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悠悠》迟丽

51、第三章 送审

　　又过了几天，曹管家找好了一栋独楼，上下两层很适合办报。杜筱郁在这段时间里也没闲着，频频出席各种舞会、酒会，有商界的，有政界的，有中国人办的，有英国人、法国人办的。借着各种机会结识各界人士，她在为日后要办的事积聚人脉。无人的夜里，杜筱郁伴灯独坐，心好像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她不知道自己一步步走向的是无限光明还是万丈深渊，红尘滚滚中她觉得自己越陷越深，好像再也无法洗脱。在战争的背景前面，杜筱郁感到自己的作为是干净的，甚至还有一些崇高。可是当战争退出舞台，她的一袭莺歌燕舞会为澄澈清明的世界所理解吗？会为经过洗礼的汪沅之等亲友所接纳吗？但每当听到或清晰或模糊的枪炮声，她又坚定了信念。
　　于文泽看着日日出入风尘的杜筱郁心痛不已。这个笑里含泪的女子周旋于各种男人之间，重重的心事堆就了她的冷艳与忧郁。人们追逐着这尘世中的惊鸿，却没有一个愿意用心去探究体贴。浮华和盲目里，杜筱郁一个人投入着，于文泽体会得到她仅仅是在音乐和舞蹈中沉醉，或者说是麻醉，令她投入的是为浮华做粉饰的艺术。
　　一日傍晚于文泽匆匆敲门，带来的是一个急迫的坏消息——伪政府已经同意妥协让步，正面战场逐现败势。杜筱郁心里迅速闪过几个人，汪沅之、艾瑞克、付兰儿。紧接着是一个可怕的念头：汪沅之若是遭遇不测，自己也不想活了。于文泽见杜筱郁愣住了，忙道：“筱郁，报社的事要抓紧时间办，再晚恐怕来不及了。”杜筱郁回过神，只觉得头疼得很，抬手拂去额前发丝小声道：“材料递上去这么些天了还没有信，恐怕要采取非常手段了。文泽，我有些乏了你先回吧。”于文泽见杜筱郁脸色不好，安慰道：“筱郁你好好休息，他们都不会有事的。”杜筱郁微笑着点点头。看着她的笑于文泽心更痛了，可是他无能为力，他再不能给予杜筱郁爱的支撑。嘱咐了小雁几句便去了。杜筱郁整夜噩梦连连不曾安稳，后来干脆睡不着了，倚着床头任月色洒在身上。
　　天将明，杜筱郁起床梳洗，吩咐小雁去请曹掌柜和曹默涵。不一时二人前后脚到了，杜筱郁向曹掌柜道：“曹伯伯，审批的事今天必须得有个说法了。”曹掌柜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道：“可是小姐，这么久都没有信很明显那韦署长是在等钱，可是我们手上的资金恐怕……”杜筱郁深吸一口气，命小雁上楼取下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拿出一根金条。这几天杜筱郁也在盘算钱的事，左右无法只好当了自己的一些首饰，却只凑够了这些。杜筱郁把金条递给曹默涵道：“你带着这个中午十一点半去找韦署长。”曹管家道：“这些能行吗？”杜筱郁坚定地道：“不成也得成。”曹管家不明白杜筱郁的信心从何而来，但他了解小姐不是轻狂浮躁的人。
　　中午十一点半，曹默涵敲开了韦署长办公室房门。韦署长见来人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是哪一个，抬手示意请坐。曹默涵捡了把椅子落座，说明来意。韦署长一听是前些天递材料神情办报的，这才抬眼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倒生出几分兴致。韦署长心下明白，这年头办报的不是激进分子就是要借报社洗钱的，正琢磨着眼前这年轻人是属于那种。曹默涵起身递上了一个文件袋，韦署长接过文件惦着分量便知里面装了什么，心里暗思算你懂点规矩，可他脸上却未露丝毫声色，问道：“你送的材料我看过了，是你一个人要办报？你要知道办报要不少资金的。年轻人是怎么想的？”曹默涵听出韦署长弦外之音答道：“只要报社能注册下来，资金不是问题。”毕竟年轻，这空口许诺并没有满足韦署长。见韦署长只是冷笑不说话，曹默涵接着道：“家父在香港做些生意，他是支持我办报的。”韦署长应了一声：“哦。”接着道：“这样吧，你先把文件放在这。现在审批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还要开几次会讨论的。”曹默涵有些着急，正无计可施之时，门突然开了。
　　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杜筱郁。韦署长忙起身迎道：“沈小姐，您怎么来了？”然后呵斥门外的卫兵道：“来客人怎么都不通报一声！”杜筱郁一笑道：“您别怪他们呀，是我不许声张的。”韦署长笑道：“你沈小姐果然魅力非凡呀，我的卫兵都成为你站岗的了。”杜筱郁笑道：“瞧您说的，还是不您韦署长给的脸面。”一回头正看见站在一旁的曹默涵，杜筱郁忙道：“哟，我来的不巧吧，您有客。这不中午了嘛，本想请您去喝杯咖啡，答谢救命之恩呢。”韦署长看了一眼曹默涵道：“这样，你先回去吧。有结果了我再通知你。”曹默涵急道：“韦署长……”杜筱郁忙道：“耽误您工作小女子可担待不起，还是我先回去吧，您把公务办完。瞧这位先生也等您半天了，搅黄了人家的正事不是我的罪过。”说着便转身要走，曹默涵又纠缠不清。韦署长一是不想错过佳人之约，而是怕曹默涵情急再说出什么有碍体面的话，忙拦道：“沈小姐等我一分钟，马上就处理完了。”说着走向办公桌，打开抽屉拿出公章和批文。背着身的杜筱郁听到公章盖下去沉沉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露出笑容。曹默涵接过批文又是作揖又是道谢，韦署长则摆出一副圣人模样教训道：“年轻人有志气，报纸是国家和人民的喉舌，你要好好开拓这片天地。”曹默涵答应着退了出去，门口与杜筱郁一个眼神交汇，他有些担心一会她怎么脱身。杜筱郁微微一点头让过曹默涵去。
　　咖啡馆靠窗子的位置，韦署长笑道：“不瞒沈小姐，对于咖啡我可是不大精通呀。”杜筱郁笑道：“韦署长，喝咖啡和喝茶、喝粥、喝水一样，个人有个人的喝法。您看这白糖、黄糖、淡奶，又是杯又是碟还有这么小的匙儿，好像一大堆讲究。可是规则不就是这样看着一大堆，但你遵守呢它就是规则；你不遵守呢，它就什么都不是。”韦署长仰面一笑道：“精辟，沈小姐高论啊。”杜筱郁浅笑道：“忘形之谈韦署长取笑了。”韦署长收了笑竟有些认真问道：“可否问小姐，家中还有什么人？”杜筱郁一愣，轻叹道：“没什么人了。”韦署长又问道：“原来家里是做什么的？”杜筱郁一笑掩了伤心轻描淡写道：“风尘之人，还说什么原来。”韦署长猛然抓住杜筱郁的手道：“沈小姐，不说原来你愿意和我说将来吗？”杜筱郁一惊，抽出手心狂跳不止，脑子里拼命想着各种办法，既要脱身又得给这位署长留着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