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飞若扬》逐梦人

7、２－1 赤子之心

　　又是春节了。春节在费城还是比较重要的节日。费城中国城号称全美第三大，就象一个小小的独立社会。到了春节，一应的窗花剪纸对联等节日装饰，以及一些庆祝活动自不会少。
　　因为宾大是颇有名气的综合性大学，到这儿来的中国人，读书工作，陪读探亲，加起来能有几千人。于是宾大的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一个纯志愿的组织，就有了广大的群众基础。思飞在的这几年，联谊会隔三差五就组织活动。歌会舞会，郊游电影周--能想到的花样都玩儿了个遍，极大的丰富了人民群众的业余文化生活。
　　在大屏幕上放春节联欢晚会，既热闹又好看，是联谊会春节期间的一个传统活动。因为春节不是假期，一般选在最近的一个周末来放录象。思飞对于此类热闹可有可无，萧扬却是春晚传统的坚定拥护者，所以这个场子是一定要赶的。
　　两个人来到会场，离开播还有一小段时间。几百人的大厅坐了一多半，外面的走廊偏厅里也是人。大家扶老携幼，拖家带口的凑这个热闹，不禁让思飞想起小时候机关大院里放电影的情形：小孩子们满场跑，大人们寒暄聊天。快二十年过去了，虽然娱乐手段有了质的飞跃，可人们渴望交流，害怕孤独的本性却不曾改变。即使只是一个喧嚣的环境，只是敷衍虚应的招呼，一大堆人一起做一件事，气氛就不一样，怎么也比窝在家里来得有趣。
　　萧扬交游甚广，很快就在人堆儿里发现相熟半熟，以及许久未见的人，一头钻了进去。
　　思飞虽然也看到一些熟面孔，却懒得东拉西扯的应酬，只远远地打了个招呼，依旧坐在位子上。看着周围人们来来往往，忙着介绍，攀谈，照管孩子...平常琐事，日复一日，每个人都得是这种归宿吗？思飞不由得想起前两天打电话时老妈的攻心战：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重点。该抓紧的就得抓紧，才能两不耽误。可是抓紧了为了什么呢？就只为了“未雨绸缪”，以免被剩下成为另类吗？
　　这也太滑稽点了吧--别人怎么想关我什么事。思飞想了会得出结论。
　　不过对老妈得智取，不能强攻。那说什么好呢？思飞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会，找着个词：庸人自扰。正好，四个字对四个字，就是下一回合过招的主题。

　　“思飞。”一个声音从很近的地方响起。
　　思飞正一门心思构思和老妈过招的台词，没注意身边的动静，被吓了一跳。
　　“对不起，吓到你了？”
　　“没关系。”
　　思飞回过神一看，又是王峻峰。不过再想想也不奇怪。这位老兄就喜欢凑热闹，哪个公众活动没见着他才是稀奇。可是看到他思飞又想起自己欠的人情，为了避免被动就抢先说话：“咦，你不是已经从联谊会光荣退休了吗？怎么还老当益壮东管西管的？”
　　“嗨，大闲人一个。与其闲呆着发霉，不如贡献余热。”
　　“还挺大方。真要那么闲，不如什么时候让我们差遣差遣？”
　　“让你们多差遣差遣--没问题，随叫随到。”
　　这家伙，也不是白给的吗。明明没忘又偏偏不说，就会旁敲侧击。思飞想着脸上却做出很天真无辜的样子转了话题：“对了，今年的春晚好看吗？”知道他这种“闲人”肯定在第一时间看过了。
　　“哪年还不都是那么回事。好看不好看，在于你的期望值有多高。”
　　“还挺有哲理的。那你的期望值有多高呢？”
　　“我呀，在于为大家服务。把一大群人凑到一起乐一乐，体会一下祖国的氛围，了解当前中国的流行文化焦点问题，足矣。”
　　思飞笑得一下子靠到椅背上：“佩服佩服，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或者不如说是太无聊，本来想找人堆儿里扎堆解闷来着，没找着，干脆自己组织起一堆人就是了。”
　　“知我者，思飞也。不过这底也就跟你交一交，别给我漏了啊。”
　　思飞又笑：“就你这死人都能说活了的嘴，迷倒一大票小姑娘都不偿命的吧？”想这位前联谊会主席在宾大的中国人圈里也算小有名气了。而且他实实在在的那些条件还真不错，没人想钓是不可能的。
　　王峻峰沉默了一下，然后好像很认真地说：“这可冤枉我了。咱们这属于灵魂对话，不包括小孩子玩的。”
　　“得了，谁跟你灵魂对话...”思飞正要继续，看见萧扬走了回来。
　　“是萧扬，我说思飞怎么凑起这种热闹呢。”
　　萧扬意味深长的看了思飞一眼，然后转向王峻峰：“有人到处找你呢。是不是DVD播放器或是投影仪出了什么问题，你去看看好吗？”
　　“真没办法，看来没我地球的某些部分是玩不太转。”王峻峰叹口气，然后对两个人说：“那我去看看，再联络。”匆匆走了。
　　想着王峻峰刚才唱念俱佳的表演，思飞想起戏曲里“小生告辞了...”的唱腔作派，脸上不禁挂了一丝笑意。“真难得，总算明白过来了？”萧扬问。
　　思飞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呀。你还好意思说。拼命把我拉来，一转眼就不见人影，找你的新欢旧爱... 新朋旧友去了。”看见萧扬一撇嘴，思飞赶紧改口，“还不许别人和我说说话？”
　　“当然可以了。说得不错吧？笑得好开心。”
　　思飞知道萧扬误会了，就把自己刚才想的告诉她。萧扬嘴一抿，说：“你们看起来挺般配的呀，一个比一个能说，不如凑一个脱口秀算了。”
　　思飞刚要说话，熟悉的锣鼓喧天的前奏曲响起，主持人们用高八度的声音激情四溢地宣布春节联欢晚会的开始。接下来一众大小明星们纷纷登台献艺，穿插着即景煽情的采访和拜年，好一番歌舞升平，普天同庆。确实象王峻峰说的，每年也就那么回事儿，关键在于期望值。如果还想有小时候看春晚那样的兴奋和快乐，简直是... 十几年白活了。

　　看完春晚，思飞和萧扬告别，到实验室工作。刚看完喜庆热闹的晚会，从人群中出来，实验室幽静深远得象座古庙。好像从熙来攘往的闹市中一个转弯，拐进一个小弄堂，又进入庄严肃穆的佛堂大殿一般。思飞很喜欢这种氛围，它让你的心沉静下来变得平和。
　　做了点零碎事，思飞拿上样品到有荧光显微镜的暗室去分析。因为她们的仪器灵敏度高又好用，经常有别的实验室的人来用。人一多就要登记排队。不过周末的时候一般比较闲，可以多做些工作。
　　可是今天不巧，思飞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用了。看到美女老板专心致志的看显微镜的样子，思飞想起来“任是无情也动人”--好像挺贴切的。
　　听到响动Erica转过身来，看到思飞，问：“到你使用的时间了吗？对不起，我再用五分钟就好。”
　　“没问题，你慢慢看。”思飞忙说。心里想着，整个实验室都是你的，你想干什么不好啊。
　　利用这个时间，思飞去泡了杯茶。回来的时候，Erica 已经把样品都收拾好了，正要走。她看到思飞笑了一下：“全是你的了，怎么玩都可以。”说得好像是件很有趣的事。
　　“谢谢。周末愉快。”
　　“你也是。”
　　看着老板远去的背影，思飞又忍不住钦佩一下。像Erica这样的人...铁饭碗也捧上了，事业也算小有所成，而且老公据说挣得也不少，估计就只剩下在精神追求自我实现这层次上折腾了吧。也许有点“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架势。让自己仰望...都看不太清楚。
　　收回胡思乱想，思飞开始检查样品。这次的免疫荧光染色做得不错，总算几天的努力没有白费。红的，蓝的，绿的激发光轮番照射在样品上，在暗室中绽放出夺目的光芒。细胞的结构被一层层勾勒出来，实在是像一幅精致的艺术品。虽然已经做过很多次，思飞仍然会惊叹于它的美丽。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面对着三棱镜折射出的七彩的光，体会那种非常简单纯粹的喜悦。看来老板最后的那句“怎么玩都可以”也不是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