一颗反抗的心。
这正是雷霆想看到的。
但是羽翼未满之时，需要静心蛰伏。
……
【没有绝对的实力，我们什么都不是。】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男人那低沉的声音，雷蛰轻轻叹了口气，感觉自己长时间没有休息好的神经突突跳的直发疼。
如果这就是小辰的觉悟，代价未免太大了。
理智上，雷蛰尊重他的选择，但感情上，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接受他的弟弟落得这样的下场。
…父亲说的没错，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的弱小，三个弟弟妹妹，他一个都保护不好。
雷蛰就这样揣着一颗沮丧的心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
但在某一个节点时，他的心脏莫名的抽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了谁的呼唤一样下意识的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不受控制的轻轻打了个颤。
刚才一直在脑子里跑火车，等回过神来居然下意识的来到了这里。
熟悉的实木纹理带着记忆中的色彩，一点点勾勒出往日的画面，就好像推开门扉，就可以再次看到那个人一样。
但是大脑却无比清醒的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事。
雷蛰的手轻轻搭在了门把上，没有拧开。
他低头看着自己有些发抖的手，又叹了口气，慢慢把手缩了回去。
如果小辰还在的话，见到自己这样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雷蛰不禁这么想道。
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坐在桌子后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的人，在听到门响后猛地抬头，在看到是自己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边连声招呼一边从椅子跳下向自己跑来，结果还没走到近前就会敏锐的发现自己不好的情绪。于是脸上的喜悦微微收敛，尽管眼里会有担忧，但还是会笑着问自己又遇到了什么难解决的事找他帮忙。
雷蛰总是拒绝不了他那双眼睛。
那双看向自己时自始至终都带着星空般温柔的深紫色眼睛。
永远也看不到了。
雷蛰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房间看了半晌，忽然就卸了劲，靠在一旁的墙壁上颓废的挡住了发热的眼眶。
他仰着头紧闭着眼睛，像是要把胸中的郁结统统吐出来似的急促地喘着气，缓了好半天才肯把手从眼睛那里放下来。
雷蛰没有什么动作，依旧是靠在原地一副发呆的样子，嘴角却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喊出了毫不掩饰存在感、从刚刚就站在这里的人：“就别看我笑话了，小伊。”
听到自己的名字终于被情绪稳定下来的雷蛰喊出口，雷伊从暗处走出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让你终于忍不住，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遇到布伦达了。”雷蛰轻轻叹了口气，一句话就让雷伊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雷伊看着她这个性格别扭的哥哥，心里有些堵，但在看到雷蛰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焦虑，她把原本强硬的话咽了回去，有心想要安慰：“他才当太子几天，你太心急了。”
“我知道，我知道。”
雷蛰的声音低了下去，他不由自主地深吸口气，握紧了拳头：“但是雷王星现在这个情况，总需要‘太子’才好帮忙，不然就父亲一个人面对那些…他太累了。
如果太子一定要是布伦达的话…”
雷蛰停顿住了。
他看上去有很多不甘，但还是吐露了自己的心声：“用一些稍微过分的方法也好，我希望他能尽快适应，越快越好。我不想他在之后，仅仅听到小辰被除名就会被打击的一蹶不振。”
“太子，决不能如此软弱。”
雷伊不赞同他的观点：“你这样也许会矫枉过正，而且你这么对他，他很伤心。”
“总比傻乎乎的被人耍的团团转要好。”
两个年龄相近的大孩子视线相碰互不退让，空气似乎都因此而躁动起来。
最后是雷伊先偏移了目光：“随便你吧，但是如果我发现有哪里出了差错，训练场上见。”
雷蛰惊讶地眨了眨眼，头也不自在的扭向一旁。
这是雷伊第一次向他妥协，雷蛰有些不知所措。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在这里驻足片刻，这次是雷蛰先开了口。
他看向眼前的房门，像是怕惊扰了谁一样轻声问道：“他当时真的回来了，是吗？”
雷伊的目光也随着雷蛰一同转移到这扇紧闭着房门，一时间也有些出神。
他们都下意识的来到了这里，企图寻找不复存在的安慰。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简明扼要的回答了雷蛰的问题：“那时候他才刚和我碰面，大伯就出事了，他受到刺激觉醒了，然后只身一人去了雷王殿，后续的事情不难推测。”
“是吗？”雷蛰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从嘴里叹息似的吐出来一个两个字，便不想在此停留。
在路过雷伊时，雷伊微微偏头，向他说起了自己刚刚的行踪：“刚接到的消息，我把他的飞船从战损库调我那里去了。”
雷蛰前行的步伐一顿：“知道了。”
两个大孩子之间短暂的交流就这样草草的结束了。
雷伊最后扫了一眼这间紧闭着门的房间，朝着雷蛰相反的方向走远了。
……
一门之隔的房间内
即使是大敞着窗帘，外面微弱的灯光也照不清里面黑漆漆的环境，无人居住的房间内一如既往的安静又冷清，大部分地方都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一切的摆设都按照主人离去前的样子不曾改变，除了一处——
本该平整的床面此刻有些凌乱，多出来的一小团在大大的床铺上显得异常突兀。
雷狮抱着膝盖缩在床的一角，低着头把脸埋进臂环里，也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
外面的对话透过厚重的门一字不漏的传进耳中，雷狮就保持着这么一个姿势久久没有动作，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他才慢慢的抬起头，一双亮紫色的眼睛里略显空洞。
小小的孩童在刚受到了父亲和哥哥的冷脸后，头脑发懵的钻到这里默默委屈还没一会，就听到哥哥姐姐的这番对话。
一开始他是高兴的，因为雷蛰毫不掩饰的承认了这是对他的磨练，但这样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持续太久，就被雷蛰接下来的话震在原地。
雷辰哥…被除名了？
雷狮愣愣地看着门口，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他却听不清任何东西，大脑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迫切的想开门问问外面的两个人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僵硬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只是呆坐在床上无助的揪着胸前的项链，因为震惊，他甚至忘了呼吸。
直到脚步声慢慢远去，雷狮才恍然回神，摊开掌心盯着这个半透明的鲸鱼饰品看了良久，眼泪忽然就一滴一滴掉了下来。
小孩双手捧着海蓝色的晶体呜呜咽咽的哭着，或许是雷蛰的话起了作用，即使心里再怎么难受，雷狮也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太过狼狈。
流下的眼泪滴滴答答的打湿了手掌，也打湿了上面的物件。在一片黯然的悲伤中，海蓝色的星星荧光从周围慢慢飘起，点亮了屋内的景象。
满脸泪痕的小孩抽噎的抬起头，一边哭泣一边愣愣的看着这奇异的一幕。
其中一枚小小的蓝色光球蹭过他的脸颊，温柔的拂去眼角的水珠，在手指触碰之时调皮的绕着打了个转又晃晃悠悠的飘向上方，隐匿在大部队之中。
不知不觉间，屋子被一颗颗小光源照亮了大半，整体都处于一种海洋般的静谧中。
“呜——”
熟悉的鸣叫声划破这安静的环境，巨大的座头鲸再次浮现在雷狮的面前。
好像是知道小主人现在心情不好，它在半空徘徊了一圈，鳍部安慰似的轻轻拍打了两下他的后背，又变回了足球大小的圆滚滚的样子在雷狮身边游来游去，笨拙的想要哄人开心。
雷狮被它拱的歪倒在一旁，余光被什么闪亮的东西晃了一下。
他下意识看过去，看到一排被光折射出的雪人样的小冰雕乖巧的蹲在大大的办公桌上。
雷狮很喜欢这些个可爱的小玩意，在发现家里人每人人手一个唯独自己没有时，难过了好久，偏偏嘴硬不肯说。
雷辰知道他喜欢，特意找了个理由想把属于雷狮的那一份送出去，但是没想到这一送，却再也看不见了。
小巧乖萌的冰雕一个个安安静静的待在桌子上，不曾变动，明明时间也没过去过去多久，雷狮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到时候陪你捉迷藏好不好？】
【还要讲故事！】
【好，那再加上讲故事。】
小小的冰雕完好无缺的立在这里，心心念念的哥哥却被这场战火中烧的下落不明。
所有的难过和委屈忽然就忍不住了，小小的雷狮抱过小鲸鱼“哇”的一声大哭出声：“呜…骗子，都是大骗子！”
大伯也好，爸爸也好，哥哥姐姐们也好，全是大骗子！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第九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