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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 笛音袅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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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星期三。每星期三思飞必要早走,因为有中文家教。
在电脑上读文章入了迷,时间不知不觉飞逝。眼看着赶不上校车的话又要迟到了,思飞以最快的速度合上电脑,收拾起东西。电梯也懒得等,一路跑下了楼。
冲到大道上,险些撞上人。她连停都不停,只是一边喊“对不起”,一边已经又跑出了好几步。
好像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思飞,你赶什么呢?”
思飞回过头去,看到王峻峰站在一旁向她看过来。他没事跑这边来干什么?
没时间多想,思飞只冲他挥挥手,继续自己的冲刺旅程。
在最后一分钟赶上了车,思飞气喘吁吁的和司机报了要去的地址,才放松下来。每星期这轻松有趣的一个小时很让人期待,不要说还有不多也不少的辅导费。无论一天有多少烦心事,实验怎么不顺利,想起她的小朋友来思飞的心情就会轻松很多。
刚来费城的时候,学护理的萧扬本着学以致用,兼挣外快的精神,积极寻找看护老人或小孩的小时工。偶然间看到找中文家教的广告,就拉着思飞一起去应征。由此认识了Wendy 一家。
Wendy 和她的丈夫 Ben 是典型的美国中产阶层。Wendy 是宾大商学院的经济学教授,Ben在费城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因为两个人结婚比较晚,就到中国的孤幼院领养了一个女孩,取名Emma. 两个人把小女孩宝贝的,就是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为了让小Emma 不忘了和中国的联系,不仅让她上周末的中文学校,还要请中文家教帮她复习中文学校的功课。刚开始时一直是萧扬在教。后来萧扬在宾大医院里找到了做护士的工作,忙不过来,辅导工作就由思飞接任。
Emma 是在中国江西鹰潭附近的孤幼院领养的,中文名字叫江音笛。江和音是取省份的字和城市的音,孤幼院里所有女孩子的名字头两个字都一样。但思飞觉得Emma 整个的名字取得很雅致,让人想起一幅水墨画:江心里,扁舟上,佳人独立,一缕袅袅笛音。可惜小丫头理解不了,思飞只能哄她说在中国文化里,只有最美丽的女孩子才配得上这么好听的字。这么着连哄带骗地能让Emma把自己的中文名字多练习几遍。
其实思飞觉得Emma长得也确实配得上这名字里的意境。小姑娘有着中国典型的江南女孩的特点:白皙的肌肤,乌黑发亮的长发,瓜子脸,小巧红艳的唇。尤其是一对细长的眉毛和眼睛,眼睫毛又密又长,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只是小丫头的性格可半点也不传统,活泼好动得过头。尤其是上课的时候,有时候思飞说十句,人孩子也听不进去一句,气得思飞恨不能敲打她两下。这时候便会感叹,其实中国的传统教育方法也有可取之处,不可常用,也不可不用啊。
闲得没事的时候思飞不免会猜想,Emma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因为怎样不得已的原因,才放弃抚养的呢?又或者,但愿她不是那些被拐卖的小女孩,亲生父母仍在某一个地方启盼希冀着女儿的归来?
不过不管怎样,这小丫头应该算是因祸得福了吧。让人不相信命运也不行。
Wendy 对女儿的身份从不隐瞒。也是,Emma 长得和养父养母没有半点相像,瞒也瞒不住。只是既要让女儿懂得自己的来历,又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考虑半天又读了不少书以后,Wendy 和 Ben统一了一套说辞:“你的亲生父母非常爱你,只是他们有不得已的原因,不能把你留在身边。关于这一点他们也一定非常难过。我们非常幸运地能和你生活,爱你照顾你。等你长大了,如果愿意知道你在中国的爸爸妈妈,美国的爸爸妈妈一定会尽力帮助你。”
好像挺专业的儿童心理学教程。
于是Emma三岁的时候,就似懂非懂地了解了自己的来历。小丫头现在八岁了,由于父母的细心呵护坦诚相待,从来不因为自己是收养的而有任何心理障碍。很多时侯反而因为自己是中国人,会说中国话写中国字,与同学们不同,而骄傲自豪。就这一点来说,思飞很是佩服 Wendy 夫妇的教育方法。
今天来到 Wendy 家,看见小 Emma 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一问才知道刚才正在做算术。小姑娘心不在焉,总是算错,被妈妈训了。思飞好奇地瞥了一眼算术作业,觉得也就是国内学前班的水平,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安慰说,那我们来做中文作业,该比算术简单吧。
每次思飞的任务,是帮助Emma复习上一周中文学校学的课程,辅导她完成家庭作业。剩下的时间是自由发挥,由Emma决定。有时候是过家家,练习中文口语;有时候是看图说话,或者组词造句。
今天完成作业后,Emma 想造句。问思飞:“‘我’字怎么写?”思飞说:“我们学过的啊。”Emma 撒娇的说:“不记得了。”思飞写了一个“我”字。“那么多笔画啊。”Emma 叫。“就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就要那么多笔画。”
思飞一愣。想想觉得有趣。真的,以前还没这么比较过。简简单单一个英文字母的 I, 中文竟要这么多笔画,还布置得这么复杂。还记得小时候学英文的情景,自己比现在的Emma 大不了多少,已经觉得英文单词太难背了。可是这么看起来,学英文好像比学中文简单太多了。
“‘是’呢?“ Emma 问完,又不太确定地写了几笔。
“差不多。”思飞看着只有头没有脚的”是“字,赶紧先鼓励。又写了一个正确的作示范。心里嘀咕着,两个字母的“是”在中文里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回Emma 倒没叫,只是叹了一口气:”我爸爸说,中文是最最难学的语言。”
思飞笑。逗 Emma:“那你爸爸是不是特别佩服你?”
“那当然。”Emma 骄傲的说,“最最简单的‘一’字他都不会。”
思飞忍俊不禁:“真的吗?那等会儿爸爸回来我可要问一问。”没有人不会写‘一’好不好?
小丫头见牛皮吹过了头,赶紧说:“当然了,我教了他才会的。”又说,“不过他就会写一,二,三。‘四’字教了好几遍他还是记不住。”
这思飞倒相信。“四”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也许是刚刚受了算术的打击,今天 Emma 学中文特别认真。一笔一画的描,终于组成了一个句子:我是好孩子。
思飞看了,觉得Emma 真是可爱:“当然了,Emma 是个好孩子。今天表现真不错。去给妈妈看看,能写这么复杂的句子呢。”
小姑娘听了表扬很高兴,跑去给 Wendy 显示自己的成果。
思飞用手指描了一下。“我是好孩子”这几个字加起来有三十几笔,比起英文的字母多了一倍都不止。最难的还是笔画的布局太复杂,一点线索都没有。中文好像是不太容易学。
厨房里传来 Wendy 的赞叹声:“这么多字,是你写的?”和 Emma 得意的声音:“当然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看着母女两个的样子,思飞想起自己小时候给老妈炫耀考试成绩的情景,心里涌起一股眷恋之情。这么看起来中国也好,美国也好,同样的生活同样的感情,最深层的东西真的没有太大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