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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火牡丹(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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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姬能提供的线索也不多,那几位姑娘生前都没有异样,也不曾与人发生冲突,且死者众多,想必不是单纯的仇杀,所以一时间秋骄竟理不出头绪来。
老鸨看出秋骄神思不属,再度堆起笑容来,给秋骄斟酒,“公子莫急,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有您这样的贵人来帮忙查案,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那几位姑娘泉下有知定然十分欣慰。”
往日里秋骄是很喜欢喝酒的,巴不得每天都痛饮狂歌,但这会儿心中记挂着事,竟然对酒都不感兴趣起来。
“喂——”有人用力拍了拍门,在门外喊道,“那位胡子大叔又在楼下闹事了。”
这声音清澈透亮,一听就是个年轻女孩儿。
玉姬立马有些慌了,告罪起身:“二位公子你们现在这喝着,我去处理一下事情。”说完就匆忙离开。
“有人闹事?”秋骄颇为好奇地挑了挑眉,喝下盅中酒便也起身了,似乎是要去看热闹。
阿天虽然对看热闹没什么兴趣,却也不得不起来跟上。阿天自认为是好奇心比较强烈的人,至少比起秋宅其他只记今朝的其他家奴要有探索欲,然而他发现自己的这点好奇心比起秋大小姐来那还是太微弱了,这姑娘一看就是哪有热闹就往哪儿凑的人,平日肯定没少多管闲事。
秋骄绕过屏风出了门就看到了边上站着的少女,十六七岁的样子,看着比秋骄还小,个子略微矮些,但也算卓群,身子单薄,蒲柳之姿,却穿着一身男子劲装,颜色还是十分抢眼的景泰蓝,似乎想要竭力凸显英姿,但她的相貌属于小家碧玉型,一对细细的含烟眉,一双楚楚的丹凤眼,就算穿上男装,也是不见半点英气的。
秋骄在打量她,她也在打量秋骄,她似乎被秋骄的锋芒给“蛰”到了,下意识退了一步,并垂下了眼帘,脸色有些难堪。
女子总会不自觉地在外貌上跟同辈做对比,这是很难免俗的,若是两人一个女装一个男装便也罢了,如今却是几乎一样的穿着,自然很难叫人不做比较,不管是旁人还是她们自己。
这少女胸部不知道是还未发育还是裹了胸,一马平川,不看脸的话,会将她当做还未长成的少年,从这点上来说,她的女扮男装其实比秋骄走心的多。
秋骄似乎根本不在意别人是否能看穿她的乔装,她似乎真就只是选了件衣服而已,该起伏的地方任由它起伏,但她就是予人英姿飒爽的感觉。
这甚至跟五官轮廓没有关系,秋骄也不是什么凌厉的五官,眼型有点圆乎,不是凤眼,眼尾走势略微向下,卧蚕十分明显,乍一眼是娇媚明艳的长相,根本不能说有多英气,然而她身上有种飒然的气质,总会给人她很适合男装的错觉。
秋骄深知自己在男装扮相这点上胜过了这位少女,脸上自然浮现得意之色,若是手中要把扇子,她铁定要拿来摇一摇,她就是这种嘚瑟的性子,从不锦衣夜行。
那少女瞥了秋骄一眼,看清了秋骄脸上的自得之色,脸色不禁又白上几分,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甘。
紧随着秋骄出来的阿天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变动,却不是特别能理解,这两个人认识吗?为什么她们之间会有火药味?
这少女……秋骄思索起来。在青楼穿男装的无非就是来见个“市面”玩一玩的大小姐,或者来捉/奸的正室夫人,可少女明显两者都不是。她身上的衣服料子虽然不错,本人却没有什么贵气,畏首畏尾的,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肯定不是大家千金,年纪小,眉宇间还是少女的天真,如果是已经嫁了人还被生活折磨得需要捉奸,那肯定不是这样的神采,所以……
“你是玉姬的女儿?”秋骄问道。
少女瞳孔微震,“你怎么知道?!不是……别胡说……”她偏过头去打补丁,“我只是她的养女。”
显然这就是玉姬的亲女儿,但是作为老鸨的女儿出身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少女耻于承认。细看少女的五官,明显有玉姬的影子,但绝对没有玉姬年轻时出彩,比起母亲,女儿的面部轮廓柔缓了许多。
秋骄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凭栏而立,悠哉地看向下方——
玉姬女儿口中的胡子大叔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半灰半黑,看着像个乞丐,跟周围锦衣华服的人风格截然不同,他指着一位白衣的仙妓正在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都是出来卖的,装什么假清高!我来妓/院不摸女人摸石头吗?你是嫌我老叶砸的赏钱少才不给摸的吧?看我不砸死你!”他随手从桌上拿了个瓷盘就往那仙妓头上砸,仙妓“啊”地躲开并跌坐于地,那瓷盘被砸在地上咣当碎。
玉姬赶紧上去拉住那客人的手,劝说道:“老叶,别这样,白珞是刚来的,之前在琼楼做清倌,还没适应这里的环境,过一阵子就懂事了。”
“过一阵子?”老叶冷笑,“像我这种人多活一天算一天,你让我过一阵子再来享乐?今天她不给我赔礼道歉,把我侍奉高兴了,这事就没完!”
“这……这……”玉姬为难起来。
琼楼虽然也是仙乐方,但是氛围跟这里是完全不同的。那边的漂亮姑娘姿态都很高,客人砸钱都不一定能见她们一面,还须得姑娘们自己乐意,为了博那佳人一笑,客人们往往是浑身解数,就跟求偶一样,而能得琼楼姑娘青眼的也往往是周正俊俏的年轻公子。所以这白珞虽也是妓,但说不定连小手都没怎么被人摸过,有也绝不可能是老叶这种大老粗。
“要不换一个人来是侍奉你,我把……把浓芳给你叫来?”玉姬提议,“浓芳——”
叫浓芳的姑娘原本在大堂的角落里陪客,闻声应道:“诶——来了~”她袅袅娜娜地走过去,身段是娇美的,然而面容较为平庸,比起那白衣仙妓不知差了多少,秋骄在楼上远远的那么一看,就知道这事情肯定没完。
果然,老叶一看那浓芳寡淡的脸就不买账,“玉姬,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什么货色都往我这边推,就这,也好意思叫来打发我?你当老叶我是第一天上青楼的雏儿?”
浓芳小脸苍白,嘴角颤抖,显然是难堪不已,无法下台。
“老叶啊,你也要理解理解我,我这露阁死了多少如花似玉的姑娘了,琼花、冰花都去了,还有你最喜爱的彩流……”玉姬一边说一边抹眼泪,“你让我上哪儿找新的漂亮姑娘,还不是得去挖人呗,可你也知道别地儿的风气跟露阁不同,没十天半个月的世间调/教,是出不来琼花她们那样大方的。”
秋骄注意到了一个名字,“彩流……”
阿天看向她,“有什么不对吗?”
秋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继续看。
那老叶被玉姬说得哑口,最后烦躁地道:“算了算了,真没意思,我看你这露阁也日薄西山了!等着被琼楼彻底搞垮吧!老叶我不留你这晦气地了!死人堆,我呸!”他朝着白珞的方向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白珞被吓得花容失色。
老叶骂骂咧咧的走了,玉姬将白珞扶起来,低声安慰,“你别怕,老叶就这样,脾气大,但心地是好的……”
周围的人看没戏看了,各自散去。
秋骄也看够了,转个身,见玉姬的女儿还在一旁,便问道:“你那胡子大叔叫什么?”
那少女本不愿意跟秋骄说话,但秋骄一问,她下意识就回答道:“叶不归,他叫叶不归。”
秋骄惊讶地道:“名字竟这般风雅?倒像个江湖人……”
仙人也有江湖,有门派,自然也有逍遥散人,不过看那人沧桑的模样,估计是混得不咋地,以至于像“叶不归”这样充满少侠感的名字放在他身上分外违和。
“叶大叔之前不这样的,他虽然经常来青楼,但对姐姐们都很尊重,来也只是听听小曲儿,看看舞,他特别喜欢彩流,但从来不对彩流动手动脚,好像只是把彩流当做女儿。”少女替叶不归说话,“估计是彩流的死刺激到了他,叫他性情大变。”她下意识看向门口,那里早已经没有了落魄大叔的身影。
秋骄还想问点什么,老鸨就已经周上楼来了,“玉脂——去厨房做点杏花糕,楼下第十二桌的客人要。”
“好。”少女值应了一下,便匆匆走了,仿佛跟秋骄说话是件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