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长子东厢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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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阴凉，小跨院里的仍旧亮着灯，宋殿恩坐在床前，守着小儿子小超，宋家的二夫人站在宋殿恩身后，轻摇着蒲扇，“老爷，小超已经不大热了，您去歇着吧，我守着就行”。
宋福也侍立在侧，连带着堂屋里的丫鬟和跨院里的奶妈下人们也都守在屋子门口。
小少爷受了凉，一屋子的人都跟着紧张。
宋殿恩伸手试了试小超的额头，仍有点低烧，但也确实不打紧了。便起身回房去。
宋福挥退了下人，只留下小超的奶娘，小小的跨院才算安静下来。
此时已过子夜，路过院中时，宋殿恩看了看西厢房，又望望东厢房，微皱起了眉头，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回房去了。
宋璟之缩在东厢房里，这是璟堂的房间，自从三年前发生那件事后，他的主人便再没回来过，这儿却成了宋璟之最常待的地方。
背后的伤实在是无力打理，只能任由它们疼着，痛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突然觉得身子越来越热，热过之后却是越来越冷。迷迷糊糊中不小心跌到了床下，却也只是下意识的缩成一团，并没力气爬回去。
就这么缩着，突然觉得很安心，三年了，多少次就这么缩在哥哥的床头，假装哥哥还在，假装自己又任性的赖在哥哥房里不走了。
然而漫漫长夜，竟是如此的难熬。
已过了寅时，宋福靠在跨院耳房的矮炕前眯过了一觉醒来，终于想起了什么。他吩咐了几句，便直往主院里走去。
走到西厢房近前才又突然收了手脚，转身进了东厢房。
房子里没有点灯，外面的月光洒进些许，并不太亮。宋福借着月光，摸索到桌上的烛台，从袖子里取了火折子点亮，这才看的清屋子里的摆设。
还是一如三年前一样，几乎毫无改变，看看屋子的陈设便知那主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窗前摆着一盆文竹，还是那样青葱旺盛。屋里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品，却让人觉出主人的高贵气质，似是什么也扰不乱他的心，什么也花不了他的眼。
宋福没多打量屋子，直往床头看去，果然！又看到那个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平时那少年挺直了脊梁站在你面前，你能看到的只有他的英气，他的傲然，就算是低眉顺目，你也仍不敢小觑他。然而，又有多少次夜深人静之时，映入眼帘的只有这个缩成一团，甚至有些瑟瑟发抖的孩子？
宋福轻轻走过去，想把宋璟之抱到床上去，刚碰到他的身子，宋璟之便是一颤，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呻吟。
“璟之，璟之。”宋福低低唤了两声，宋璟之却没了声响。
宋福便又伸手搂住他，却感觉到怀里的似是搂着一个大火球，体温烫的惊人。
“哥~”宋璟之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手也紧紧的抓住宋福的衣襟。
宋福一怔，良久才回到：“二少爷，我是宋福。”
宋璟之似是没听见似得，皱紧了眉头仍旧低低的又叫一声：“哥~”
福伯料想璟之该是烧糊涂了，大概并不清醒，便再不答话，只把宋璟之抱起来放到床上，准备抽身出来去向老爷禀报一声，璟之的体温如此的烫手，怕是十分严重。
宋福拍拍璟之的手，催眠般轻哄：“二少爷，松松手。”
不想，宋璟之仍是紧紧的拽住福伯的衣襟，不肯撒手，宋福用了力把衣服从宋璟之手里抽出来。刚一转身，便听见身后璟之的声音，沙哑，却显得异常清晰：“福伯，别去。”
宋福被宋璟之这一声“福伯”叫得愣住了身形，他回转过身来，迷惑的看着宋璟之。
宋璟之仍旧闭着眼，脑袋缩在臂弯里，半晌没听见宋福的动静，又道一声：“福伯，别去爹那，我没事。”
福伯又坐回床前，轻抚着宋璟之，痛心的叹一声：“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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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声破空而出，初秋天亮的还尚早，宋殿恩也早早的起床，推开门来正欲往小超那儿去，便被宋大管家拦住了去路。
福伯弯着腰，问了声“老爷早”。宋殿恩点点头，问：“小超怎么样了？”
“小少爷已经全退了热了，刚刚吃了一碗粥睡下了。”
宋殿恩走下台阶来：“嗯，随我去看看。”
“老爷！”宋福急急的唤一声，站在原地没挪步。
“怎么？”宋殿恩停下脚步，颇有些奇怪的看着吞吞吐吐的管家。
“老爷，小少爷那儿没事了，可是，可是•••••”宋福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二少爷那儿怕是不好。”
宋殿恩斜睨一眼宋福：“哦。走，去看看小超。”
宋福见宋殿恩如此说，壮了胆子拦住他：“二少爷昨晚便烧的厉害，我去时晚了，少爷不叫我打搅您，可到今天早上他还是没退热，反倒是严重了许多，我是怕••••••老爷。”
宋殿恩抬了抬手，打断宋福：“行了，你叫张郎中去瞧瞧。”言毕便转身离开，还未走出两步，突然停下脚步，问：“他在东厢房吗？”
宋福以为宋殿恩是要去瞧瞧璟之，忙答：“是，在东厢房。”
不想，宋殿恩却冷了脸道：“把他弄回西厢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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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超确实是没事了，小脸红扑扑的，却并不发烧了，宋殿恩坐了一会儿便回了正屋。
宋府的人并不算多，只住着宋殿恩这一支，算上才五岁的小超，也不过六个人，每日吃饭，便常常是一家人围坐在中厅里进餐，早餐也是如此。
今日的餐桌上少了两个人，便很有些显得空荡荡的。众人都一声不响的吃着饭，在餐桌上，向来是没有能随便讲话的规矩的。
看着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宋殿恩却缓缓的开口：“璟威收拾一下，搬到东厢房去。”
宋璟威举着筷子愣在那里，不止他，就连二夫人和姜淮也愣在了那里。
“老爷，东厢房不是······”二夫人没有往下说，东厢房向来是长子所居，之于宋家更是不能触碰的禁区，那是宋璟堂的屋子。
“空着也是空着，璟威都十二了，哪有还跟奶娘一起住在偏院的道理。”宋殿恩放下筷子，接过下人递来的手绢擦了擦嘴，不等众人反应，便起身离席了。
“娘。”宋璟威有些怯怯的叫一声。
二夫人看着宋殿恩的背影，若有所思。
“三弟，你要小心那个人揍你啊。”坐在一旁的姜淮调皮的笑着打趣道。
宋璟威看一眼姜淮，更加不知所措，复有唤一声：“娘。”
“我去叫人给你收拾东西，你爹吩咐了，你就搬过去吧。”二夫人淡淡道。
下人们很快收拾好了东西，搬到东厢房门口时，却被宋福拦住了，宋福一直守着宋璟之，并没有去中厅，自然没听见宋殿恩的吩咐，之后却也没人来知会一声。
此时的东厢房乱成一团，一面是吵嚷着不知如何是好的下人们，一面是被宋福指挥着进进出出端了热水凉水的小丫头。
昨晚一则是烛光太暗，再者也怕动静闹得太大惊扰了老爷，宋福是搅了手帕给宋璟之敷在额头上，并没有时间去管他背后的伤，待到早上才发现，衣服上透出的血迹早已干涸，衣服都结成了一块块深红色的硬块。
郎中来查看时如何也脱不下衣服来，两人又不敢硬扯，只能一道道的用热手帕覆着，慢慢取下来。
宋璟之仍旧有些迷迷糊糊的，只紧皱着眉头，任由别人摆布，却不再开口说一句话了。
宋福走进屋子，本想将璟之送回西厢房去，却见璟之仍是全身通红，背后夸张的肿胀破裂着，一时没了主意，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宋璟威已经跨进了房间。
“三少爷！”宋福有些惊讶的叫了声。
璟之闻言睁开了眼，看一眼立在门口的宋璟威，立马要起来，却被郎中给按住了。
宋璟威看一眼趴在床上的宋璟之，转向福伯道：“爹让我搬过来。”
福伯为难的笑笑，还未开口便听见璟之的冷冷的声音传来：“这是我哥的房间。”
宋福这下是真的急出一头汗了，他朝璟威作了一个揖，低声说：“三少爷，您稍等会儿我们给您收拾好了再来，成吗？”
宋璟威却向前跨了一步坐在凳子上，道：“现在这里是我的房间了，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们收拾。”
福伯尴尬的立在那里，一回头，却见宋璟之挣脱了郎中，扶着床架站起来，头发尚还凌乱，目光却直盯着璟威：“出去！”
福伯一惊，忙赶过去挡在璟之面前，却被宋璟之拨开，“我让你出去！”
宋璟威从未被璟之如此严厉冷酷的口气呵斥过，不免有些心虚，却仍是梗了梗脖子，挑衅的说：“爹把东厢房给我了，该出去的是你。”
宋璟之松了扶住床架的手，向前跨出一步：“我让你滚出去！”
“你给我滚出去！”宋殿恩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屋里屋外的人闻言皆是一怔，最该害怕的宋璟之却仍是紧紧的盯着璟威。
宋殿恩进得屋子扫视一圈，终于把目光落在璟之身上：“你不要逼我动手。”
璟之转过头来，看见宋殿恩，突然觉得眼前恍惚，站也站不住，索性跪下来，良久，垂着眼帘，低声道：“这是我哥的房间。”
宋殿恩眉头皱成一团，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似是气的不行，两人对峙许久，宋殿恩终于朝身后喊到：“来人，去请家法！”
福伯惊慌的跪下来，再顾不得规矩，大声喊道：“老爷！老爷，打不得啊，少爷昨天刚刚挨过打，打不得啊。”
“滚开，”家法就在主屋里放着，不过几步路，马上便有下人取了送来，宋殿恩踢开福伯，直朝着璟之挥去。
几藤下去，原本已经肿胀不堪的旧伤立刻就炸裂开来，整个背部都显得血淋淋的。
宋福复又从地上爬起来，眼里已是老泪纵横：“老爷~~”
“全出去。”宋殿恩低声道，口气却是不可反驳。
宋璟威有些愣神的看着地上的璟之，听到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忙退了出去。宋福也被下人连搀带拉的扶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璟之父子二人。，
宋殿恩“啪”的一声锁紧了门，还未转身，便听见宋璟之艰难的开口，声音哽咽：“爹，这是哥的房间。”
“不用你告诉我！”宋殿恩似是被人刺到痛处，家法狠狠的落在璟之身上。
“哥的--房--间，哥---要-住---的。”宋璟之仍旧不死心的断断续续抽噎道。
也不知是真的难以在不到十个时辰内领受两顿家法，还是人发起烧来都比较脆弱，不过十藤，璟之的泪水便一滴滴的掉落在地上。
许是太久没见过儿子的泪水，暴怒之中的宋殿恩竟也愣住了。
宋璟之趁了这个空挡，膝行几步，扑到宋殿恩跟前，“爹，我求你，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不要动哥的房间，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宋殿恩震惊于璟之的哀求，从未见过的哀求。但他仍旧挥舞着家法怒喝：“闭嘴！”
家法一下下抽打在璟之早已伤痕累累的身上，璟之微弱的呻吟声渐渐传出来，却仍断断续续的唤着“哥~~”
家法仍未停下，那一声声“哥哥”似乎更加激怒了宋殿恩，璟之终于觉得爹大概是要打死他了，不是不怕，却又感到庆幸，能见着哥了吗？他似乎听见哥哥轻缓自己的名字，还有，还有什么声音？好像是福伯的哀号：“老爷！您这又是何苦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长子东厢房
