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飞若扬》逐梦人

5、１－５ 契而不舍

　　新年一过整个实验楼的运转就恢复了正常，所有本科以上的人都归位了。所以休息室兼餐室也热闹起来。因为思飞所在的实验室超大，占据了一层楼的半壁江山，所以唯一的邻居就是另半壁江山的兄弟们。平时总在一个餐室吃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混了个脸熟。
　　忙了一上午，一直到快两点思飞才有时间喘口气，安慰一下抗议了半天的胃。买完盒饭往回走，正好遇上了隔壁实验室的博士后Steve。
　　Steve算是半个ABC，生在中国台湾，很小就跟着父母移民过来，长在美国。英文自然很地道，中文的水平则属于半聋哑加全文盲。人长得比较一般，尤其是个头上差点劲。不过性格不错，主要是禁得起思飞找乐开涮，所以算半个哥们。
　　看Steve好像有点萎靡的样子，思飞习惯性地开玩笑，“为谁这么投入啊？连觉都不睡了？”
　　Steve一片茫然，没有反应。
　　“不会吧...你还没那么老呢。中文不懂，英文也不懂了？”
　　还是不太明白，Steve只能就事论事：“最近真觉得有点累，主要是那篇论文折腾的。昨天晚上两点才睡。”
　　“你们改得怎么样了？”思飞看他是有点精神不济的样子，也就不忍心再捉弄人了。而是关心起来。
　　“还在修改积累数据。想发表到好的学术杂志上不容易。我现在可是知道了。”
　　要想在美国的学术界混好，发表好的研究论文是硬指标。尤其是那些在一流学术刊物上发表的论文，就象LV手袋，Gucci配饰一样，可是给主人长脸添彩。当然难度比起拥有那些奢侈品来，还是多了一点点。
　　于是对于想要那份光彩实力上又差了点的人来说，就面临着一个两难抉择：是闷头奉献只为了一朝拥有呢，还是退而求次，为了过得舒服开心点？这种尴尬处境其实在哪个行当都差不多。
　　“不后悔吗？陷在这个坑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
　　“那不一样。我觉得很值得。”Steve认真地说，“当初我读研究生的时候题目没选好，没做出什么好的结果。现在有了个机会能...做点东西出来，当然要珍惜。”
　　这时候Steve脸上有种神情挺打动思飞，让她也认真起来：“真佩服你。那么执着。”
　　Steve耸耸肩，不以为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父母刚到美国的时候，走的是那时候大多数新移民的路。从最底层的餐馆缝衣场做起，到开自己的小生意最后能跻身中产。没人能靠就靠自己的执着和不服输的精神。这是我从他们那学到的最宝贵的东西。”
　　思飞想这确实挺让人佩服。要是换了自己，做研究生辛苦好几年没做出什么象点样的东西，有没有信心和耐心继续在学术界混确实是个未知数。
　　想着她点点头：“那祝你成功。”

　　回到实验楼他们到休息室吃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有人的地方就有闲聊八卦，这也是超越种族文化的。加上思飞善于循循善诱挖掘幕后新闻，邻居家的事她感兴趣的没有不知道的。反正午饭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呗。
　　吃了一半Steve忽然想起来件正经事：“对了，我们样品太多昨天没有分析完，今天仪器都占满了，能不能用你们的共聚焦显微镜啊？”
　　“应该没问题吧...”思飞说，“...不过你最好得到我们实验室大总管的正式认可。”共聚焦荧光显微镜是很昂贵又娇气的仪器。思飞他们实验室超有钱，自己有一台专用的。不过被他们实验室的大管家（官名是研究助理）象自家孩子一样护着，一般人不能近身。
　　“以前和Amy说过，应该没问题。不过要晚上用的话，还得借你的钥匙开一下门。”
　　思飞刚想答应，又想起来晚上有事，就说:“今天晚上不行，说好了和好朋友吃饭的。你找别人吧--我们实验室总会有人在的。”
　　“是...Yang？”
　　思飞这才想起来萧扬水样的温柔和浑然天成的妩媚有N多倾慕者，Steve也是其中之一。话说还是一年多以前的事，她们吃完午饭回来，在实验楼下面分手。看那萧大小姐一头青丝随风轻舞，雪白长裙仙袂飘飘，纤纤细足踩着鲜红的高跟鞋袅袅婷婷的样子，思飞觉得自己都要犯花痴。转过头来就发现真正犯了痴的Steve。
　　不过世上有襄王就有神女，何况Steve离襄王的距离比萧扬离神女的距离多了恁多倍，所以最后好像不了了之。再说Steve还挺上进的，颇有点“大丈夫何患无妻”的气概，思飞也就忘了这回事。
　　想起以前的旧事，思飞警惕起来：“是...怎么了？”
　　Steve笑了一下，转了话题。

　　傍晚的时候思飞结束工作，赶往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吧兼餐厅找萧扬。宾大偏安于大费城一隅。由于地域所限校园并不大。好处是建筑物排列得十分紧凑，步行距离内就有很多家不同风味又不昂贵的餐馆可供选择。
　　两个人各要了一份汉堡，开聊。
　　思飞忽然想起件事。两个月以前，萧扬那不算老的房东向扬儿表明了倾慕之意。事出突然，萧扬拒绝得也许不够婉转。这两个月总犹豫着要不要搬出去，免得进进出出地有些尴尬，或者缠杂不清。
　　“对了，你的那位房东，Jeff,　最近有没有新动向？”思飞问。
　　“没有。看来Jeff 挺洒脱的，不行就不行，没有死缠烂打，或是觉得丢了面子。”
　　“哦。”思飞放心之余，顽皮本性就现了出来。“这么没诚意？不知道什么是知难而进百折不挠吗。”接着学着《傲慢与偏见》里柯林斯先生的口气，“我知道真正优雅的女士经常会拒绝男士第一次的追求，只是为了表现矜持。”
　　“那我肯定不是‘真正优雅的’了。这也没办法。”萧扬不在乎地说。又问，““你呢，你请王峻峰吃饭了吗？”
　　“他没再提，我乐得装傻。”
　　“这不好吧...说话不算数。”
　　“我有答应请吃饭吗？”思飞不服气，回想着那天的对话，“我只是说施恩还要图报太市侩。”
　　“我说你真要独身主义啊？有挺不错的人喜欢还装傻。”
　　“你这是...说我呢？”思飞装傻充愣转移话题的本事绝对一流，主要是在和老妈多年的斗争合作中历练出来的。
　　萧扬抗干扰抗话题转移的本事比起思飞妈来差了不只一个数量级，所以又一次败北。静了一会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等什么，也许只是等...等不下去的那一天。”
　　思飞忽然想起Steve老兄，想也许等别人等不下去的一天也是个盼头。毕竟凡人的耐心耐性都有尽头，不可能靠一个梦一个幻象过一辈子。不过她对Steve其他的方面很不了解，也不知道当初他对萧扬的一见钟情以后的后续篇章，所以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做媒，只试探的问：“那...也有个起码的底线吧？”
　　“至少...得不讨厌吧。”萧扬想了想说。出了一会神，然后问，“你呢？”
　　“我想的是那种积极有朝气，不服输，喜爱挑战也能迎接挑战的人。象《平凡的世界》里的少安少平，或者《指环王》里的Aragon。”
　　萧扬给逗笑了：“拜托，那是小说里的人物，现实中不存在的好不好？”
　　“小说高于生活还源于生活呢。没有原装总有仿制吧？”
　　萧扬回顾了一下她认识的所有男人，问：“如果连仿制也没有呢？”
　　和好朋友聊得一冲动，思飞又犯了理想主义的毛病。其实又不是没栽过跟头--准备好王子的披挂，往别人身上硬装，最后一盆盆冰水把自己浇清醒。
　　“等到...等不下去的那一天吧。”思飞最后说。要先过自己的这一关，还有别的办法吗？

　　Steve坐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漫不经心的捧着一杯啤酒，远远看着两个女孩子说笑。骂了自己一千遍有病，还是丢下一大堆工作跑过来，只想看看那个女孩。就当是...调节放松一下吧。最后他只能这么和自己妥协。
　　因为受父母的影响，他从小就学会独立自强。在美国这样一个只认努力尊重强者的社会里，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即使回报率比别人低；只要成功就会获得尊重，即使不是所有人的尊重。所以对于认准的事他一向肯付出，甚至不计较代价。
　　虽然父母文化水平不高，又整天操劳消磨于小生意之中，可是很有草根智慧，说出的话让他和哥哥可以受用终生。其中一句他经常用来鼓励自己的就是：找上天要机会N次都没给，就试N+1次。最后总能得到。
　　可是...这也适用于感情吗？Steve有点不确定。他要了这N+1次机会，可是一种直觉让他感到...上天还是不会给的...
　　就当做是放松吧。看到思飞灿烂的笑容，萧扬清丽的容貌，Steve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就好像是一道美丽的风景，明知道不属于自己，还是会喜欢。
　　再要第N+2次，总会有的，即使不是她。Steve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